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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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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穆氏说完,杜霜醉已经看到她身后踉跄跟出一个人来。她只望了一眼,登时就吓怔了。眼前的男人只着一身青色衣袍,却处处血迹斑斑,手脚腰腹围着小儿手臂一般粗黑的铁链,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五官,只能闻见一阵血腥味。
竟和她前些日里梦见的许七一般无二。
穆氏双眼一翻,两腿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杜霜醉的脚底下,翠浓等人也吓的口不能言,木呆呆的双眼发直,哪里还有功夫去扶穆氏,便是晴萱、晴暖虽相互支撑着,也早就呆若木鸡。只剩下杜霜醉一个人,如鹤立鸡群般的挺拔站着,吸引了许七全部的视线。
铁链发出瘮人的声响,随着许七的前进,每一声咣啷都像来自地狱的催命之音。晴萱和晴暖到底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许七一步步靠近杜霜醉。
披散的长发随着他身形微动迎风摇摆,露出那一双黑沉而绝望,痛楚而忧急的眼睛,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杜霜醉呆呆的钉在了原地。
她不害怕,她只是心口疼。这会儿的许七不是地府里走出来的夺魂使者,而是孤魂野鬼。随着许七的越走越近,他与杜霜醉也不过一臂之遥。如果他伸手,杜霜醉绝对无可逃脱。
可他黑沉的眸子里却没了刚才的光亮。
仿佛初见杜霜醉那一瞬的光芒,不过是哪具贪玩的孩子无意间丢进深潭里的石子,随着水波散去,深潭又恢复了无波的千年宁静。
许七漠然的垂下眼睛,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经过杜霜醉的身边,不做任何停留,毫不犹豫的前行。
杜霜醉死死的盯着他赤着的脚,脚踝处黑红交加,那是伤口结痂,又再度磨破了和着新鲜血液融合在一起的产物。
她身不由己的追着许七迈了一步。
晴暖无力的抱住了她的腿,急切的朝她摇头。不要多事,不能多事,哪怕不是圈套,哪怕不是陷阱,许七公子就算有性命之忧,也轮不到她们这几个外人施以援手。
可杜霜醉置若罔闻,她轻而坚决的挣开了晴暖的手,坚定的朝着许七追上去。不只是许七的凄惨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还因为她体验过这种深陷绝望而无法自拔的境地。她那时候有多希望谁为她停留片刻给她一点温暖,此刻就有多坚决哪怕只是替许七减轻一点伤痛。
许七走的很慢,杜霜醉很快就追上他并且拦住了他的去路。只是不等她开口,许七猛的甩开长发,露出那张俊朗的脸来。瞳孔慢慢聚焦,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杜霜醉,眼神却愈发沉冷,沙哑着嗓子开口:“让开。”
杜霜醉摇头,道:“你受伤了,我替你包扎……”
许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是说不清的痛苦还是挣扎。他的眼睛里忽然淬出了锐利的光,逼的杜霜醉不敢靠近。
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不管谁的靠近,他都不接受,甚至还会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恶意,毫不犹豫的反咬一口。
杜霜醉知道他不领情,以心换心,她也未必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这般的狼狈。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往前凑,她甚至近乎哀恳的道:“让我帮你。”
杜霜醉的眼睛特别美。
从许七这个角度看过去,因为她眼中的疼惜而变的分外柔软,像细腻的花瓣,吸引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摸上一摸。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许七缓缓的举起仍然被铐在一起的双手,随着他的动作,铁链哗啦哗啦的响成一片,他丝毫不觉得沉重,只一径抬起手,递送到杜霜醉眼前。
杜霜醉看到的便是他手腕间的一片血肉模糊,她想也不想的拿出自己的帕子按到他的伤口上。许七没躲,只是凝注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杜霜醉的脸,他的手一点点靠近,在巨大的束缚面前,他终于触摸到了杜霜醉的脸颊。
他的手指滚烫。
杜霜醉浑身一震,她下意识的要躲。
许七敏锐的觉察到了她的心思,瞳孔蓦的一缩,在她退缩前就飞快的收回了手,随即面无表情的抖落了杜霜醉压在他手腕间的帕子,继续踟蹰前行。
杜霜醉弯腰拾起已经沾染了血污的帕子。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滚落下来,很快就将血污晕染成一朵血色桃花。她的心都绞成了一个个儿,却不敢再上前,只轻声瞅着自己的脚尖道:“对不起。”
她躲避许七的触碰,不是因为嫌弃,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所限,不适合与许七有过多的接触,尤其这种肌肤相触。
他不理解。
他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他要的不是这样廉价的同情。
杜霜醉终于理解了被人拒绝的愤懑,也终于明白何以许七会在她拒绝之后毫不留情的把玉獾掷到地上的愤怒。
许七似乎没听见,又或者是听见了却不想理睬。他的脚步沉重、滞涩,每一步都走的仿佛是最后一步。杜霜醉真怕他会在抬脚那一刻就摔倒,从而再也站不起来迈出他想要往前的步子。
杜霜醉一直垂头站着,泪眼模糊,连脚尖都看不清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被人误解不是头一遭,被人拒绝好意也不是头一回,可她就是心口疼,这份疼让她委屈的不能自已。
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耳边只有那如同踩在她心头的缓慢的脚步。
是铁链更密集的哗啦声惊醒了她,抬头时许七人影不在,放眼四周,空茫茫一片,只有眩目的金光刺的杜霜醉双眼发疼。
杜霜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提着裙角往湖边紧走几步,想要从波光粼粼的湖面找到许七的踪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风拂过湖面,和着戏水的蜻蜓轻盈的掠过水波所留下的残痕,惊动了湖里的鱼,摇曳生姿的远去。
杜霜醉没能走成。
她把晕过去的穆氏送回了内院,就连许夫人都下了床过来探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哭哭啼啼的诉说着世子夫人如何去了阁楼,如合遇见浑身是血的许七,如何扑出来求救……然后就没然后了,因为所有人都晕了。
貌似清醒的就剩下杜霜醉一个。
许夫人神色清冷的打量着她,道谢都道的没有多少诚意。杜霜醉也不在乎,只懒懒的说她也被吓昏了,不过比穆氏等人早醒了那么一刻,至于都发生了什么事,许七公子又去了哪儿,她是一无所知。
杜霜醉起身告辞,许夫人神色冷淡,道了声“有劳”,叫管事婆子把她三人送了出去。
到了楼家的马车上,晴萱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以后许家奴婢是再也不敢来了。”每来一回都要出一次事,巧合都不带这么巧的。
杜霜醉只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一样。
晴暖也小声问:“奶奶,您说许七公子这是怎么了?”
杜霜醉没睁眼:“不知道。”
“跑了?”晴暖没得到答案,便自问自答,自行猜测。晴萱也开口道:“说起来许家七公子也着实可怜,无端端的就被捆成这样,这哪像是人啊,分明和绑个畜牲差不多了。可马带嚼子还有个放松的时候呢,可奴婢瞧着许家七公子这般绑了没有十天也有些日子了,那手腕、脚腕上的伤都……”她不忍心再说下去,只牙疼似的吸了口气。
杜霜醉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黑沉,瞥了一眼晴萱和晴暖道:“你们两个倒是挺清醒的么,眼睛也挺利,看的够清楚,刚才许夫人问时你们怎么没人说?”
晴暖和晴萱骇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许七公子一身是血,奴婢只当是地狱跑出来的恶鬼,是来索命的,看了一眼,当时吓都吓死了,哪敢抬眼细瞧。”
杜霜醉重新闭上眼睛,道:“记住你们自己说过的,忘掉你们今天看到的。”
“是。”晴暖和晴萱再不敢多话了,她们当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马车里恢复了平静,可杜霜醉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从许府井然有序的森严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知道许七跑了,带着满身沉重的铁链。可她也知道,许七是跑不远的。如果他好好的还罢,凭着一身蛮力,总能逃出去,可他现在满身是伤,又带着沉重的锁链,恐怕稍微一动就会被人发现。
发现了会如何?只怕要套上比现在还沉重十倍的枷锁吧?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只会不惧伤痛的负隅顽抗,不死不休。偏他又不知变通,也不知示弱求饶,只一味的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招式对抗陌生又强大、残忍又无情的世界。
下场可想而知。
假如他没被发现,那满身的血、满身的伤又该如何?无人照料,又不能及时上药,他会不会……死啊?
杜霜醉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的场景,许七叫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她的名字:“霜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