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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宝十九年秋,和朝廷打了十二年仗的西戎王向大玄投降。
卧病在床已有三年的大玄皇帝萧颂睿闻讯大喜,连夜召请内阁大学士沈继亭和翰林院掌院张齐入宫,连下几道圣旨嘉奖定西候薛睦起、平西将军秦骏章等有功之人及家眷,并下了一道大赦天下的恩旨。
朝野上下,举国同庆。
此时,远在帝京洛安千里之外的陵康郡,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自然也没有什么欢庆热闹。
富甲一方的韩家二房庶子,年仅十五岁的韩敬翔,也仍旧和其他囚犯一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
“太太,太太,求求您了!妾身半生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怎样,他也是老爷的儿子,太太您素来慈悲,翔儿又是在您膝下长大的,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顺的份上,救救翔儿吧,妾身给太太磕头了!”身着石青撒花半旧袄的孙氏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语气哽咽。
“你先起来,这事儿不是我一个后宅妇人能管得了的。”韩二太太转了半天的手珠,叹气道:“老爷上京前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你们娘儿俩,谁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哎,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翔儿怎么会去动手杀人……”
“太太,您是最清楚翔儿性子的人,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去杀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求太太想法子救救翔儿一命,妾身感激不尽!”孙氏只是哭个不停,一直磕头。
韩二太太又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了。
徐妈妈上前去扶孙氏,劝道:“孙姨娘快请起来,太太素来疼翔哥儿,这事断不会放手不理,只是咱们现在还在等消息,都不清楚这件人命官司是怎么惹来的,太太就是想救翔哥儿,现在也无从下手啊。姨娘且珍重身子,这会子您可不能再出事啦。”
孙氏哭哭啼啼的又重重磕了一下,才扶着徐妈妈的手踉跄起身,一抬头,额前通红一片,隐隐泛出了血丝,显然刚才情急下失了力道。
“晚晴,快去喊李大夫来给孙姨娘看诊。”韩二太太一看孙氏这副惨淡的模样,原先心口憋的一口气也出不来了,忙让心腹大丫鬟去请府医。“翔哥儿还不知道怎样了,孙姨娘你这又是何若?”
不提孙姨娘在那里悲悲切切,韩二太太这会子静下心来,渐渐生出些许疑惑。
翔哥儿虽是庶子,却也是她拉扯大的,自小看他的性情处事,虽不出众,却很稳妥,是做不出来杀人放火那种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韩家发家的早,几代人经营下来,在陵康不说称霸一方,也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
韩二老爷如今也是朝中四品的京官。
算起来韩家是有钱又有权。
除非实在不长眼睛的人,谁敢在陵康的地面儿上惹上韩家?不想活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今儿个就真的有人唆使韩氏子弟在光天化日下行凶闹事了。
不,不只是闹事,还杀了人,犯了王法。
谁都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只怕,是有人成心不想让韩家好了。
想通这一点,韩二太太的脸上结了霜。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在背后要害韩家!
“徐妈妈,把跟着翔哥儿的几个小厮都找来,仔细问他们的话,看看最近翔哥儿都是在和什么人来往,今天又是被谁约出的府,若有人不说实话,就拔了舌头赶出去。”
“是。”
徐妈妈点头退下。
“一点儿都不省心呀。”韩二太太重新转动手上的念珠。
※
“六姑娘醒了没有?”
采玉手上端着一碗浓浓的汤药,轻手轻脚的探身进了六姑娘的卧房。
“还没呢,我看着也差不多了。”给她打帘子的绿衣小丫头轻声说。
采玉将药碗轻放在桌上,伸手将杏色梨花的帐子收起在两边的银钩上,仔细看了看正熟睡中的六姑娘,又从床边退了下来,拉着小丫头的手到了门边,轻声道:“我看六姑娘还得睡一会儿,这药可别放凉了,过会子你就叫她起来吧。太太那里今天事儿多,我先过去看看,六姑娘这里若有什么事情,你便叫白梅去太太院子叫我,可记住了?”
绿衣小丫头依言点头,“采玉姐姐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情绿荷都记住了。”
采玉拍了拍她的手,掀了帘子出去。
绿荷想着一会儿六姑娘醒来少不得要梳洗一番,先去提了盆热水进屋,又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泡在热水中烫着。
果然不多时,六姑娘床上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显是醒了。
绿荷忙过去伺候着六姑娘起床穿衣穿鞋,又拧了带着热气的帕子捂在六姑娘脸上给她醒神。
“还是绿荷对我好,敷了热帕子人清爽多了。”披着及腰的长发,韩芸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对着绿荷笑了笑。“咦,采玉呢?怎么没见她?”
“采玉姐姐端了药碗过来后,就去太太院子里了。”
“哦。”韩芸萱抿嘴看向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碗,噘嘴道:“我都好啦,怎么还要吃它,不吃啦。”
“哎哟,那可不行。”绿荷脸上有点急,“采玉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叫六姑娘一定要把药喝下。上次六姑娘掉水里大病一场,把奴婢几个可都吓坏了,您这才刚好几天,李大夫说还要再喝段时间巩固巩固。什么时候太太不让送药了,您才能不喝。”
韩芸萱似笑非笑的瞄了绿荷一眼,见她快急出眼泪了,才伸出指头点在她脑门上,笑道:“傻丫头,小姐是逗你呢,那么认真作什么。哎呀,病了一场小姐我都没有威信了,连个丫头都不听话啦。”说完,端起药碗,拧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
“啊,好苦,好苦!”中药的苦味苦得她皱紧了整张脸。
喝了大半个月,她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味道。
绿荷见她肯喝药,脸上早就破涕为笑,见状,转身踮脚从斗柜上摸出一盘酸甜的梅子,递给她道:“采玉姐姐早就给六姑娘准备好了甜话梅,您快吃一颗就不觉得苦了。”
韩芸萱由着她往自己嘴中塞了一颗,嚼了两下,脸色总算舒展开了。
“总算活过来啦。”
又一个绿衣的小姑娘从外头掀帘子进来,道:“六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韩芸萱眨眨眼睛,嘴角翘起来道:“快请她进来。”
自她穿过来后,这个便宜庶姐对她是最好的,而且还擅长各种绣技,尤擅苏绣,绣出的东西跟活的一样,不知道她今天过来又要教她绣什么了,是绣小金鱼,还是绣小猫儿?
韩芸萱心下正在猜测,韩四姑娘已经掀了帘子进来。
“四姐……咦,四姐你怎么哭啦?”韩芸萱瞪大了眼睛。“谁欺负你了?是大房的二姐姐,还是三房的三姐姐?你别急,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韩若萱一听她这话,唬得顿时顾不得哭了,赶忙拉了她的手坐下,好气又好笑道:“六妹妹这次掉了水里后,怎么动不动就上脾气呀,我这是找你来商量事的,可不是来惹麻烦的,这话也就在你屋子里说说,千万别在外面说漏了嘴,传出去仔细母亲生气。你若再那般没轻没重的淘气,四姐以后什么话都再不敢对你说了。”
嫡母脾气虽好,但若是知道自己来了六妹妹房里,六妹妹就冲去大房三房闹事儿,怕是以后看自己再不会顺眼了,姨娘还要跟着一起受苦。
这样的结果她可承受不起。
韩芸萱在心里翻翻白眼,却也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这里不是她生活的那个女性自由时代,女儿家做事总是束手束脚的,还要注意各种大小影响。
尤其是嫡庶尊卑,在这里还是区分的很严格的。
她这位四姐之所以一直受那两房嫡姐的气,除了是她自身的姿色及女红出色外,归根结底,是受了出身的累。
她这些天一直感慨自己的命很好,虽然出了飞机失事那种概率很小的意外,才会来到这个叫大玄的朝代,但好在这副身体的原主是托生在韩家二太太肚子里的,名义上占了个嫡女的名份,未谋面的老爹当着四品的京官,家里又富庶,做什么事情都容易,不然她这个外来客若是穿到了哪位庶女身上,怕是很快又要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啦。
韩芸萱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好久不见闵姨娘了,她今儿可好?”
“还不是旧日里的毛病,天气稍一凉下来,她就咳个不停,请李大夫开了几副药,正吃着呢。”说到这儿,韩若萱面含感激道:“还是母亲心好,免了姨娘早晚请安,让姨娘能安心治病。”若是在大房和三房,这事儿简直不敢想。那两位太太不借机折腾掉姨娘半条命,就是好的了。
“嘿嘿。”韩芸萱只笑不语。
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若说正妻给姨娘立规矩,按照大玄朝的律法也是应该的。
姨娘,说好听点是妾,说难听点儿,就是个玩物。
搞了个通房,娶了个姨娘,伤害的是夫妻之间的感情,受此牵连的还有后辈子女。
在她的认知里,但凡对婚姻稍有责任感的男人,哪怕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都绝不会找小三小四的。
那些结婚以后寻找真爱的男人,他们找的哪里是真爱,找的明明是自我放纵。
韩芸萱虽然不能干涉整个大玄朝的娶妾制度(她这个身体的便宜爹就有两房姨娘),但她对喜欢纳妾的男人很没有好感。只是罪不及孩子,她对庶子女这个群体本身没有什么主观偏见。
能让她有偏见的,只有个人的素质修养而已。
她这个外来的人还没找到亲爹妈的感觉暂时不好说什么,但这大半个月来,韩家三房嫡庶之间的是是非非,已经看得她头疼不已了。
单是她这个庶姐,这都已经是第四次抹眼泪了。
不是绣得正好的帐子被那两房的嫡姐拿剪刀剪了,就是新做的衣服还没上身就被抢了。
简直没完没了。
韩芸萱和韩若萱坐屋里正闲聊,冷不防院子里有个声音仓惶响起。
“六姑娘,不好了!六少爷在外头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