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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逾制,照字面翻译,就是超过规定、违反制度。
在大周,周太祖这个出身草莽的皇帝,为了维护他的统治,在他开立新朝的时候,将治下百姓进行了非常详尽的分类,士农工商,并对每个阶层的百姓该遵循的规制做了详尽的规定。
什么阶层穿什么样的衣服、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出门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死了用怎样的葬礼、棺椁安葬……从生到死全、从衣食住行都做了细致的限制。
如果有人出现了超越本阶层的言行,那便是逾制。
具体来说,周太祖规定,商人不得穿帛、缎,庶民不得配饰金银。
当然若是穿了,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就算被发现了,也顶多是打两下、罚点儿银钱了事。
其实逾制这种东西,不在乎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君不见满大街的商贾都穿着绫罗绸缎、坐着三架大马车嘛。
可若真计较起来,却也是绕不过去的。
只见谢向晚板着精致的小脸,异常认真的说道:“我爹常说,天下承平已久,以致有些人忘了规定,逾制用了不当的衣饰,然朝廷法令就是朝廷法令,不管旁人如何,我们却是要严格遵守的。”
谢向晚忽又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表姑,我真不是故意嘲笑你的身份,庶民不能配饰金玉,这是朝廷的法令,我就算将这些送给您,您也不能用呀。”
大眼转了转,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尤其是姑姑家,我听柳妈妈说,她家的三小姐正在议亲。亲家是京城的权爵人家,对规矩什么的特别看重。倘或咱们因为逾制在宋家出了事儿,不止咱们脸上无光。就是姑姑,也会、也会——”受连累呀。
看到万华年的脸色愈发难看。谢向晚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想再说点儿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最后只呆呆的愣在那里,呆萌形象更加鲜明。
没错,万华年是庶民,虽然她的父亲曾经中过举人。按理说应该算是官宦人家了,偏他没有入仕,再加上他又死了,所以按照大周律。他的家族、他的儿女依然没有脱离‘农’这个阶层。
当然,作为‘农’,万华年可以穿绸缎、配银饰,但却不能配金玉。
这些万华年心知肚明,所以她对父亲的早逝才分外在意。
但苏叶这个小丫鬟却不知道。她只知道士农工商,自家老爷是举人,自家小姐是举人小姐,就算万家没钱、没落了,可社会地位远比商贾之家的谢家高。
谢向晚这个盐商之女都穿金戴银的。凭什么她家小姐不能用。
鼓着脸颊,苏叶继续‘小小声’的嘀咕,“亲家小姐不是说笑吧?士农工商,您都能戴这赤金白玉簪,缘何——”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万华年已经没好气的打断了,“住口,没规矩的东西,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都是我惯得你,竟让你愈发张狂,回去后,定让妈妈好生管教你一番。”
训完苏叶,万华年转过头,强笑道:“妙善想得周到,是我一时疏忽了,时辰不早了,老祖宗那儿该摆饭了,咱、咱们过去吧!”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谢向晚是真蠢、还是装蠢,自己今日恐怕都难达成心愿。
若是她一味坚持,没准儿还会被谢向晚塞一大堆破铜烂铁回去,真到那时,她丢脸可就丢到家了。
既然不能达成目标,索性暂时放一放,反正自此后她便会常住谢家,以后有的是机会跟谢向晚好好‘相处’呢。
想到这里,万华年收起脸上的不虞,笑眯眯的牵起谢向晚的手,“妙善,走吧!”
谢向晚眼睛眨了眨,掩住眼底的流光,她乖巧的点头,“嗯,妙善都听表姑的。”
而后便任由万华年牵着她的小肉爪子,领着一群丫鬟出了天香院,至于那匣子不甚值钱的首饰却无人理睬,孤零零的被放在黄花梨卷草纹方桌上。
途中,万华年亲昵的跟谢向晚说着闲话,过了好一会儿,她见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才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表姐家的三小姐要议亲,是她的小姑宋晴宋三小姐吗?”
万华年嘴里的表姐,是谢嘉树的嫡亲妹妹谢嘉思,当年谢嘉思嫁给了扬州的大粮商宋万里之子宋时。
宋时是独子,只有三个姐妹,而这个三小姐,便是谢嘉思的嫡亲小姑宋晴。
说起宋晴,乃是扬州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得也非常漂亮,还不等及笄,前来提亲的人险些将宋家的门槛踏平了。
宋晴长得好、又有才名,小姑娘的心气儿难免有些高,偏自己出身商户,不能嫁入高门。
饶是如此,宋晴还是跟家人表示,她绝不嫁商贾之家、不嫁庶民,哪怕是个秀才呢,好歹也要嫁个有功名的人。
宋家见宋晴这般出色,也不想将她胡乱许人,即便不能嫁入公侯之家,至少也要嫁个官宦子弟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家发动一切资源,终于给宋晴寻到一个极好的人家。
“……是延恩伯家的二少爷,只可惜是个庶子,”
傍晚,万氏一家人暂居的槐院内,谢贞娘细细的跟万华年讲解这桩亲事。
万华年斜倚在谢贞娘的话里,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隐约听说,延恩伯娶了九王爷的爱女金华县主……金华县主性急且脾气不太好,延恩伯府并没有侍妾通房呀。”
没有小妾,哪来的庶子?
谢贞娘是老祖宗的老来女,自幼备受宠爱,可她非但没有被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反而有些和软、没主见。
在家里听母亲和兄长的,出嫁后,便听丈夫的。夫君亡故后,女儿表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早慧,谢贞娘的巴甫洛夫症状发作。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依赖起女儿来。
如今,跟年仅八岁的女儿提及什么婚事、庶子、通房。竟丝毫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或许在谢贞娘的潜意识里,她已经忘了女儿只是个孩子。
努力回想了下,谢贞娘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娘亲说,延恩伯确实没有什么通房妾侍,但却有个极喜爱的别室妇。而这个庶子。便是别室妇所出,两年前那女人生病死了,延恩伯不忍儿子无人教导,亦是想让儿子认祖归宗。所以就把那庶子带回了家……”
“嘁!”
万华年撇了撇嘴,暗道,男人果然都不靠谱,有金华县主这样强势又彪悍的娘子,延恩伯竟然还敢偷腥。最后还把庶子弄回去了,也不怕金华县主发飙。
“咦,不对呀,延恩伯把那庶子带回家,金华县主竟没有生气?”
万华年稍稍一想。发觉了不对劲,依着她听闻的金华县主的脾气,她不闹得伯府天翻地覆才怪。
他们万家虽不在京城城内,且远离上层社会,但因自家田地与贵人们的田庄相邻,家中的管事时常与田庄管事打交道,所以能听到不少权贵八卦。
倘或延恩伯府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应当能听到风声呀,可出门前,竟是半点都没有听说呢。
谢贞娘神秘一笑,左右看了看,见屋内没有外人,这才凑到女儿耳边,低声道:“年儿你不知道,这个还跟宋家的亲事有关呢。”
万华年一怔,不解的问道:“有什么关系?娘亲,您快告诉女儿呀!”
谢贞娘难得看到女儿撒娇的样子,很是稀罕,伸手揉了揉女儿白嫩的脸颊,而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年儿还记得吗,近两年间,太子的身体愈发不好,圣人数次在朝堂上大发脾气?”
万华年点点头,“知道。”
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幼丧母,被当今圣上亲自抚养长大,父子间的感情非常好。
圣人把太子当做唯一的继承人教导,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曾萌发出让位给儿子,自己当太上皇的念头。
虽然不确定皇帝是不是真想让位,但单凭他能说出类似的话,足见他对这个嫡子的宠爱与信任。
偏太子天生肥胖,长大后行走都要人搀扶,近一两年间更是重病缠身,只把圣人心疼得要命,又是寻医问药,又是为儿子祈福,一副恨不能把自己的寿数让给儿子的慈父模样。
宫女放出去了好几批,死囚也接连推迟行刑时间……该做的、能做的,皇帝都做了,太子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太子的病情反复,太孙的年纪又小,老迈的皇帝愈发变得喜怒无常,这二三年间,不止贬斥了多少位勋贵,之前更是放出风声,要清查国库,追缴欠款。
等等,国库?
万华年的脑子转得极快,立刻抓到了重点,她双眼亮晶晶的问道:“娘亲,莫非延恩伯家与宋家联姻,为得是银钱?”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万华年自是知道京城诸多权贵、官员都从国库借了银子,如今皇帝要追缴,他们自是要拼了命的还钱呀。
可对于一个传承了三代的伯府而言,主人们整日过着豪奢的生活,家里哪有什么余钱?
再说了,收进口袋的钱再吐出来,别人还能忍受,对银钱向来计较的金华县主又怎能愿意?
金华县主很精明,听伯爷要把外室子带回家,她便立刻想到了那个‘追缴国库’的风声,于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便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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