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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园住的这三间房朝向都不错,上午有些晒,下晌日头转去另一边,拉上竹帘,屋里登时阴凉下来,倒比楼下大堂要凉快许多。
汪展瑞手里捏一个油汪汪的纸包,踏进门来一眼瞥见榻上的小核桃,立时停住了脚。
“听伙计说中午大伙儿一起吃酒乐呵来着,我没能赶上,就觉得应该来交代一声——娃娃在睡觉?那我过会子再……”
就像是回应他的话,榻上的小核桃含糊不清地又嘀咕了一句什么,转头来冲他咯咯一笑。
“他精神头好得很,眼瞧着是不会睡了。”花小麦笑着把汪展瑞往屋里让,“外头热得很,横竖也没事,来坐会儿。”
一边说,一边将桌上温茶斟了杯与他。
汪展瑞略有点迟疑,想了想,便也在椅子里坐下了,把手中的纸包往桌上一搁。
“午间……薛老先生拉了我去一间馆子吃饭,那家的糟卤鸭腿在城中很有名,我便买了两只。咱来了省城两三天,净为八珍会的事忙活了,别说四处走走,就连别家的拿手菜也一样没尝过。这鸭腿人人都夸,我吃着却觉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与稻香园里的卤味双拼、四拼没得比,鸭肉倒还算细嫩,也足够入味,你俩试试?”
说着便回身冲孟郁槐笑笑,拉他也在桌边坐了。
花小麦应声将那纸包接过来,凑到鼻间闻了闻,只觉香味还算醇正,却没打算立刻就尝其味。她故意忽略汪展瑞方才话中的重点,抿唇道:“是呢,好容易来一趟省城,假使没能尽兴玩玩,也太亏得慌。所以我们预备多留两天,四处逛逛。买些新鲜物事回去,也算没白来。芸儿记挂着铺子上的生意,怕谭师傅一人张罗不开,便打算明儿一早就往回赶。秀苗和庆有两个,也随她一块儿走。”
“啊……”
汪展瑞点了点头:“那我也……明儿一早就走吧,你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我就别跟着瞎搀和了。”
“随你,自个儿拿主意就好。”花小麦应一声,走去将窗户打开一点透透气,随即又把小核桃身上的薄被裹了裹。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窗外钻进来一丝风,将竹帘拍得啪啪轻响。
“那个……”
汪展瑞似有点不自在,舔舔嘴唇。端起茶杯来抿一小口,搭讪着对孟郁槐道:“怎么说咱稻香园此番也算是赢了个魁首回来,合该好生庆贺庆贺才对,中午那顿我错过了,晚上郁槐兄弟你要是得空。咱再一块儿吃两杯,横竖接下来也没甚正事要办,沾沾酒,无妨罢?”
“行。”孟郁槐微笑点点头,痛快应承。
接下来……
接下来那汪师傅便又没了话了,分明有些坐立难安,但看他那情形。却又好似并没打算起身告辞。
花小麦安顿好小核桃,重又回到桌边坐下,慢吞吞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冷不丁抬眼望向汪展瑞,深吸一口气,含笑道:“汪师傅。你若是有话便只管敞开说,上一回咱不是都商量过了吗?藏着掖着只会让咱们彼此徒生猜疑,何必吞吞吐吐?”
汪展瑞飞快地瞟她一眼,平日里是出了名的怪脾气,这会子却好似生怕惹恼了她一般:“其实……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说。今天薛老先生找我的事。”
果然是为了这个啊……
花小麦丝毫不觉得意外,转头望向孟郁槐,见他也是满面了然之色,便忍不住笑起来:“好,你说,我听着。”
“那薛老先生与家父是相识的。”
汪展瑞有点困难地道:“也算不上多么熟稔,至多只是以老饕的身份,与家父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名厨’打过两回照面而已。但他那人对于吃实在精通,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他尝过一次便印在了脑子里——上回他来稻香园邀你参加八珍会时,尝过我做的菜,已觉得我的烹饪手法与家父颇为相似,今次便更添两分笃定。我之所以不愿将自己是汪同鹤儿子的事说出来,只是不想借我爹的名头招摇而已,他既已认出,我也无谓再隐瞒,索性便认了。”
花小麦点点头:“唔,然后呢?”
“然后……”汪展瑞再度朝她面上一扫,“然后他便问我,是否有意留在桐安城中发展。他说,哪怕别人都不知道我是汪同鹤的儿子,单凭我在八珍会上做出的那两道菜,再加上他的人脉,足以令我在省城站稳脚跟……”
“你的意思是说,那薛老先生也打算混到这饮食行当里,和我们抢饭吃了?”
花小麦绷着脸挑了挑眉,敛容道。
“他从未做过饮食生意,只因这许多年来,始终未曾寻到一个令他真正满意的大厨。前二年八珍会撞上你,他本有两分心动,但晓得你是桃源斋请来的,还以为你会留在那里为厨,待得弄清事情始末,你又已在火刀村里开起了饭馆儿,他说,也是这回八珍会上遇见我,才又起了这份心思。”
薛老头的这番说辞,明明是在肯定汪展瑞的厨艺和实力,然而他却仿佛很不习惯这样的夸赞,说话时眉头纠结成一团,摆明了很是苦恼。
这神情瞧着委实古怪,花小麦掌不住要笑,费了好大力气才生给憋了回去,气鼓鼓地哼一声道:“如此说来,汪师傅,你还真是个抢手的呢!前有宋静溪跑来挖墙脚,今日连赫赫有名的省城第一老饕也来游说于你——我还当那薛老先生待我好,没成想,他也不是个厚道人!”
“你别这么说。”
汪展瑞索性将眉心拧成个川字:“我心里晓得,他与宋静溪不同。那女人说穿了只是想拿我当枪使而已,待得她目的达成,会将我摆去何处境地还未可知;而薛老……他是相信你独个儿便能将那稻香园撑起来,于你而言我不过是锦上添花,我……”
想是有点发急了,他这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嘴上连打好几个磕巴,显然是认了真。
孟郁槐是个宽厚的性子。在旁看得心下不忍,便瞥了花小麦一眼:“差不多得了,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花小麦眉角一挑,讶异地朝他看去。
真是奇了。对于汪展瑞被薛老头叫住一事,由始至终,她压根儿就没和孟郁槐提起过,怎么看情形,这家伙倒好像对她心中所想一清二楚似的?
“别看我,你那点小鬼心思,唬得住谁?”
孟郁槐似笑非笑地勾一下唇角。
汪展瑞一脸困惑,目光在他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怎么个意思?”
“哈!”
花小麦再绷不住,一拍掌笑出声来:“汪师傅你别紧张,我同你闹着玩罢了。我又不傻。薛老先生从前与你素不相识,冷不防叫住了你,大概会说些什么,我就算不在跟前,也隐约能猜得到。只是这终究是你的事。你不提,我也不好主动张嘴问,更不想影响你做决定。”
她说着便长长吁出一口气,正色道:“薛老先生虽不懂为厨之事,在省城的饮食界却很有威名,他看中了你的手艺,这对于你实是一桩大好事。我给你句实话,我是真心替你高兴。唔,虽然么,那老先生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越过我直接找上了你,我心中的确是有点不乐意的。不过算了,谁包藏祸心,谁存着善意,我能弄的明白。这事儿,你只管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没意见。”
“你、你真这么想?”
汪展瑞始料未及,不可置信地朝她脸上望了又望。
“你瞧我是那起口是心非,爱逞强的性子吗?”花小麦歪歪头,冲他弯了弯嘴角,“若真要我说心里话,我自是不愿你离开,但如今这样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倘使我拼命将你拦下了,过后你也会懊悔的。”
她说着便偏过头去与孟郁槐对视,捂住心口一脸沉痛。
“你们说,似我这等识大体顾大局的东家,还能上哪儿去找?汪师傅,咱俩有朝一日若在那八珍会上狭路相逢,你可让着我点儿,知道不?”
铺子上有汪展瑞这样的大厨,自然如虎添翼,但说穿了,这世上又有谁甘心永远被压一头?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就很有资格,将整个后厨都牢牢捏在自己手中。
那汪展瑞被她前面那番话弄得有点感动,听到后来,却又不免觉得好笑,面上神情愈加奇异,自胸臆中吐出一口气。
“其实头先儿在薛老先生面前,我已做了决定了。我告诉他,当初我拿定了主意要在稻香园干一段儿长久日子,眼下也并不打算离开。我请他给我两年时间,若两年之后,他仍存着要开食肆,让我掌勺的心思,我便来省城助他,但明儿个,我还是同庆有他们一块儿回火刀村的好——这话刚进门时我就同你说过了,你怎地不明白?”
“你是说……”
花小麦一愕,下意识还想再开口,却发现其实没甚么可问的了。
这……算是柳暗花明吗?
她不由自主地朝孟郁槐望去,就见那人也正微笑着一脸欣慰地看着她,便唇角一弯,噗嗤笑出声来。
……
当晚孟郁槐与汪展瑞将庆有捉了去,在楼下大堂吃了一夜的酒,小伙计打着哈欠催了两三回,犹自觉得不尽兴,索性抱着酒坛子去了那两人的房,直饮到临近子时,方带着一身熏然酒意回屋。
花小麦等不到他回来,早已是搂着小核桃在榻上盹着了。因怕吵着媳妇孩子,他也不敢开灯,轻手轻脚朝榻上摸,一个没当心脚下打晃,撞在了一张四角凳上,发出“咣”一声轻响。
小核桃皱着脸使劲儿扭了两下,似乎很不耐烦,神奇地从口中发出一声类似于“啧”的声响,花小麦也瞬间给吓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拍拍小娃娃,睡眼惺忪地朝孟某人脸上一瞟:“怎地这么晚——明儿咱们去哪儿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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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谢谢同学们帮我出主意治咳嗽,今天晚上还是被拎去医院戳针了o(╯□╰)o,等下还有一更~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