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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南,我疼。”她羸弱的开口,呼吸有些难过。
“什么?”他问。
“我腰那里疼。”她还是想借他最后一点的柔软,放过自己。
李一南轻皱眉,却是第一瞬间放开了她,俯身看她侧腰那道已经不是很明显的伤口,说:“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了。”她拽过薄被一角搭在前胸,“只是天气不好就疼。”
这话是真的,而且一到刮风下雨天,全身都会不舒服。
虽然离小时候手术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但是还是有许多后遗症。
李一南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心沉了几分。
拉过薄被,准备帮她盖上,可是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她夹被子的腋下侧边,似乎也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一时间神经绷紧,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弄疼她,抬起她的胳膊,问:“这伤哪里来的?”
韩优雅偏头看着腋窝稍下那道不怎么明显的疤痕,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怎么弄的,没有印象。”
“一点记忆都没有?”李一南狐疑的问,目光锁着那道几乎不近距离根本看不到的痕迹。
韩优雅依旧摇头,“没有。”其实就算有,也不能说得出口,毕竟那场火,不是可以跟别人说的,而一开口,会打乱很多人的生活,尤其是会伤了母亲的心……
虽然自己是个假的,是个冒牌的女儿,但是也总比活生生的没了亲生孩子的好。这是当年不过十岁的焦伟告诉她的。
李一南怔了半晌,拉了薄被给她盖上,就那样坐在窗前的木椅中,呆呆的望着床上的人儿。
窗外的天,如墨漆黑。
电闪雷鸣之间,大雨滂沱。
她不会是她,这件事,四年前就已经认证过。
自己又在纠结些什么?
生日不符,焦家背影不符,长相不符,性格更不符,如果要说相似的,也只有相爱时,她眼中的依恋,是那样的如出一辙……
就算在台北墓园偶遇,就算她身上也有相同的痕迹,她也终归不是她。
若是她,又怎么不会记得那道痕迹?
那时跟母亲去大陆探亲,在街上看到大红的肚兜,上面绣着金黄的福字,偷偷的拿了零用钱买了藏在怀里,带回台北。
“多灵,我给你买的礼物。”那时的他,只不过六岁。
而她,才四岁多些,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眉眼弯弯,糯糯的说“谢谢嘉豪哥哥”,小心翼翼的接过。
“我去换来给嘉豪哥哥看。”她笑着,圆乎乎的小脸上全是喜悦,小小短短的腿,跑的飞快。
过了许久才下楼,站在花园里给他看,嘿嘿的傻笑着。
那时候的她,是幸福的,像个福娃娃,穿着粉色的小短裤,红色肚兜,白色的小披肩,扎着两根羊角辫。
第二天,他放学,再见她时,一样的穿着,只是不开心,扁着小嘴,一脸委屈,“嘉豪哥哥,我不舒服。”
“怎了?”他低头,牵着她的小手,胖乎乎的有小窝窝。
“这里疼。”她扁着嘴,眼睛里泪花翻腾。
他查看,这才发现,肚兜被人系的紧了,勒住了肉,生生的勒出了血,而血迹都已经干了,绑带模糊着血迹嵌在身上。
“走去叫钟叔给你剪开,得消毒,不然会长到肉里。”他拉着她就要走,可是她就是不动,呜呜的哭个不停。
“多灵!快点走。”他喊她。
“我不要去找钟叔,他会告诉表舅舅,你会挨打。”她仰着小脸,哭的眼泪鼻涕的,可还是压抑着声音,不敢让人听到。
“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绑的,我就不去。”他骗她。
“妈妈给我穿的,读书时,多俊坐我后面不停的拽来拽去,就这样了……”她眨巴着满眼的泪,很小声的说。
他拿袖口替她擦了泪,然后抱起她就跑,送去管家钱忠那里。
不用说,当天,他被李正新揍了,亲手揍的。不过他第二天又去揍了李多俊……
一道急急的闪电,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苦笑着回想着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有人敲门。”韩优雅这是看他第四次了,才小小声的提示。
按理他这般警觉的人,根本不可能跑神这么久。
如果这么明显的声音都打断不了他,也只有两个可能:他在怀念过去。或他根本不是方怡所说的那个人的徒弟。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该判为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李一南抬眉,看她一眼,听着门铃一遍又一遍,这才起身。
“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迟云离挠着脑袋,有些不满。
“你应该直接进来。”李一南答。
“我哪知道你在干什么。”迟云离笑,很是诡谲的媚笑。
然后大步流星的进来,丢了两条毯子在床上。
朗声说:“变天了,知道你有洁癖,所以送你两条这东西。”
韩优雅看着连标签都没摘的两条绒毯,眸色一紧,突然想起在渥太华别苑时,中午睡醒之后的那条毯子,好像和这条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不过她还是默不作声的收下,也没有说谢谢。
“韩优雅。”李一南唤她。
“嗯。”她轻轻的应声。
李一南望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吁气,终究只说了五个字:“你好自为之。”
她不言,拉了拉薄被,换了个方向躺下。
听着脚步声在地毯中越来越远,门打开又关上,起身,换了长袖的家居服,拿了一条软毯给方怡加上,又找了棉签,蘸着水给她涂唇。
“他应该爱过我,对吧?”她问方怡。
方怡目光呆滞了许久,睫毛才重重的眨了一下,似乎是很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可是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结果。”她侧坐在地垫上,像是自言自语,“吴沫沫其实也很好,最起码很爱他。李多柔也不错,安静温婉,不会给他压力。但是我不行,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好多好多的麻烦要惹。”
她苦笑,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方怡的额头,说:“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你好好休息,他说24小时,你应该没问题。”
方怡眨眨睫毛,就阖了眼帘。
不过她还是看见了,那藏在耳廓发间湿漉漉的泪痕。
刚才,方怡一定是吓坏了吧,以为李一南要欺负她。所以才会哭吧?韩优雅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有人为了自己会流泪……
关了大大小小所有窗户,将室内温度调高一点,窝在床上,看着怀中这条鹅黄色的绒毯……
徘徊几次,还是拨通了大姑姑的电话。
闲聊许多,无非都是天气身体安全之类的话题,她才问:“大姑姑,我好像有条软毯在别苑吧?我忘记放在哪里了,找不见了。”
“是嫩绿色的吗?”大姑姑问。
“嗯,应该是。”
“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在洗衣房里,我放起来了。”大姑姑笑着,说她丢三落四,那条毯子都在柜子里四年了才过来问,还不如她这个老太婆的记忆力好。
她讪讪的笑,答应下次回国去看大姑姑,然后又叮嘱了她要按时吃药,吃饭,没意思的话可以去多伦多陪母亲,毕竟母亲现在也是一人,俩人在一起也能有个伴。
大姑姑一一应了,这才挂了电话。
她就那样傻傻的抱着手机,看着这条绒毯,眼泪落下。
迟云离那样精明的男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她东西?无非是想提醒她而已,而这个提醒的结果,让自己心疼。
她回渥太华,只一个午睡,身上就多一条毯子,她以为是大姑姑帮她盖上,可是在四年后的今天才发现,他竟是一直跟着自己,去了加拿大……
当时他不是说他父亲会来?难道是不管不顾的就跟了她去?
用力的做了两个深呼吸,理顺了有些不安的情绪,狠狠的拽过那毯子,揉的乱七八糟,丢去地上。
愤愤的诅咒:“迟云离,我祝你,长命百岁且孤独终老!”
朦朦胧胧睡着,却是忍不住在想李一南刚才那瞬间的不能自己。
这腋下的痕迹,比自己腰间的那伤,还要让他紧张。
这伤,到底关系着什么?还有,自己这伤是哪里来的呢?
想来想去,想到睡着也没有想出来。
一觉醒来脑袋空空如也,梦里似乎有人在哭,这痕迹也在疼,可是偏偏记不住……
“方怡,你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吃点粥?”她趴在软榻上,摇着方怡。现在换她过来照顾别人,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方怡只是睁着眼睛,睫毛也不眨。
“你不喝水对不对?”她问。
方怡猛烈的眨两下睫毛。
“哦,那也不吃东西?”
方怡又眨睫毛。
韩优雅哭笑不得,看来方怡是怕上卫生间之类的事情出现,所以必须要避免。
“好吧,那就依你。谁让你这么骄傲。”她嘻嘻笑,然后点了餐让侍应生送进来。
“我要去见李正新,订婚必须提前了。我不想大家都受折磨。”她摸了摸方怡的额头,让她不要担心。
只是那睫毛,在不安的颤抖,就是不落下。
她知道,方怡在担心她。
可是她又何曾不是担心着自己,一路跌跌撞撞走来……
只想要一个解脱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