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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谭绍维起身给那个胖胖的男人行礼,唤他“父亲”,覃初柳也起了身,蹲身给镇国公行了一礼。
平淡而疏离。
镇国公一张胖脸皱了起来,真是没规矩,第一次见到长辈竟然不行大礼。
他和宁氏一样,对覃初柳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好。
“康平过去的时候,父亲正好在,我便邀请父亲同来。”谭绍隅见几个人僵在那里,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谭绍维倒是无所谓,左右他们迟早都是要见面的,且他十分确定,他的好闺女绝地不会吃亏。
几个人分主次坐了,镇国公坐的笔直,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覃姑娘此来可是有事?”
覃姑娘……
这个称呼,还是镇国公往这边来的时候想出来的。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总要给彼此一些脸面,若日后她真的有了什么造化,他也能借口此时并不知她的身份而搪塞过去。
覃初柳自然不知道镇国公还存了这样无赖的心思,他问话,她便答话,态度不卑不亢。
“百里家的产业几夕之间悉数落入他人之手,那人,似乎是北辽人……”覃初柳面无表情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末了还道,“国公爷不妨给个痛快话,这件事镇国公府插不插手。若是镇国公府不插手,我便去找更想抓住这次机会的人。”
覃初柳说的漫不经心,谭弘道和谭绍隅具是一震。
谭绍隅早知道小姑娘厉害,上次他已经见识过了。可是,在他看来,覃初柳毕竟只是个乡下长大的小姑娘,就算再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罢了。
他万万没想到,覃初柳还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镇国公轻轻转了转茶盏,把覃初柳如此敏锐的嗅觉归功于谭家人的血脉。
他的思绪只在覃初柳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移开来。
京城里的事。从来就没有小事。
若覃初柳说的是真的,那个北辽商人用不正当的手段收走了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商户百里家的产业,事情可能就麻烦了。
现下皇上身子不适,礼部已经暗中着手准备丧仪。看来是凶多吉少。
两个皇子的关系也很微妙,太子身子渐渐康复,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二皇子代理朝政,政绩斐然,朝中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了他那边。
可以说,皇上一旦驾崩,两个皇子间少不得一番争斗。
这个时候,聪明人都会选择按兵不动。若是动了,兴许不是那人不聪明,而是……
镇国公甩了甩脑袋。把这些念头都甩出去。
“这些仅仅是猜测,当不得准!”他道。
覃初柳好似已经猜到他会如此说,一点儿也没有惊讶。
“我已经派人去查青云客栈的底细,最迟明早便会有消息。届时,国公爷便知我的猜测当不当得准了。”覃初柳也平静地说道。
屋子里一时岑寂下来。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沉思状。
覃初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叨扰各位了。”
她给谭家三个男人都行了礼,转身便要走。
“哎,柳柳,都这么晚了。出城只怕赶不及,不若就留在府里吧。”谭绍维忙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追。
奈何他身子还没大好,只走了一步便差一点儿摔倒,幸亏谭绍隅眼疾手快,才及时扶住他。
“多谢大叔,我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待有了确切的消息。我还会来。”说完,覃初柳翩翩而去,毫无留恋。
反倒是谭绍维,一脸苦相地坐了下来,小声嘀咕道。“我还当她是来看我的……”
谭绍隅拍了拍不争气的弟弟,正要说话,却听镇国公吩咐道,“绍隅,你派人把事情查清楚。她一个小姑娘都能查到的事,不可能咱们查不到,说不准她还有遗漏。”
谭绍隅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覃初柳的话看似连贯有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比如,百里家好好的产业,怎么会落入别人的手里?
回到新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新宅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被褥等一应俱全,已可以住人,覃初柳便打算在这里凑合一晚。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的时候,谷良回来了。
谷良没有敲门直接冲进她的房间,覃初柳刚要问怎么了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谷良,你受伤了?”覃初柳赶快起身,点着了蜡烛。
借着摇曳的烛火,就看到谷良脸色苍白地伏在桌边,这么一会儿功夫,脚下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你伤到了哪里?”覃初柳上前要替谷良检查。
谷良却艰难地挥了挥手,“无事,给我找一块干净的布包扎上即可。”
怎么可能没事?
谷良抬起的手上满是血迹,覃初柳这才看清楚,原来谷良一直用双手捂住肚子,那么伤的地方应该是腹部。
“你去床上躺着,我去准备一下。”覃初柳忙忙去翻找干净的布,又去打了清水。
谷良原本不想让覃初柳动手,奈何他伤的实在太重,躺在床上的时候浑身便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谷良穿的是一袭墨色的衣衫,鲜红的血迹沾染上去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里面素色的里衣已经一片血红。
覃初柳已经忘记了害怕,小心翼翼地除去谷良的里衣,露出坚实的胸膛和……狰狞的伤口。
伤口很深,沿着腹部横向切下,两边的皮肉已经外翻,看上去十分可怖。
覃初柳用沾了水的帕子一点一点儿给谷良清理伤口,可是,擦去的血渍远远没有流出来的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覃初柳干脆直接用棉布把伤口裹上,先止血,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很快鲜红的血液便湿透了素色棉布。谷良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唇上也白的吓人。
“不行,你的伤不能耽搁了。我去寻大夫。”覃初柳起身就要往外跑。
“现下,宵禁!”谷良艰难地说道。
覃初柳也不管这么多了,用手胡噜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无事。你且等着,我一定给你把大夫叫来!”
凡事总有例外,就算是宵禁,也不能阻止有急症的人看大夫。
巡逻的兵士看到覃初柳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十几岁的小姑娘,头发凌乱,脸上、手上都沾了血,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
覃初柳心里着急,不等这些人发问便急急道,“我兄长今日出城打猎。不想被猛兽伤了,原以为没有大碍,没想到……”哽咽声淹没了接下来的话。
几个兵士对视一眼,见覃初柳着实可怜,也没细究她说的是真是假。亲自引她去了一家医馆,叫来值夜的大夫。
等覃初柳带着大夫返回到新宅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冲进屋里,谷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腹部上缠着的素色棉布大部分已经通红。
大夫只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头。
指挥覃初柳烧水煮药,自己则给谷良看起伤来。
一直折腾到天明,谷良的伤才处理好。大夫和覃初柳两个人合力给谷良灌了药,大夫接了诊金离开,覃初柳坐在床边看着面无血色的谷良,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不管怎样,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她折腾了一晚,实在是累了。伏着床沿便睡着了。
迷糊间觉得头上痒痒的,睁开眼一看,却见谷良已经醒了,大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头顶,疲倦地看着她。
“你感觉怎样?大夫说你要在床上静养些日子。”一开口。覃初柳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谷良裂开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我无事”,他的声音很轻,与他往日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柳柳,青云客栈的事情,我已经查明白……”
他说话着实吃力,覃初柳想打断他,他却摆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
青云客栈并不若表面那样风平浪静。谷良以客人的身份入住青云客栈,白日在大堂听来往的人和客栈里的伙计掌柜说话。
晚上,他便悄悄潜进后院儿,偷听后院住着的几个人说话。
客栈的后院,多是掌柜伙计,或者是自家人居住的地方。
正房里灯火通明,灯影把两个男人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谷良趴伏在房顶上,偷偷掀开了一片瓦。一个人面对他而坐,能看清样貌,还有一个人背对他而坐,什么都看不到。
两个人在说接手百里家商铺的事情,间或还提到了朔北地区的生意,其中面对谷良那人说了句,“现下京城以北就是咱们的天下啦,这下,主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了。”
背对的人点了点头,感慨道,“没想到我邶全林死里逃生,还能有这样的造化,多亏了……”
谷良听到邶全林三个字的时候手上一抖,不小心碰到了掀在一边的瓦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谁成想,房间里并不止说话的两人,房间的角落,谷良看不到的地方还隐匿着一个高手,他听到动静便向谷良冲来。
那人功夫不比谷良弱,打斗中,两人都受了伤,谷良能活着跑回来,已经是万幸。
听完谷良的话,覃初柳也沉思起来。
邶全林,他竟然来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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