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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渐暝的天色，一盏烛灯在了榻边几案上幽幽地散开了光晕。
“菀娘！你原本就是他派来了照顾我的，若是有一天他命你杀了我，你应该也会照做吧？”
“十七！林崇的那些无稽之言，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菀娘即便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怨你，毕竟在你还要念着林家上百口子的人头……”
近在耳边隐隐约约的对话声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林霜儿的眼珠儿在依旧沉重的眼皮下滚了滚，并没有立即睁开。
帷帐之外少年的声音却仿若收到信号似的嘠然而止。
不一会儿，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地拍在霜儿的额头上。
紧接着，萧承煦没好气地喝道：“臭丫头既然醒来了，就快点坐起来！”
霜儿的眼睫眨了又眨，等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睁开条缝儿，一只手肘虚弱地撑在了榻上。
菀娘慌忙地一把扶住了小姑娘，一边扯了只迎枕让她靠上，一边嘴里絮絮地问长问短。
青天白日时遇袭倒下到现在居然一觉睡过了戌时？但还好，小命还是妥妥地保住了。
霜儿反手揉着发酸的后颈部，心头一阵儿后怕。
见果然在萧承煦预计的时间内自然醒来的霜儿似无大碍，菀娘开心地去拿了在小厨房炉上温着饭食。
“有听到什么？”，一见菀娘离开，原本笑意温柔的少年立时就换上了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
“听到你问菀娘，会不会按他的命令杀了你？”，霜儿犹豫了会儿，接着小心地问道：“他是谁？是那个用你当替身的萧融吗？”
“嗯！”，萧承煦肃着面孔地冷淡地应了一声。
“我想菀姨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萧承煦立马瞪起眼，曲指往霜儿额上狠弹了一记，道：“不要多管闲事！还有耳朵不要太长！你从前装睡偷听过我讲话，所以我一直盯着你呢！结果还把你给揪住！”
值得庆幸的是他与菀娘早已将该谈的事儿谈清了，方才不过是象平日一样云山雾罩的聊天罢了。
“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你呢？你会不会有一日做了背主之事，故意害了我？”，少年的心思快速地从偷听上跳开，恶狠狠地瞪上了眼露怯意的小姑娘。
“我不会！”
林霜儿急急应声，一双眼儿偷偷地瞟到萧承煦沉静的脸上，脸颊的疮疤下掩盖着急涌而上的羞红。
倒下之前她对着来袭的外人确认了萧承煦就在屋里的事实，霜儿记得很清楚。她更晓得如果当时的情景重现，她可能还会再一次地卖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怕死，也更想活下去报了家仇。
可当确认了自己安然无恙，萧承煦也未受伤害，狂潮一样席卷而来的愧疚又狠狠将她没顶。
“不会就好！”，萧承煦轻快地笑了起来，将此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扫而空。
想来他不晓得自个儿在生死攸关之际的选择？
霜儿不知怎的只觉心上落下块大石，长长纾了口气，探着脖子侧身向外瞄了一眼，悄声问道：“十七哥哥！林崇有为难你吗？”
“没有！我下毒制住他了！告诉他只要老实听话，半年之后我就会在洛京给了他解药。随后就隐身屏后，由他自去弄醒了那几个人……”
“赵文琦呢？”，霜儿记得赵文琦比自己还早被弄昏过去，应该也是被牵连的一只小池鱼。
“菀娘打听了那边院子传出来的说法是赵文琦从这院子寻到东西后在路上晕倒了，结果被王龄发现抱了回去。”
“那就好！”
好什么？
萧承煦的嘴角轻轻一哂，他可不敢高估了林崇要让受害的女孩老实闭嘴的法子。但那个姓赵的女子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也没心思去做了怜香惜玉的侠客。
“他往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萧承煦认真地点了点头，权作保证。
他心知肚明给林崇下毒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的权宜之计。只要回了京城，林崇自然会有恃无恐地直接在陛前伸手管他要了解药。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向来更偏向那个叫他舅舅的少年。
因了某些原因，萧承煦对姑姑新城公主萧宁厌恶至极，但不可否认在更多时候他常常羡慕着林崇身后时时都有个纵容他无法无天的亲娘。
“唉！还不如他一来就直接给他下毒！对着仇人又何必客气，早点制住他就好了！”，霜儿的眼眸里一下子写满晴明，轻怨的语气也带出了开朗的肆意。
“你想学毒，是因为有要对付的仇人吧？”
少年冷不丁儿地问话让霜儿一下子愣住了，双目愕然，微张着嘴唇不知要怎样回答。
淡淡的饭菜香远远地飘了过来，萧承煦抿了抿唇，飞速地扭了话题提着嗓笑道：“林崇现在不会继续闹事了！菀姨也得了公主的允肯，明日我们就能乘舟北上了！”
刚刚进门的菀娘望着一对小儿女向她求证的眸光，眼底划过一丝哀伤，轻轻地点了点头。
人间事一饮一啄，祸福难料。
公主在别院收到府中下人的信报，说是故友叶枫叶丹华在新阳疫中逝去了。一大早她神神秘秘让人通知了菀娘赶去，一来是拿了疫营保存的户页资料前去验证，二来是要与她一起分担了收到噩耗的痛苦。
人生无常，那位死去的故友是比新城公主和她年纪要小了十岁的小妹妹。在十数年前失去音讯之后，她们都在猜测着她不知躲在何处，却不想其人却来了新阳。
新城公主也是到此时才想起曾帮着叶氏弄过几张公主府的身契。只是当初公主想着新婚燕尔的她只是要安置了身边的一些旧人置了私产，并没特意地放在心上。
她们当了瓷娃娃一样呵护的小人儿命运多舛，而今却是比她们这些将知天命的姐姐们早走，更是寥落地客死异乡。
但现在也多亏了那位逝去的故人，让公主与菀娘叙旧年事时追忆感伤，心下一软就准了菀娘返京之请，也托了她先至洛京报了丧讯……
菀娘轻吸了口气，强勾起了抹淡淡的笑容。
她刚从别院回来，就又帮着处理了林崇闯屋的一些麻烦，待事定之后只简单地向萧承煦报了公主相唤所为的实情。
但十数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的上一辈人物，萧承煦既没半点印象也没半点兴趣。更兼他对林崇与新城公主素来心有抵触，自然对跟公主有交情的故人，只略听听就扭头放过了。
而眼前的林霜儿更是毫不相干的外人，更加不必再提了。
因为就连那边院子里跟叶丹华关系甚近的两位千金，公主都严令了不许跟她们透了半句口风。
公主憋着气，估摸着是要等回了京，为此出其不意地大闹上一番。
若抛开新城公主年纪越大越犟的脾气和死撑着纨绔儿子的毛病，公主还算得上是位仗义的贵友。
暖暖的烛光里，糊里糊涂的林霜儿看着都在笑着的菀娘与萧十七，也紧跟着咧开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