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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自己的故事,老阿米喃喃道:“恨是会蒙蔽人的眼和心的。若不是有齐纳和他对比,我一辈子也不会看清自己爱的是谁。现在看来,坏的开始,后面未必没有好的结局……”
好的结局?疏桐听着格外心酸,恨也罢,爱也罢,他都不在了。
“药汁差不多也要起效了,女娃你好好睡一觉。太阳落了,明天还会升起,这世间就没有熬不过的坎儿。”老阿米说罢,端起木碗吹灭了膏油灯,走了出去。
这一夜,疏桐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待她醒过来时,时间已近午时。她洗漱了走出里间,发现客栈里十分安静,除了老阿米在院中的石窝子里捣磨粟米外,驼队的人一个也没见着。
“起来了?”老阿米回头看了看疏桐道:“人年轻就是好,恢复得快,你这一觉睡醒,人又水灵灵了。”
疏桐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阿米昨夜送来药汁。”
“先别谢我,其实这药汁也是有副作用的。”
“还有副作用?”
“复活草汁让人饱睡一觉后,会让人脑子特别清醒,多少年前的事儿,喜欢的,不喜欢的,它都一股脑儿的给你翻搅起来……”老阿米在日光下眯缝着眼睛看着疏桐,顿了顿道:“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指靠着那些早年的记忆来消磨日子,你男人才走了,我就怕你夜里安稳了,白日不安稳。”
老阿米的话说得这般直白,让疏桐听得一怔。
“你也别想太多,毕竟只喝了一次,药效也管不了几日。”老阿米拎过身旁的锡盅,将给她留作早餐的马奶茶递给她。
疏桐接过盅儿边喝着马奶茶,边在脑子里默了一阵,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便问老阿米道:“阿米,我们驼队的人呢?”
老阿米一边捣粟米一边道:“你们运气好着呢,拉罗托今儿打早就回来了。这次他带回来块好玉,这阵子正在村子后边的老艾力家开窗剖玉,驼队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开窗剖玉有什么热闹好看?”
“女娃你不知道呢,这原玉刨出来了,也就是个石疙瘩,究竟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有老天知道。寻找玉脉的人都有个赌石的爱好,大家围着原石下注子,一气守着开了窗剖了心儿来定输赢,有赌酒的,有赌骆驼钱物的,还有赌女人的,爷们儿都喜欢着呢。”
“这样子啊,我也想去看看。”疏桐听得有趣,也动了心思。
“去吧,出了门往右,过了小浮桥第二家就是。”
疏桐沿着老阿米指引的路,往村后走去。这才留意到村子里的房屋是沿着河岸分布的,左岸有五户人家,右岸有四户人家,中间就是一座用胡杨木架起的简陋浮桥。
走到桥面,才渐渐听得见河水潺潺流动的声响。沙漠中的河流,都是文静纤瘦的,也不知流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界就被沙海吞噬掉了。老阿米先前和丈夫奎尼就住在沙海深处一个叫菓纳绿洲的地方,后来那里的水泊子被沙海吞噬了,他们才一路寻找水源迁居到了比亚玛。
在雀离大寺时,疏桐听白延说百多年前,西夜国这一带发生的大地震阻断了一道水脉,导致昆仑以东的地区沙化严重,那一带的居民纷纷北迁。老阿米和比亚玛村的其他村民却是从北边山麓迁徙过来的,却不知这道水脉又是从何而来的?
一路寻思着过了桥,很快便到了村里的老玉工艾力家。和老阿米家一样,都是泥土夯筑的屋子,胡杨木围拢的栅栏,在日光下呈现出近似沙海的苍黄色。
疏桐刚走近栅栏,便听见里面闹麻麻一片人声。
“虽是山料,但看这皮子就觉得水头足,应该是无瑕极品。”
“你瞧着没,下面皮子有点泛黄,我觉着里面一定有石花儿。”
“这皮子比较糙,‘饭渗’细花儿是可能的,不过艾力刀工好,若是就着石花儿走纹路,出来的未必不会是极品。”
“我赌两匹骆驼,这玉里没有石花儿。”
“有花儿,我赌五张野牛皮。”
“我赌没花儿,十坛子马槽酒。”
……
疏桐从敞开的院门走进去,院子里围了密密匝匝一圈人,除了腰间系着兽皮的比亚玛男人,还有石拓和驼队的向导保镖们。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胖子立在圈子中间,一手捏着黑木炭,一手拿块羊皮四顾询问:“还有谁要赌?赶紧的报名啊,一会儿艾力大叔玉刀一出手,指不定你就得牵着几头骆驼驮着几坛好酒回家了……”
听他一煽动,围观的人群里又有几个男人报了名。
那胖子眼光转了一圈落在围观的石拓身上:“这位公子,你也来凑个热闹呗?”
石拓听不懂他的话,正要问身旁的奎叔,一侧首看见了疏桐,便招手让她过来。
疏桐替他翻译了胖子的话,石拓也觉得好玩,便解下腰间的银刀交给疏桐道:“那我就压这把银刀,赌里面有花儿。”
疏桐原话翻译之后,接过银刀拿在手里把玩。这是一把刀鞘上镶嵌了宝石的精工刀,一看就价值不菲。疏桐顺手拔开刀鞘,一道耀眼的银芒便直射眼帘。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她抓起果盘中的银刀,朝一个身着青灰褒衣的男子后背狠狠扎去。
这个场景,曾在她梦境中反复出现过。只是,从未有过这一刻这般的清晰细节:刀锋刺破衣料扎入血肉的闷响,沿着刀刃滚流出来的温热鲜血……
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自己怎会做起梦来?疏桐摇了摇头,四周仍是纷纷议论着原石的赌石男人。
——“复活草汁让人饱睡一觉后,会让人脑子特别清醒,多少年前的事儿,喜欢的,不喜欢的,它都一股脑儿的给你翻搅起来……”
想起老阿米先前的那番话,疏桐心底倏然一惊:刺杀王墨,难道不是自己的梦,而是被遗忘了的记忆?!
只稍一回想,她从果盘中抓起银刀之前的种种细节,便都一一清晰浮现在了脑海。
那是她被常云霁逼着喝下避胎药的当天,她以侍妾的身份进入清梧院的第一晚。王墨为她准备了一桌接风盛宴,还为她准备了一只香囊做礼物,而她却在他酒杯里下了“忘忧散”。被他识破后,他将这杯药酒反喂给了她,正是这致人短暂失忆的“忘忧散”,令她忘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白舒,忘记你的身份,放下你的仇恨吧。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与这个倾颓的时代抗争?你泉下的父母,不会因你放弃复仇而苛责你……”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