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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府依靠着的北山被春雪盖严,几缕冬青,老竹在雪峰上划出了几笔翡翠似的碧痕。半月汀海子边的柳树都落了雪柱,千丝万缕摇曳生姿。
丽明轩所处的一片阔大的池塘并没有结冰,但也融不进纷纷落下的新雪,池塘上面挂了一层白霜样子的雪。
君謇披着一件银灰色斗篷,颀长的身子立在大柳树下,微微翘起了下颌看向了梅亭的方向。他像一尊铸在月辉浅光浮影中的雕像,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度风韵,似乎庄重沉浑,又似乎悲戚难掩。
“世子爷,外面风雪正大,还是回去吧,”陈妈妈看着世子爷苦苦守望着梅亭的方向,不禁心酸凄惶。
已经两天过去了,梅亭被靖安侯爷派人重重把守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踏入梅亭半步。里面只留下了沈苾芃和润春,郁夏还有那个闷闷的环碧陪着她照顾小殿下。此外所有的人都只能待在各处为小殿下祈福。
君謇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腿有些麻,他转过身的步履带着些许踉跄。陈妈妈忙扶住,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该劝解些什么。这两个人都是一顶一的倔强。
“世子爷,姨少奶奶她……”
“她一定会没事的,”君謇脸色虽然难看些,但是那股子自信却是满满当当的溢了出来,毋宁说是自信不如说是对沈苾芃那一丝不会随意变迁的信念。
要是君謇看到此时梅亭中的情景这样的信念一定会大打折扣的,整个梅亭此时已经被沈苾芃闹到了天翻地覆。
“润春把香熄掉,门窗打开,十五殿下的幔帐也撩起来。灯只要两盏,一盏用红纱罩了放在小殿下的头顶上,一盏白纱罩着放在外间痘神娘娘像前的神案上。”
郁夏已经是一头大汗,小姐莫不是疯了吗?谁都知道要是小孩子得了天花,最是怕伤了风,屋里屋外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谁曾想小姐竟然将屋子里灌满了风?!!
润春也不多想,只是按照沈苾芃的交代一步步忙着自己的事情。最让沈苾芃猜解不透的是环碧,她没有得过天花,却自告奋勇进了这里帮忙。
沈苾芃选了一个独处的时间,警告她不要耍什么把戏,否则立马让她魂飞魄散。环碧木木的点了点头,做起事情来更是尽心尽力,也减去了沈苾芃不少的负担。
素纱帐中,十五殿下燥得浑身是汗,在这满屋子冷风的吹拂下,竟然从昏迷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哭声时而喑哑,时而嘹亮,时而像唱歌似得的拖着长音。
“小姐?”郁夏脸色惨白,连外间忙碌的环碧也走了进来。她们都知道万一小殿下有了什么闪失,她们几个人会面临最严厉的惩罚。
“别慌!!”沈苾芃将小殿下轻柔的抱在怀里,看着他通红的圆圆脸蛋,心头中的柔软角落狠狠被碾压了一遍。
“是不是饿了?”润春探着头,这屋子里的人具是没有一个生养过孩子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取蜂蜜来,”沈苾芃将十五殿下缓缓放在榻上,接过环碧递过来的蜂蜜,用一只小银勺子沾了沾,轻抿在十五殿下的唇上。许是那孩子饿得久了,竟然舔着嘴巴,止了哭泣。
沈苾芃终于稍稍放心了些,可是至今小殿下还是没有将毒症发作出来,这让她有些着急。这么长时间毒症要是发不出来的话,必定会反噬在骨头上,那时便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她将十五殿下的襁褓理了理,转过身走到隔间,看着手中的那些发表的药材,狠了狠心加了一倍的量。成与不成就在今夜了!
她屏退了郁夏她们,独自跪在了十五殿下的病榻前,手中托着的碗抖个不停。外面的雪让夜色更静了几分,她知道外面隔间的丫头们谁也没有睡觉。都是默默守在那里,她们又怎么能睡得着呢?沈苾芃记不清自己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对未来的渴望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任何事,可是到了今天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十五殿下还是没有好转。
粉彩的瓷碗一个摇晃,洒出了一滴墨色药汁,溅在了沈苾芃粉色的袄上。她吸了口气,将十五殿下抱了起来。
“小殿下,来喝药。”
被药汁儿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小殿下,小腿一蹬嚎哭了起来,只是气力虚弱竟然像小猫的叫声一样。
沈苾芃轻轻托着他脆弱的脖子,抱着他在暖阁中来回走着。不多时等他不在再哭泣,忙用小银勺子一口口将碗里的药汁儿喂了进去。
刚刚还能哭出声来的小殿下一碗汤药灌下去后,竟然嘴唇发了青紫,沈苾芃大吃一惊。心头狂跳了起来,按说这里一切都是自己亲自操持,又恳请侯爷将梅亭封了起来,别人要想做什么手脚决计是不能的。
沈苾芃将小殿下抱在床上,又仔细检查了盛放汤药的瓷碗和剩下的残渣,没有丝毫的异常,随即放下心来。
伸出手探着小殿下的额头,烫的犹如火炭。
“小殿下……”沈苾芃突然想起了很古老的一首儿歌,似乎是母亲唱给她的,“小殿下,我给你唱首歌吧,你听着这歌儿千万不可走远了好不好,一定要好好的……”
沈苾芃哼着歌儿,一边用温水泡了帕子一遍遍擦洗小殿下的身体,用这样的办法也可以降温。她依稀记得,每到自己高烧不退的时候,娘亲也会这样做。哼着歌儿,告诉她不要走远,不要走远。
夜色越来越浓重,沈苾芃实在是困顿不堪,不知不觉靠在了十五殿下的枕边。她不敢睡觉,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胳膊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她朦胧中却发现了十五殿下脸上那些原本隐隐约约的水痘竟然胀了起来。
“郁夏!!你们进来!!”
郁夏等人忙赶了进去,扑到了小殿下的床榻边,燃了一宿的蜡烛渐渐消失,窗外的第一缕春阳照进了床榻。
“小殿下的浆痘破花儿了!!小殿下的浆痘破花儿了!!!”郁夏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沈苾芃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
“小姐……呜呜呜……小姐……我们有救了……有救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