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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蕃显然没预料到大明朝读书人如此的势无忌惮,这还是一个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大帝国么?我怎么感觉这些读书人颇有后世花旗国的架势,动则把政府和总统骂一骂,典型的端起饭碗吃肉,放下饭碗骂娘啊!
事实上,郑国蕃对大明的了解受后世影视作品影响太深,总以为大明朝就应该是大太监看着破口大骂的忠臣来一句[想要圣旨?来人啊!给他写一张。]
可这些日子所见所闻,颠覆了郑国蕃对大明朝的认知,尤其眼前这一幕,皇帝在这些读书人嘴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词语罢了,完全没有电视电影里头说到皇帝要拱一拱手表示尊敬的架势,郑国蕃觉得自己应该大骂那些后世的历史剧导演,导你妹啊!
大明朝开国初期,制度还是很严厉的,只能有描写[忠臣孝子义妇贤孙]等主旋律的样板戏,也只能唱这些样板戏,洪武帝和永乐帝都下过[敢亵渎帝王圣贤,全家杀了]的圣旨,但到了明朝中期,大家就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了,
譬如成化年间出版的《新刊全相唐薛仁贵跨海征辽故事》,一开篇,就是高句丽大将盖苏文破口大骂唐太宗,[叵耐唐天子,贪财世不休,杀兄在前殿,囚父**愁]这个显然就是亵渎帝王圣贤。
又如《新刊全相说唱足本仁宗认母传》,写作为臣子的包公直接断帝王家事,破口大骂宋仁宗是[草头王],说[一朝天子行五逆,天下如何出孝子],这个故事就是民间传说的狸猫换太子,直接隐射当时的纪太后和明孝宗。
孝宗就是这些读书人说的宪庙的儿子,宪宗宠爱的万贵妃极妒又专宠,当时**只要有怀孕的,万贵妃就会派太监使药去堕胎,孝宗是一个被临幸的宫女也就是后来的纪太后偷偷生下来的,被太监张敏藏起来养大的,和仁宗认母故事极其相仿佛。
这故事传播之广,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导致纪太后死后,大学士尹直就撰写哀册,直接写[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这是记载在《明史》中的。
如此隐射帝王后妃宫闱秘史,放在明朝初期,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肯定都是[全家杀了],可中后期却是全天下的说书人到处传唱,不识字的山野村夫也都知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可想而知民风之开放。
至于一些明人笔记里面啧啧赞赏说[国朝初期法度森严],却不想一想,自己写文章评论朝廷政事还自费出版,端起饭碗吃肉放下饭碗骂娘,放在国朝初期是什么下场,估计不是全家杀了也是斩监侯、流三千里这等待遇。
所以,这时候读书人不把皇帝当一回事也实在很正常,就海瑞那种愣头青,破口大骂嘉靖皇帝,在监狱里面呆了半年,什么事情没有又出来了,等嘉靖的儿子万历的老子穆宗做皇帝了,反而做到右佥都御史这等高官。
郑国蕃那个挠头啊!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秀才说才好,总不能跟这些人说[哎呀!兄弟我也是专门控御.姐、熟.妇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但是,又不能继续聊这个话题,说不准这些秀才聊的高兴了,能探讨一下宪宗皇帝是多大岁数、哪一年跟万贞儿滚到一张床上去的,宪宗比万贞儿小十好几岁到底如何满足万贞儿这等稀奇古怪的话题,见识过这些秀才的势无忌惮以后,乖官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只好干咳了两声,吩咐大头去让店家准备些精致小吃、各式点心奉上来,等到了中午,要做两桌三两银子的上好席面来。
大头正好也觉得听这些秀才们说话有点瞌睡,当下依言点头去了,郑国蕃这才请秀才们喝茶,说了一句,“多谢各位哥哥提点。”含含糊糊就把段氏夫人这茬给混了过去,秀才们看他不愿意在这个上面纠缠,再则,到底看郑国蕃脸嫩,也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看他领会了大家的意思,也就不再纠缠于此了。
看众人纷纷端起茶盏来饮茶,乖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果然是秀才口,骂遍四方,这十几个秀才,讨论起来简直就是一台戏一般。
没一忽儿,外头大头领着伙计进来,小吃点心流水价地递进房里面,众人尝着香茶吃着点心,又说些诗文,倒也有点儿文人聚会的味道了,只是,说着说着未免往香艳体上倾斜,歪楼歪的厉害。
再过了个把时辰,单赤霞从外头回到客栈,见房内这许多穿着儒衫的相公,有些吃惊,乖官就把单赤霞介绍了一番,众人一听,这位就是蓟镇戚少保帐下,倒也生出些敬佩心思,尤其看这单管家卖相极足,颇有唐传奇里头虬须客的架势,虽不是读书人,大家也都纷纷拱手,可见有一副好皮囊也是占便宜的。
单赤霞是去购买了一些出海要用得着的家什,总不好到了船上什么也没有,故此早早的出门了,这会子得知这些秀才们是来拜访自家少爷的,也极为欢喜,这证明自家少爷的名头越来越响,读书人名气大是花钱也买不着的好事。
这些秀才们吃茶聊天,到了中午,客栈店主亲自领着伙计来见过各位秀才,帮着在房里头摆上两桌席面,鸭舌鱼脍山珍海味流水价儿摆了上来,还未动筷子,乖官先亲自动手用碗捡好吃的装了,叫大头送到里面房间去。
这举止未免不合规矩,秀才们有些诧异,心说这郑国蕃虽然年轻,也不该如此不懂应酬往来罢!
看大头进了里面房间,乖官这才抱歉微笑道:“家父体弱多病,如今正在里面休息,请诸位哥哥谅解。”
众人一听,这哪里还能说什么,读书人不就讲一个天地君亲师么,纷纷夸乖官纯孝,有几个提出要拜见长辈的,旁边就有人说既然长辈体弱,我等前去拜见,岂不是冲撞了,不若声音小些,不要吵到长辈才好。
如此一来,这酒席吃的就比较快,也不讲什么行酒令之类,只说了几个笑话,倒是乖官,用了个[玉笛谁家听落梅]的典故,说了五种肉,并且说了,算是考一考各位哥哥。
这些人不比洪七公是丐帮的,没甚文化,略一转脑子就说出了五五梅花之数,乖官自然要赞一下,能猜出这般变化,算得上是吃客中的状元,众人明知凭自家的本事不可能中状元,但状元二字对任何读书人都有莫大的法力,得了这么一个好彩头,总是高兴的,对乖官更是另眼相看。
酒足饭饱,撤掉席面,奉上香茶,众人略吃了几口,便纷纷告辞。
乖官满脸歉意,把这些秀才们一直送到客栈外头,抱歉道:“慢待了诸位哥哥,实在抱歉得紧,本应该明日回访,只是管家单叔订下了明天往宁波去的海船……”
为首的楚云诺就笑着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一见如故,今日一会,也是一段佳话,明日,我等定来相送。”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连称呼都变了,直接称乖官为贤弟,明显就透着一股子亲近味道了。
把这些秀才送走,乖官这才觉得这一上午下来,似乎比写了一天的字还累人,转身回到房里面。倒是这悦来客栈的店主,没想到这些秀才走的如此之快,便恨自己没早些拿纸笔过去让这些秀才留下墨宝来,不过这店主也是积年商贾,眼珠子一转,就叫上伙计拿了笔墨直奔乖官房间,求墨宝去了。
乖官回到房里面,大头正在数银子,看自家少爷进来,高兴的不行,小脸蛋上全是笑,“少爷,这些相公们每人奉了五两银子,一起足足将近一百两呢!”
“小财迷。”乖官笑骂了一句,让他把银子收着,心想怪不得个个要考功名,这往来拜访一下,还是普通的交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也就是说,我今儿聊了一上午,等于赚了大兴县县令两个月的俸禄。
这时候单赤霞从里面房间出来,笑着对乖官说道:“少爷,记得月前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梳着总角,不曾想,短短个把月,少爷你却已经跟一大帮相公们往来酬唱答谢了。”
乖官挠了挠头,道:“单叔,我正担心这个呢!”说着就把中间闻人氏跑过来一节说了,又把那些秀才取笑的话略略说了些,单赤霞凝眉,对这些文人的心态也不甚了解,就劝他,咱们终究要出海南下,不管那闻人氏再如何,一个南一个北,也不怕她什么手段。
乖官想了想,觉得闻人氏这招也不过臭了我的名声而已,再则说了,说不准大多数读书人还就像那些秀才们说的那样,认为是风雅事也极为可能。明朝的文人思想极变态,裹着臭脚布的小脚能又嗅又舔,把全是鸡眼的扭曲脚巴丫当珍宝一般,搞一搞武官家的五品诰命,说不准他们还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日后如果当官的话,怕有些妨碍,毕竟遭人话柄,很容易成为被政敌攻击的话柄。
不过,那起码得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乖官觉得自己暂时不需要想那么远,当不当官还两说,混个大名士也是不错的。
所以,他也就放开了,这时候悦来客栈的掌柜的巴巴地跑来,舔着脸儿说请小相公留个墨宝。
天津不是什么文风鼎盛的地方,乖官这种十二岁进学的例子,在天津开埠一百多年以来从未有过,能留下他的墨宝,掌柜的觉得即便不收乖官的吃饭住宿银子也是值得的。
乖官想了想,也欣然答应,名声就好像文人的盔甲,名气越大,对文人来说就越好。
拿过掌柜的堆着笑脸递过来的上好羊毫,他把墨汁舔得饱饱的,写了一句对联,悦来客栈客来悦。
写完以后,他把笔递还给掌柜的,说,你把这半幅回文联挂出去,并言明,若有对出者奉送纹银五十两。
掌柜的翻来覆去的看,有些犹豫,“小相公,小老儿多一句嘴,这……半幅对联,若没几天就让人对出来怎么办?”
乖官一笑,“掌柜的,放心好了,起码天津没人能对出来的,即便以后有人对出来了,你奉上五十两纹银,那也是把你悦来客栈的大名传扬出去了嘛!”
旁边的大头就有些不高兴,“我家少爷十二岁进学,县尊老爷亲自赐字,谁不晓得我家少爷斑斑大才,你这老头儿,倒是挑剔。”那掌柜的赶紧堆起笑来,说小老儿怎敢怀疑小相公的才学,就看那么多秀才来拜访小相公,也能看出小相公的本事来。
说着,掌柜的就言明了,小相公这两天住宿的房钱加上今儿席面点心的花销就算是本店奉送了。
乖官耸了耸肩,心说这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掌柜的得了乖官的对联,欢天喜地去了,大头还犹自在背后骂那老头不识货,不过这点酒水点心就把自家少爷打发了。
看大头在那儿嘀咕,乖官就拉了他出门,到了天津哪儿有不出去看看五百年前天津城的道理,单赤霞看两人要出门,心里面极高兴少爷眼看着就往大名士的路途上越走越远,因此仔细叮咛单思南,一定要注意少爷的安全。
天津乃是卫所所在,这时候虽繁华,却无甚景致,大头转了两圈就觉得没什么味道了,乖官倒是瞧的津津有味,在大兴的时候没怎么出门,这时候看五百年前大明朝,颇为恍然,有南柯一梦的感觉。
乖官自己买了不少零嘴让大头拿着,又给大头挑了一个极为精致漂亮的刀鞘,大头欢喜的不行,顿时就把别在腰间的胁差换了进去,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主仆二人逛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擦黑,这才回到客栈,进门的时候那掌柜的拿着乖官的墨宝,正和一个刻工讨价还价,那刻工坚持认为这半幅对联是出自名家之手,要雕刻出神韵来得花好几天时间,还要二两银子的手工,掌柜的只肯出一两。大堂里头正是用晚饭的点,上了八成座,伙计们往来穿梭,不停高声报出菜名……
乖官瞧着这大明朝市井人情风味,未免有些痴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郑家四口离开悦来客栈,叫了一辆马车载着郑家老爹和单老管家加上大头单思南,乖官乘着那牝马,往天津三卫码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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