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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繁华靡丽,寸土寸金,却没想,在闹热熙攘中,竟能独辟一处清静。
小厮将莫瑾言和玉簪带到西秦药馆后门的小巷口就停住了,指着巷子深处一个被绿竹掩映的扉门,只说青璃公子就在那方小院里面,让她们自行前往就是了。
窄巷幽深,待小厮离开,玉簪就自动退到后面,让瑾言先行。
青石油润,粉墙斑驳,一丛绿竹长得茂盛却不显凌乱,瑾言步步而来,有些好奇那扉门之后又该是如何光景。
来到门口,瑾言停住脚步,玉簪适时地上前来伸手叩门。
谁知院门仅是虚掩,并未落闩,玉簪一碰,“吱嘎”一声涩响便自动开了。
“青璃公子?”玉簪觉得有些别扭,但却按照莫瑾言的吩咐,没有称呼沈太医,而是以这个别名代替。
等着来人应门,瑾言下意识地抬眼往上看,发现院门上挂了一块有些朽烂的牌匾,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青芦。
这青璃公子应该就是沈画无疑了,他所居之处得名“青芦”也算顺理成章。
“可是莫家娘子?”
却是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从门口闪出:“公子在里面候着呢,请进吧。”
玉簪和瑾言都被这突然跳出来的小童吓了一跳。玉簪见他个头小小,穿着单薄的秋衫,却精神十足毫不畏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等觉得没什么需要提防之后,才侧开身子,看向莫瑾言:“主子,进去吧。”
“等一下,莫家娘子可以进去,这位姐姐,您还是在此候着吧。”
小童却上前一拦,将玉簪挡在了门外:“小的会给您拿来一把凳子和热茶水,保证您不会冻着或者饿着。”
“这......”
玉簪有些生气,她虽是丫鬟,等主子也是常有的事儿,可眼前这小童最多七八岁吧,对自己的态度竟然如此散漫,实在难以接受。
“青璃公子要求这样的吗?”
瑾言也略微皱眉,可想着沈画并非矫情之人,这样做,或许是有什么原因,只得伸手按住玉簪:“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时间不会太长的。”
无奈地点点头,玉簪扫过那垂髻小童,却没想对方一下搬出来两张小凳子,然后咧嘴冲她一笑:“咱俩同坐,呵呵。”
扁扁嘴,玉簪一把夺过小凳子,自顾坐下来,却不理那犹自“傻笑”的小童,只伸长脖子往小院里看。
小童却等莫瑾言进屋的一瞬间,伸手就把扉门给拉上,半点也没让玉簪瞧见什么想瞧的。
......
进入小院,瑾言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青芦的前庭不大,却是翠竹为墙,显得绿萌参差,当中一条白子铺就的小径,其尽头乃是一方鱼池。
鱼池也不大,就十来丈见方,有几块形状奇巧的太湖石点缀其间,偶有两三尾鱼儿游过,引得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对岸有几株杨柳,却因寒冬无芽,只剩枝条,稀稀落落,显得很是萧条,与翠竹掩映的围墙有些格格不入。
匆匆地环顾着周围景致,因为无人引路,瑾言也只得踏步走上白子小径,绕过鱼池,进了一个小门,却发现门后又是一带长廊。
长廊一边是粉墙,一边是万字朱漆隔断,再往外,通是种的松竹,长短大小皆不齐,映得檐前里翠,瞧着倒像是春日光景。
走着,终于走尽了廊,瑾言一转过去,又是一个亭子。
亭子堆砌在玲珑怪石之上,四面开窗,雕刻有兰花芝草和古柏长松的图样,宛然一副山林丘壑的景象。
正欲定眼细看,瑾言却听得“呀”一声门响,却是凉亭对面的一个角门开了,走出一个青袍男子,眉如远山,目若深潭,周身一派闲逸清淡流露而出,与这山水小院恰好相合,岂不就是沈画!
看到瑾言按时赴约,沈画朗声道:“夫人,这边请。”
说着,沈画从角门踏步而出,引了莫瑾言步上凉亭。
亭中有一青瓷八角圆桌和两个鼓凳,沈画没有拘礼,示意瑾言落座。
瓷登微凉,但瑾言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施施然地坐下,然后看向沈画:“沈太医,我应约而来,还请您莫要敷衍,有话便说。”
“辛苦夫人了。”
沈画知道莫瑾言来一趟不容易,略微沉吟片刻,才道:“夫人既然知道侯爷是因为中毒才称病不出,那就应该知道,侯爷的毒是谁下的吧?”
“嗯,皇后娘娘大概给我说了一下。”瑾言点头:“虽然这件事乃南家隐秘,亦是沈家家丑,却不至于令沈太医慎重如此,非要让我到这里来才能说吧?”
“夫人聪慧,一言道破个中关键。”
沈画说着,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深沉:“还是先回答夫人最关心的吧。侯爷的余毒,的确在吐出两口污血之后就差不多清除干净了。”
直到沈画这时亲口确认,瑾言才长舒了口。
之前那些都是自己的猜想,不作数,瑾言心里其实一直都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
现在听到沈画所言,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了。至少南华倾在这一世是死不了了。他死不了,那自己的命运也可以跟着来改写。
恍然间只觉得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令瑾言眉眼都随之舒展开来,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今日冒昧邀请夫人过来,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您。”
沈画看着莫瑾言放松的姿态,小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以为她只是担心南华倾的病情罢了,并未多想,只沉声道:“下毒一事,皇后娘娘只告诉你是沈蕴玉所为,却不曾告诉您,所下之毒,乃是在下亲手调制吧?”
脸色由晴转阴,表情也随之一僵,瑾言猛地从瓷凳上起身,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你说什么?”
沈画早猜到莫瑾言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卖关子,保持着镇定平和,只继续道:“五年前,在下还是十七岁的少年人,性子散漫,不愿被拘束,所以悄然离家,游历大邑山川,好不畅快。行到南疆,在下对南疆苗人的蛊毒之术尤为痴迷,潜心学习了大半年后就结束游历来到了家中,然后闭门潜心研究蛊毒之术。”
说到此,沈画才停顿了下来,看着莫瑾言疑惑不解的目光,半晌后才开口道:“我姓沈,亦是江南沈家的人。汝阳侯沈从义,是在下的伯父。”
张口,瑾言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双目圆瞪,小脸变得煞白一片,半晌没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沈蕴玉的毒是......”
叹了口气,沈画接过话,却是话音平静地仿佛在叙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我父亲与汝阳侯乃是远房兄弟的关系,所以沈蕴玉算是在下的表妹吧。有一次我随父亲去汝阳侯府做客,伯父问我课业如何,父亲却把我南疆一行带回许多奇怪的虫毒一事说了出来。沈蕴玉知道我正在研制蛊毒,便悄悄到我暂居之处偷走了一瓶。后来被我发现,她却已经离开江南,去往了京城景宁侯府做客。”
“再然后,在下就不用细说了,想来夫人能自行理解。”沈画收起了回忆,似是不想再多说当年之事。
“自行理解!”
瑾言却是真的回过神来了,可看着沈画不紧不慢的态度,令她有些愠怒:“你无害人之心,可沈蕴玉所下之毒毕竟是你研制出来的。你为什么不能早些治好侯爷,非要拖了这五年?如果我没有气得侯爷吐血,他还会继续抱病,说不定半年之后就撒手去了,到时候,你怎么能够原谅你自己呢?”
“我一直都没有原谅过自己,无论南华倾是死是活。”沈画抿了抿唇,淡逸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一如石落深潭,虽无惊涛骇浪,却激起一团无尽的漩涡,仿佛可以吸走照入他眼眸的所有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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