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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要当不知道,这也算是人生的至高境界:难得糊涂吧。
穆氏年轻,自忖没那么高深的功力,尽管得了许世子的吩咐,可仍然心有余悸”战战兢兢。许世子倒是说到做到,不过几息之间,已经恍若无事人一般。
早饭摆好了,两人换了衣服,用罢早饭,漱过口,小夫妻两个一起去松寒院去给老侯爷、老夫人请安。
老侯爷督着许七才练完功回来,脸上一团和气。许七千年不变的是一张看上去混沌不开的天真神情,淡漠却不失礼数的一一见过,便挨身坐到了许老夫人身边。
许夫人不在,老夫人便是这家里唯一把他疼到心肝里的人,如果不是他个子又高又大,只怕老夫人早就把他抱在怀里,心肝肉叫的亲着疼着宠着爱着了。
许世子自是不屑和一个傻子争宠,也不屑做他这种顽劣幼稚的举动,便笑吟吟的在一旁陪着老侯爷说话,当然也不忘奉承许老夫人。
穆氏心怀鬼胎,每进出一个丫头、婆子,她都要胆战心惊的想,是不是要来回禀怀梦院的事了?老侯爷那暴脾气,听说了此事还不得即刻就朝着侯爷挥鞭子啊?
想想那样的场景,穆氏就觉得身上一阵抽一阵的疼。
可直到许老侯爷两夫妻和许七吃罢早饭,也不见有人向许老夫人鬼鬼祟祟的耳语。
穆氏心道,只要不当面挑破脓疮。不致父子相残,至于背了人,随便怎么闹吧?
许侯爷终于姗姗来迟。穆氏的一颗心几乎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许世子威胁的瞥了她一眼,她也只是勉强的朝他苦笑了笑。
心上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穆氏快要喘不上来气了。这样诡异、荒谬、匪夷所思的事,她简直闻所未闻,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许老夫人忙关心儿子:“吃过早饭了么?身边的人服侍的可还尽心?”
许侯爷神情从容。看不出一点心虚之感,穆氏偷窥了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也许是庆幸的吧,怎么说侯爷也是战场上身经百战的铁血军人,这么点子小事,他还是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
可他这么狠戾,又让穆氏觉得胆寒。他这是不常在府里,若长久的在府里住着,穆氏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安稳的睡着了。
许家人骨子里其实都够任性执拗的。从老侯爷起,一直到许七,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狂妄自大、傲气逼人的人。他们就从来没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能难得倒他们的。是以行事十分的嚣张无忌。
许侯爷对于穆氏的打量似有所觉,抬起一双深沉而严厉的眸子便望了过来。穆氏吓的心都忘了怎么跳了,只觉得从脚后跟窜起一股凉气,直奔后脑勺,把她整个人都冻在了当地。
她骇的几乎要失声尖叫。
许侯爷只这么一个眼神,就几乎已经将她大卸八块。那种疼痛入骨入髓,让穆氏就算晕死过去也难以忘记。
许家父子如此相像。
穆氏仿佛又回到了被许七受制的那一刻。
她很没出息的冷汗涔涔,几乎要软倒在地。许世子看她失态,忙伸手握住她冰凉泌满冷汗的手,满面笑意。柔情款款的低语道:“婉娘,是不是累着了?”
穆氏死里逃生。勉强缓过这口气来,歉然的朝着世子低笑道:“多谢爷关心,妾身无事。”
许侯爷早就旁若无人的挪开视线,回了许老夫人的问话,沉默了一瞬忽抬头看向许七,难得的摆上了一张虽黑沉,却极尽克制的柔软的语调道:“七郎,你去把你母亲接回来。”
许七自从许侯爷进来,除了行了个礼外,就一直挨着许老夫人坐着,他意态悠闲,并不喝茶,只在许老夫人身边守着一盘瓜籽,剥得不亦乐乎。
许老夫人牙齿不好,却又爱磕瓜籽,许七便亲自操刀,将剥好的瓜籽攒够一小碟,便尽数推到老夫人手边。
听许侯爷这么说,也只平静的抬脸看了看他,又自垂下头去,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许七心底觉得许夫人离开许府,去佚梅庵待一段时间挺好的,可许侯发话,他也不能明着忤逆许侯爷说“不去”。他心中诧异,许侯爷对自己从没甩过好脸色,今天已经是十二分难得,如此“和颜悦色”语气虽然仍旧强硬,可许七无法忽视他口气中的求乞成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七只在心底不屑。一个男人,再怎么英雄,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不能诚心以待,不能忠贞不渝,不能白首偕老,都是畜牲。尽管那是他亲爹,他照样不理不睬。
许老侯爷不满意,瞥了一眼许怀凤道:“那是你媳妇,想媳妇了自己去接,你为难七郎做什么?”
在座诸人都觉得许老侯爷这句话不亚于一枚重磅炸弹,将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的。许侯爷自己更甚,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咽,咽不下去,喷,教养使然,他实在做不出来这么丢脸的事,因此呛的一张古铜色的老脸通红,用手虚握了拳头拢在嘴边,咳了半晌才把这口茶吞下去,无力的辩解道:“儿子哪是为难七郎……”
重点是,他根本不是想媳妇了好吧?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耳朵怎么听的,脑子怎么想的,竟把他的意思歪曲的这么离谱?
许老侯爷从鼻子里冷哼了几声,尽示他的不屑。
许七见有人替他出头,乐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仍然不急不慌的剥着他的瓜籽,作壁上观。
许老夫人神色不明的道:“你媳妇这么多年,在府里任劳任怨的操持主馈,从不曾有过一时半刻的懈怠,如今五郎媳妇都能独当一面了,她想歇歇也是人之常情,这才去了几天你就迫不及待的把她叫回来,没的让外人说咱们家苛待你媳妇。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等她回来再说,若当真要紧……”她一双平素最为温和的眼睛也不禁带上了一层失望的灰色:“就像你爹说的,别为难七郎,他一个晚辈,只有孝顺的份,难道还能强逼着你媳妇回家?你要去就自己走一趟。”
老两口都这么坚持,许侯爷被噎的哑口无言,坐实了他是“想媳妇了,却又拉不下面子亲自去接”的名声。
他的郁闷可想而知。
穆氏心中却神思电转,早就想了好几个来回。许老侯爷似乎不像知情的模样,否则以他那暴脾气,怎么可能还在这安安生生的坐着,早拿鞭子抽的侯爷满地找牙了。老夫人显然是知情的,可姜是老的辣,她竟然也和世子一样,选择了装聋作哑,这是要让侯爷自己解决啊。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许侯爷到底还是揪住了许七,仍旧是板着脸道:“你娘最疼你了,好说也去了佚梅庵这么些日子,你总不能偷懒怠惰,总得隔三岔五去瞧上一遭,顺便送些东西,也算是尽尽孝心……”
这还像句人话,起码这话听起来顺耳的多。
许七便凝神应道:“是。”
多一个字都不再有。
许侯爷颓然的望着他,一肚子怨气、憋气、愤怒,忽然间都消失了。父子形同陌路,他这个做爹的很荣光吗?不管许夫人当年做了什么,许七是无辜的。
要真细究起来,当年种种不过是他的猜想,毕竟毫无证据,甚至可以说许夫人什么都没做过。若当真是她做的,做的如此干净,他查了个底掉也没能查出确凿证据来,也算许夫人本事。
珠娘自从有了身孕,几乎一直跟着老夫人,从贴身人手、到吃穿用度,全是老夫人亲自打理,许夫人避嫌避的再干净不过了。
可珠娘终究是产后出血过多而亡,他所给许夫人定下的罪名也不过缘于珠娘临终前的那句含糊不清的半句“珠娘死不瞑目……”
他和许夫人怎么离心怎么疏离,那是夫妻间的事,有因有果,也算无可厚非,可对于许七,终究是他亏欠了这个儿子。
许七痴傻多年,他对这个儿子是嫌恶的,甚至屈辱,许家子嗣不丰,是他一辈子的怨念。可许七忽然之间就醒了,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可另一方面未尝不觉得自己有过失。
否则老侯爷何以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抽自己?
还不是因为他偏宠,才致使有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是不知道,珠娘一直想取许夫人代之做侯夫人,他也不是不清楚五郎虽然早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可一直对许七多有提防。
能逼得一个孩子装傻装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有多少委屈、痛楚、不得已可想而知。自己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许侯爷不指望着和许七父慈子孝,可也没想过父子反目成仇,看着许七那疏离之极,甚至冰冷中不带一丝感情的的眼神,心头绞痛。
许侯爷终究开口道:“最近,家里有点乱,让你母亲回来几天,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许七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既是无知又是了然:“不必,凡事以娘的心思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