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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说这话时,语气充满了自信与笃定。
朱见深凝视对方恃宠而骄的得瑟样,故作冷笑道:“世人都道红领巾是陆小凤的朋友,我却不愿意做你的朋友。因为你这人太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你的朋友也太轻易死了。”
陆小凤笑容一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讪讪道:“并非我要打听别人的秘密,而是他们都主动找我,我只是将知道的阴谋都揭露出来。就算别人误会我,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因为我们所做的事一样啊。”
朱见深低头看他,神情被面具遮挡看不真切。
陆小凤见对方不说话,又道:“你说有人等着我救,你却救了我,可以推断就算没有我陆小凤,你也能救其他人。所以你救我,只是因为关心我。”
“强词夺理。”朱见深淡淡道,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陆小凤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愉悦来,“怪不得陆小凤朋友遍天下,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陆小凤懒洋洋起身,俐落地捧过海水洗了把脸,又打理了自己的两撇胡须道:“我的朋友大部分是江湖人,刀头舐血过日子,谁也不能保证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那名声说明不了什么。”
瞧他转眼将自己拾掇妥当,朱见深淡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朋友太多?”
陆小凤听了他话中的讽刺,非但不懊恼,反而脸上一喜,神情恳切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我也不把你当普通朋友——我拿你当知己。”
朱见深轻哼一声,似是不在意。微微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想不到陆小凤不但嘴巴甜,脸皮还厚如城墙。你我似乎才第二次见面吧?罢了,你既然叫我一声知己,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儿自生自灭,随我走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陆小凤一跃而起,左右四顾一脸疑惑道,“你的船在哪?”
朱见深负手而立,衣摆在风中虎虎生风:“我没有船。不过总有船会经过这儿的。”
陆小凤一愣,对方太过笃定自如的语气,让他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陆小凤仔细打量对方,衣着干燥,肯定不是游过来的,也不可能靠轻功。
一个人武功再厉害,也不能在海上如履平地,因为没有借力点。江湖上的轻功,不管是水上漂还是一苇渡江,都凭借一口丹田真气,落下时得找借力的地方。茫茫大海谁能保证在内力耗尽时,能找到借力点?那么对方到底是怎么来的?总不会飞过来吧?
朱见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眨眨眼道:”我是飞过来的。“
“……”你在逗我!陆小凤一脸不信。
朱见深摇摇头叹息,有时候说假话大家都相信,讲正话却没人信。
他从腰间取下一根通透的碧玉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reads();。笛声悠扬委婉、醇厚细腻。
陆小凤又是一愣。刚才对方身上有这根碧玉笛子吗?难道自己在海上漂流多日饿晕了头,才忽略了这么一件不算小巧的乐器?
他揉了揉眼睛,盯着对方手中的笛子,玉质晶莹通透,翠色沁人,在阳光中通体起荧,泛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荧光,真真是美玉无瑕。旁人做成玉扳指尚且奢侈,拿来挖空做笛子,他的主人该有多富贵?
陆小凤发现自己对对方了解太少了。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家大业大,哪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渠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世间不平事?至于对方到底有多富贵,陆小凤并不关心,他结交的朋友中不乏富贵之人,花满楼亦或是曾经的朋友霍休都家底丰厚,不过这些与他何干?交朋友贵在交心。
陆小凤聪明绝顶,猜到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吹奏,其中定有深意。知晓对方不会放他自生自灭,他便气定神闲聆听笛音。陆小凤对红领巾的本事有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心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
笛声空灵传得很远很远,对方吹奏时用上了内力,若附近有船只经过,定然能够听见。
陆小凤听得入神,他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对声乐也不甚精通,却能感受到曲中的真意。好似有成群飞鸟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忽高忽低,时远时近。
一曲奏罢余音缭绕,陆小凤拍手叫好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没听过?”
“《鹧鸪飞》。”朱见深笑道。这曲子并非古曲,历经多位民族音乐大师改编,曲意早已改变。他却依照最初创作理念解释道:“此曲取自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说得是越王勾践把吴国灭了之后,战士们都衣锦还乡。如花的宫女站满了宫殿,可惜如今却只有几只鹧鸪在王城故址上飞了。(摘自译文)”
陆小凤挠了挠脑袋。他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一窍不通,却总觉得这怀古的诗词,曲中少了一些悲秋伤春,更多的是鹧鸪的悠闲自得。非但不悲伤,反倒被对方吹奏得很自在。
他从前就听不惯读书人文绉绉卖弄典故,当初在珠光宝气阁就曾看不惯苏少英。不过陆小凤的喜好挑人,对上眼前之人,他却能憋出几句诗来与对方谈论。
陆小凤拈须道:“李白的诗,我更喜欢另一首。”
“哪首?”朱见深挑眉。他的表情像是在意外,陆小凤也懂诗。
只有极熟悉的人才知道陆小凤不通文采。陆小凤抚着两撇胡须,双眼眯起,对对方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恨不得当场摘下对方的面具看个明白,到底此人是谁?偏偏对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跟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莫非对方面具下,还易容了?
陆小凤面上不显,暂敛了好奇侃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李白的《侠客行》呀,下酒最对味了。人生当浮一大白。”
“陆小凤呀,陆小凤——”朱见深哭笑不得道。他知道对方这是馋酒了。可惜这里入眼的只有海水,就算有酒,朱见深也不会从戒指中拿出来,不然对方一喝就知道他是谁。
察觉到有船而来,朱见深手中玉笛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一头递给陆小凤道:“有船了!抓住玉笛,我带你走。”
“船?”陆小凤一听有船,竖起耳朵,仰高了脖子张望。可是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陆小凤没发现任何船只的踪迹,却伸手牢牢抓紧玉笛一端,极为配合对方。
“抓牢了reads();!”朱见深又道。说罢脚尖在佛像上蜻蜓点水,人已飞了起来,腾空而去,带着陆小凤弹到了半空。
“闭眼!”朱见深道。
这次不用他提示,陆小凤已经紧闭上双眼。微微张阖的嘴唇被灌了一嘴冷风,索性连闲不住的嘴巴也闭上,任由呜呜风声迎面拍打脸颊,将他打理好的胡须也吹乱了。
对方轻功了得,转眼带着他飞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轻轻落下。
朱见深说有船,果然有船。陆小凤感到风速降了下来,他睁眼一看。看到那人脚踩海水又滑行了一段路,在水手们的惊呼声中,带着他落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如果是他自己,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有船经过也看不到了,更不会一口气在海上滑行好长一段路了。
恐怕船上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虽各个举止得体,却都肌肉紧绷,暗自戒备他们这两个海上来客。
“两位如何称呼?请通报姓名与我家主人知道!”管事模样的人询问道。他说话斯文,语气很客气,穿着干净整洁,看得出受过良好的训练。不只是他,船上水手们穿着都很干净,说明他们水源充足,目的地明确,且不是什么长途旅行。
陆小凤一见就高兴起来,他在海上飘了那么多天,浑身都痒了,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洗澡吃饭。
他一拱手道:“在下陆……”
“啊!突然从船舱里传出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这女子的惊呼声短促又尖锐,充满了惊恐和悲愤,船上的人听了顿时都变了脸色。其中一部分飞快闻声而去。陆小凤听了也要往里闯,那部分留在甲板上的水手,顿时亮出各自的武器,将他俩团团围住。
“误会,误会,我只是想帮忙!”陆小凤不再冒进,解释道。朱见深什么也没说,负手静静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高手形象太突出,防备他的人,倒是比陆小凤还多一倍。
不远处传来砸门的声音,女人的惊呼也转变为哭声,挠得陆小凤心中痒痒的。他实在好奇,偏偏不敢再做出格举动惹人误会,只能在原地抓耳捞腮。
血腥味弥漫开,所有人神情都凝重起来。有个红衣少女突然奔上甲板,才跑了一半路就弯腰呕吐。进船舱的水手出来了几个,各个脸色不好。扶着一个晕倒的年轻女子静静离开。
船舱里哭声弱了下去,一会工夫,船舱里飞奔出一个青衣窄袖的女侠,她生得漂亮,英气的脸上,一双眼睛红通通,眼角还残留泪痕。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甲板上多出来的两位客人身上,最终视线钉了朱见深手里的玉笛上。
“刚才是你在吹奏?”她咬牙厉声道,发红的眼眸充满了怨毒之色。
“是!”朱见深淡淡道,“何事?”
“何事?你赔命来吧!”青衣女侠疯狂扑过去,五指箕张。如鹰爪,这一招诡秘狠辣,竟是要挖将对方的心脏挖出来。
朱见深没有动,陆小凤已拦在前面,挡住了青衣女侠疯狂的袭击,两指轻轻夹住对方的攻势,口中道:“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
这轻描淡写的一招,轻易化解了杀招。
青衣女侠没想到自己使出失传已久的华山“摘心手”,竟被人破去,愣在了当场,骑虎难下。
此时此刻,另一充满磁性的男身从船舱传出来,人也随之现身而出,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这是个极英俊的男人,身上的郁金花香味,冲淡了血腥味。他道:“高亚男,此人绝不是刺客同伙,因为他是陆小凤!”(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