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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季姗姗就要替潘如月道歉,她还是太鲁莽了,光想着让潘如月吃吃苦头,没想到潘如月根本就是不按牌理出牌,会给大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颖看了季姗姗一眼,诧异道:“这和姗姗你又何干系?难道是你挑唆潘姑娘做出这样的事的?”
“……”季姗姗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那你何必代替潘姑娘道歉,再说潘姑娘不是很善良敦厚的摆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高姿态来了么?姗姗我知道你友爱姊妹,可有时候这友爱也要有个度,不然很容易被有些不知感恩的人顺杆爬,还因此有恃无恐。”
季姗姗苦笑道:“可毕竟潘姐姐是跟我一起来的,我……”
苏颖冷笑道:“潘姑娘又不是你的责任,再说了,就算有人说起来,也只会说潘家好教养,跟季府何干,姗姗你不必自扰。”
潘如月脸上又红又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用力了些,小手指一痛,想是指甲折了。潘如月越心痛,就越是想起前世的不同来,那时候她是站在奕表哥身边的人,可如今完全被另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替了去,而且奕表哥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呵斥自己‘不知所谓’,奕表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苏颖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误导了奕表哥,一定是这样没错!
潘如月脸红了又白,一阵阵的心火撩了上来,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苏颖:“如月一人做事一人当,夫人恼怒如月,如月没怨言,可夫人何必把潘家也攀扯出来,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苏颖嘴角露出半个玩味的笑来,一字一顿的说:“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还是说潘姑娘你轻薄无礼,搬弄是非,口舌招尤全都是自学成才?要是这样,那姑娘你可真是天赋异禀!”
屋子里的丫环忍住了笑。
潘如月眼泪又要往下掉,悲悲戚戚的:“如月知道夫人不待见如月,可夫人这般就太折辱如月了?难道旁人说的夫人宽和仁厚全都是做做样子的不成?”
苏颖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瞧,潘姑娘这不就是亲身示范了吗?事实胜于雄辩啊,潘姑娘!”
潘如月被堵的身子微微打颤,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样子,一咬牙就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来:“士可杀不可辱,夫人这是要如月要以死明志才甘心么?”
苏颖抚掌大笑:“一哭二闹三上吊,潘姑娘可真是相当深谙此道呢。既然这样——”
苏颖拖长音调,“我也不拦着,前面有御史撞柱死谏,今有潘姑娘以死明志,说出去了指不定就是美谈一件,说不定还会给潘姑娘立一座牌坊!而我,也会因为促成了这样一桩美谈跟着出名呢!”
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贱不贱!
“怎的了?潘姑娘怎么还不行动?到时候人家才不管谁是谁非呢,一旦潘姑娘以死明志了,大家都会把错怪罪到我头上来,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何不把这罪名给坐实了!”
“想来,头破血流,血溅三尺的画面定是很美的,潘姑娘还不快去,你们谁都别拦着。”
潘如月傻了。
见状苏颖笑的更灿烂了,玩味的说道:“潘姑娘要真是这么个有气节的人呢,说到做到了,说不定我还会高看你一眼,但看姑娘这样退缩不前,可真是和刚才铿锵说出要以死明志的做派相悖呢。”
苏颖落地成冰、步步紧逼的话震得潘如月愣在了原地,原本源源不断往下流的眼泪也不知道何时干涸了,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其他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要把她的衣裳扒光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这次没有秋水和玛瑙在旁边架着,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潘如月晕倒在地上,一时间竟是没人想到去扶她起来。
季姗姗皱着眉头,看潘如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嫌恶,对苏颖曲曲膝:“本来我们就是要和大表嫂告别的,现在潘姐姐的谢也道了,罪也赔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她说着的时候又去瞄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潘如月。
苏颖会意:“潘姑娘身子骨弱,又走了这么长的路,让人搀扶着就是了,我让人把马车驾到垂花门去。”
不管这次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不能让潘如月再在她跟前膈应了。
季姗姗谢过了苏颖,苏颖让翠竹给搭把手,和秋水一人一边架住软绵绵的跟面条似的潘如月,在外人看来就是潘如月体弱,需要两个丫鬟搀扶。
等把瘟神送走了,芦荟拍了拍额头:“奴婢怎么忘了夫人给潘姑娘补身子的药,竟是忘记让她们带走了,奴婢这就给送过去。”
身子骨既然都这么弱了,就不该跑出来晕倒在主人家里,才是正理。
苏颖一挑眉:“把那支如意金簪也包进去,这礼既然送出去,断然没有再回收的道理。”
芦荟笑着应承下来,收拾好后,掀开帘子就跟了上去。
薄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又看了一眼地毯就道:“奴婢瞧着地毯上有朵花的花蕊上的金线磨断了几根,拿下来让针线房的缝补一番,再换上其他的地毯才好。”
苏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薄荷立马就招呼小丫头把地毯撤下来刷洗了,还把厅中都好好的清扫了一番,这才换上了新的地毯。
“每人赏一百个钱。”
平白多了个苦差事的众人顿时眉开眼笑了,也不觉得苦了。
苏颖叫来桂嬷嬷,让她好好把正院里的人敲打敲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谱才行。
做完这些后,苏颖心情才好一些。
上房
傅奕阳一到,迎面而来的就是傅煦阳不阴不阳的话:“大哥回来了,今儿是弟弟嫡子洗三,本来还想跟大哥同乐同乐,没想到大哥竟是不在府中。”
傅奕阳不咸不淡道:“今日没轮到我休沐。”他可是有正经差事的。
傅煦阳一噎,撇撇嘴道:“弟弟可不敢怪罪大哥,只是觉得有些意难平,要知道大侄子们洗三和满月弟弟可都是在家的。”
哪只耳朵听到人家要你见谅了?!
傅奕阳抬眼看了一下傅煦阳,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我自是比不得你清闲。”
傅奕阳实话实说,在傅煦阳听来满满的都是嘲讽,脸黑了下来,开口想辩驳几句,又不想打草惊蛇,硬生生忍了下来。
傅奕阳抬脚往里走,傅煦阳拦住他:“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傅奕阳眉眼寡淡,“自然是探望母亲。”
明知故问,鄙视你。
傅煦阳脸又黑了黑,缓缓吸了一口气:“母亲喝了药歇下了,大哥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为好。另外,我正好有事要和大哥你商量商量。”
傅奕阳不置可否,两人就到侧间去了。
傅煦阳深吸一口气:“说来这些话原本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弟弟的来讲,只不过大嫂有些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连我都看不过眼了,母亲不愿和大嫂计较,可我这个做儿子的却不能就这样放任着。”
傅奕阳听到傅煦阳说的那句‘母亲不愿和大嫂计较’,在心中一晒,她计较的还不够多,不够狠吗?
傅煦阳见傅奕阳不为多动,也不问是什么事,心里先不满了,只觉得傅奕阳心性凉薄,果然不假。再来就是浓浓的不甘,他自问学识、德行、操守哪样都不比傅奕阳差,可就是因为他是嫡次子,所以这爵位也就落不到他头上来。
反而是便宜了傅奕阳,太不公平了!
傅煦阳可真是选择性的忘记了,傅奕阳凭借自身努力考中进士,又凭借自身能力入仕短短五六年就升任了从二品的户部侍郎。
再观傅煦阳本身,就算去年没有因为平妻的事儿取消他参加科举的资格,傅煦阳除非是走狗屎运,才会考中举人。
举人都难说,更不用说春闱了。
傅煦阳心里愤懑难平,外面就难免带出一些来,气冲冲的说:“就像今天发生的事来说吧,大嫂背着母亲在外面又是施粥又是善堂扶弱的,竟是没跟母亲说一声。其他老夫人们说起来,母亲竟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大嫂她这是踩着母亲来长自己孝顺的名声,实在是,是,过分了!”
傅奕阳皱眉。
傅煦阳愤怒道:“大哥,这事你知道吗?我想大哥你是不知情的吧,要是大哥你知道,你肯定不会让大嫂这么做的,对不对?”
傅奕阳端起茶杯来,拿起茶盖撇着茶碗里的茶叶沫,气定神闲的说:“你觉得你大嫂以母亲的名义施粥、善堂扶弱,借此来给母亲祈福积德,是不该的、错的吗?”
傅煦阳被噎住,傅奕阳这是偷换概念,可傅奕阳说的这件事傅煦阳不能反驳,苏颖做的这些事儿可都是为了昭显她的孝顺,还打着傅母的名义。
“弟弟不是意思。”傅煦阳只能否认。
傅奕阳轻轻啜了一口茶,皱着眉:“可我听你话里话外就是嫌弃你大嫂为母亲祈福尽孝就是多做闲事,不但没有功劳连苦劳也算不上。”
傅煦阳虽然平日暗戳戳的替自己鸣不平,在傅母面前是多么的义愤填膺的要替傅母教训傅奕阳,可等真正对上傅奕阳的时候,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傅煦阳还是有些发憷的。
“我何时这么认为了,我的意思是大嫂做这种事出发点是好的,我相信大嫂也是出自一片好心,可有时候,有好心是好的,但有好心却有可能会办坏事的。”
“你这话前后矛盾啊。”傅奕阳在傅母和傅煦阳面前表现的寡言,可并不代表他不善言谈,轻飘飘的谈话的基调就从傅煦阳转移到他这边了。
傅煦阳被堵了话头,不免有些尴尬,再加上几次都被傅奕阳打断,原本打好的腹稿也被搅乱了,只好干巴巴的说:“大哥也知道弟弟我是个务实的,嘴上功夫没修炼到家,比不上大哥能言善辩。”
“而且弟弟我这都是一番好心,大哥你就看在我这一番好心的份上,就暂且不要跟我咬文嚼字的计较,先听弟弟把话说完。”
傅奕阳面无表情的说:“你也说了好心办坏事——”
“大哥!”傅煦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他也恼了,脸上青白一片,煞是难看。
傅奕阳权当没看见,把茶杯放下,慢腾腾的说:“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拘谨。罢了,你继续说吧。”
傅煦阳脸登时涨成猪肝色,狠狠握了几回拳头才勉强压住撩起来的心火:“大嫂做这样的事又何必藏着掖着,不让母亲知道,如今外头可都是传大嫂是如何的孝顺,而母亲偏偏还被蒙在鼓里,这是什么道理。几位老夫人在母亲这儿一说,母亲难掩尴尬,要是被那几位老夫人误会了,可实在不妥当。”
傅煦阳还不知道苏颖已经把傅母和几位老封君见面时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傅奕阳了,而且就算没有说明白,就凭借傅母和傅煦阳在背后折腾出的那些事,傅奕阳也不会偏听偏信。
等傅煦阳刻意歇了话头,等他发问的时候,傅奕阳就问:“误会什么?”
傅煦阳瞪傅奕阳,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傅奕阳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口气不善道:“大哥你别揣着明白当糊涂!这事可事关母亲的名声还有咱们侯府的名声啊!”
傅奕阳神情自若:“从你的话里,我并没有听出任何的不妥当来。夫人正大光明做善事为母亲祈福,旁人只会赞叹夫人纯孝,羡慕母亲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母亲的名声有碍。”
“再说夫人做那些事,银子并没有从公中出,二弟这下可放心夫人她没有私心了吧。”无中生有,顿时就把傅煦阳打着傅母的名号的好心变成了惦念公中银子的私心,说的还煞有其事的。
傅煦阳被激怒了,他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大声质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是因为那等看重黄白之物的人吗?”
傅奕阳不悦道:“噤声,你难道想把母亲吵醒吗?”
自诩孝子的傅煦阳顿时蔫了,他在上房装孝子装的面面俱到,傅奕阳端出这点来遏制他,再好用不过了。
傅煦阳带着懊恼的坐下,他这样看的傅奕阳觉得特别讽刺。
“大哥,你诬蔑我这件事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可我还是想说,大嫂她未免太自私了些,母亲病了这些天,大嫂竟是没来过侍疾,这哪是孝顺?以为花些银子做些善事就能掩盖这个事实么,那也未免太投机取巧了,而且这并不是真的孝顺,我只是为母亲感到痛心,替大哥觉得不值而已。”
“大哥你屡次为了大嫂顶撞母亲,惹母亲伤心难过,如今竟是全然被大嫂蒙蔽了,大嫂做出这样花钱博孝名的事来,大哥你既然知道非但不制止,不呵斥,反而是放任自流。大哥,你这样做,对得起卧床不起的母亲吗?对得起在生前一直对你谆谆教诲的父亲吗?”
说的傅奕阳好像自甘堕落,不但纵容妻子不孝婆母,自己也跟着不孝母亲一样,真是发自肺腑,感天动地。
傅奕阳不由觉得好笑,他问:“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真孝顺?”
傅煦阳还以为傅奕阳被他说的无路可退,而傅奕阳这话也算是正中傅煦阳的下怀了。“就大嫂这样做儿媳妇的来说,自然是要到上房来殷勤伺候,端药喂水,一刻都不能松散,直到母亲痊愈。”
“这才是真孝顺,而施粥祈福就算是假孝顺了?这么说来,我平日里也只是来探望母亲,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母亲跟前,也是不孝顺了。”
“这样的话,那我就该向皇上请假,不处理公务,不交际应酬,而我夫人也不管府中中馈,不管这大家子吃穿用度,不用照顾幼儿,只管像二弟这般日日不缀的在母亲跟前侍奉,才是尽了孝吗?”
傅奕阳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冷道:“二弟未免太以己度人了,又太看重形式了。”
说着傅奕阳就站了起来,无视傅煦阳难看的脸色:“我知道二弟也是一番好心,二弟放心,我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这种标榜自己宽宏大量的话也不只有傅煦阳才会说,可从傅奕阳嘴里说出来,就无端带着一股儿嘲讽味儿。
傅奕阳又加了句:“不过,我夫人毕竟是你嫂子,长嫂如母,二弟你也是悖晦了,日后这排揎的话还是少言为好,省的惹人诟病。”
冠冕堂皇的话也不是傅煦阳的专利,傅奕阳以前没这么犀利过,如今犀利起来,傅煦阳根本就招架不住。
你说再多,人家直接一个不合规矩、不敬长嫂的大帽子就压了下来,也算是回应傅煦阳话里话外拿不敬婆母这条去压苏颖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等傅奕阳走后,傅煦阳气的摔了茶杯,还不过瘾,又踢翻了椅子,兵兵乓乓的好不热闹,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