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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毛维不愧是纵横海上多年的大海寇,凶猛狞恶的外表下是狡猾且城府颇深,若说之前离成名二十年的玉蛟龙大当家还有那么一截子距离,可自从大友芳公主死了以后,却是让他更加狡猾,性子也更是隐忍,只是,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固然因为大友芳的死而变得更加狡猾,可瞧见心目中认定的仇人郑国蕃,理智便要跑掉一半,若是前一次刺杀还算有备而来,这一次,却是实属不智了。
乖官其实也挺佩服他,作为一个前容美土司的土司兵,混到这一步不容易,这些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这厮从当初在琉球抢船逃生,包括后来当机立断在宁波近海跳海逃生,屡屡上演绝地大逃生,后来居然还能混进东厂,上一次刺杀若不是樱井lì雅拼死护着乖官,这结果还真难说得紧,一次还能说是运气,可两次三次,那只能是对危险有天生敏锐的感知,又能隐忍,狡猾如狐,还精通海上本领,简直是天生的大海盗,而这个大航海时代,最缺的就是这样儿的人才。
所以乖官是有心收服他的,日后要征服南洋,甚至要和西班牙人开战的话,这样的人才却是必不可少,干军易得一将难求,像是宁波八卫那些军官,踉跄娄维路三当家比起来,还真是差着老大一截。
稳稳持着剑,乖官有心叫他投降,可路娄维手上刀被搅飞,脸上惊讶,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开了,咧嘴嘿嘿笑了两声,张开双手往后面退了两步,“郑茂才,如今我可是在东厂听用,杀我,却也太不给张鲸张督公面子了罢!”
嗤笑了一声,乖官不屑,直接就回答道:“我需要给张鲸面子么?
再说了,你连接刺杀我两次,神仙也没借丘救你,三当家”对我就不要玩弄这样拙劣的手段了,还是老老实实投降的妙……”正说话间,这时候那个之前被路娄维不知道从哪儿拽来的小娃娃突然扁着嘴巴大声哭了起来,“娘,娘,康康好害怕……”
刚哭了两声,路娄维一旋身就从地上操起那小娃娃挡在跟前”“郑茂才,别动,这街上这么多人,若是我临死前勒死个小娃娃”对茂才你的名声怕也不好听,不如,你放下剑,咱们的恩怨来日再算,如何?”
乖官顿时嗤之以鼻,稳稳握着剑依然指着他,“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相好的儿子,这一套赶紧收起来”你若跪下投降,我还能既往不咎保你个宁波八卫游击将军的前程,若是不识好歹,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他这一说,路娄维顿时脸色一变”像是类似这种手段,他是用老的了,几乎无往而不利,当初从琉球逃生,他也是带着一帮人,一来可以彰显自己的义气”二来,若碰上什么事情,逃生也方便”这个道理,就好像两个人被老虎追赶”不需要跑得过老虎,只需要跑得比另外一个人快就行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路娄维办事,身边总要带着人,便如上一次刺杀乖官,他是和一帮东厂番子混在一起的,刺杀不遂转身逃命,把一帮东厂番子扔下背黑锅,便是这样儿的道理。
他相貌狞恶,哪里是那种一串冰糖葫芦便能哄到小孩子的人,想必那小娃娃肯定是认识的,乖官几乎一猜就能猜到,怕是什么半掩门子家的娃娃,这路娄维huā点银子嫖上几次,做个便宜干爹,顺便拉出来顶死,再看路娄维的脸色,心中更是笃定,恐怕便是如此,当下好整以暇,握着剑指着对方,也不怕他逃走。
他心想,“哼!这一次你往哪儿逃。
小臂下绑着从六宝儿那里骗来的袖箭,这才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被乖官一口道破了其中奥妙,路娄维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色厉内荏道:“那又如何,这街上人瞧见了,日后传出去,总是要说你郑茂才不体恤小民,连孩童都不放过。”
他愈是如此,乖官愈想收服他,这样的人日后跟欧罗巴的海盗或者说航海家们打交道才不会吃亏啊!故此,笑盈盈就道:“路当家,你还是没明白一件事。”说着,左手反过来指着自己鼻尖,“我是国舅,可不是什么清流。”路娄维顿时脸色一黑,对啊!这位可没什么太好的名声,大多传说都是些好勇斗狠的名声,而且睚眦必报吃不得亏,自己一直称呼他小
茂才,却是忘记了,对方如今可不是什么爱惜羽毛的正经读书人,而是皇亲国戚,还是名声不算太好的皇亲国戚。
“小家伙,你这个干爹可不是什么好人。”乖官趁机就对路娄维抱在怀里头的小男孩喊道,那小孩又不是什么生而知之的天才,自然一句话就被他诈出来,当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就道:“你是坏人,乱说话,干爹最好了,干爹和娘跟康康一起睡……”乖官哈哈大笑起来,路娄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也曾经是海上井大人物,惦记着芳公主是一回事,可作为男人,尤其又是一个龙精虎猛的精壮汉子,总是有生理需求的,这种需求自然是找妓女解决,只是,如今被郑乖官一口道破,又有那小孩子亲口承认,他当初好歹那也是东南海面上说得上话的几个大人物之一,哪里还拉得下面子再拿怀里的孩子威胁别人。
这时候王启年和两个便衣的锦衣卫已经冲到了乖官身边,那两个锦衣卫心中忐忑,有心戴罪立功,那满脸横肉还读书人打扮的汉子忍不住就大声道:“呔!好贼子,居然敢行刺大都督,其罪当夷三族……”一句话,连那小娃娃的生死都给订下了。
乖官略一皱眉,而快步过来的殷素素妙目一转,缓缓就停下脚步,在十数步外站定,倒要看看这郑乖官如此料理,至于个把条人命,这却还不在她罗教小祖奶奶眼中,她这些年来掌大权,手上的人命也不少。
倒是王启年”到底读过书,微微识得些乖官的心思,当下沉声喝道:“这儿哪儿容得你们两个说话,退下,护在两旁。”顿时就把莽两人呵斥了,那两个锦衣卫脸色一变,不过,听这口气似乎也没责怪,当下心中忐忑不安,却不得不退在一旁,为了表忠心,手上刀叉紧紧握着”看四周那些市井百姓都瞪着眼,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嫌疑,长得好像那狞恶汉子的同伙。
哼了一声”路娄维放下怀中的男孩,举止颇为光棍,不过,眼神飘忽,很显然并未打消逃跑的念头,嘴上却说:“算你郑茂才厉害,这次我认载了,不过”你也别得意……”他一边说话一边微微往后退了半个脚掌的距离,看对面郑国蕃不动声色,心中暗喜,脚趾用力,一点一点把整个脚掌往后头挪移”这点动作是看不出来动的,不过他有信心一旦脱离了乖官剑尖笼罩的范围,就能窜进旁边的小巷子逃跑。
存着这个心思,他继续说话,“……想必你还不清楚,如今我投在张督公亲侄张彪门下……”他一句话就把张彪拉下水了”至于张彪死活,可管不着了,“你或许还不知道”张彪张千户刚买了个女人,叫映雪华的”嘿嘿!想必你也听着熟悉,就是你当初拼死从琉球国救回去的颜大璋家的小姐贴身丫鬟……”
乖官闻言,顿时心中一凝,这才想起来,那张彪怎么说也是东厂掌刑千户,东厂怎么说也是庞大的势力,虽然说在江南势力略微弱了些,对上他郑乖官也不太够瞧,但是办点儿别的事情,想必还是手到擒来的。
看乖官眼眉一动,路娄维暗叫有门,就继续说道:“那映雪华当天就被张千户开了苞,还很是透露了一些事情,说颜家当初可是私自倒卖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军械往扶桑去……”
这话就是屁话了,这事儿他路三当家能不清楚么,可关键是,他说没用,大明律在这方面规定很严格,而映雪华说却有用,虽然说也有刁奴告主先吃一顿板子的规矩,但是,终究是可以采证的,尤其是,落在东厂手上,东厂可不是什么善长仁翁。
后面殷素素听到这消息,心中大喜,粉面上却是毫无表情,而乖官身边的王启年眼神中去闪过一丝杀机。
东厂和锦衣卫历来不对付,乖官前眸子更是狠狠扇了东厂的脸面,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做可以,却不能放到台面上来,
而路娄维这番话,就是很忌讳的,完全把私底下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了,尤其是王启年还清楚得很,后面可是有一个漕帮少帮主,那位小姐可不是简单人物。
“……听那映雪华说,颜家似乎还握了些郑家什么证据在手上,据说给了宁远伯李家…………”路娄维开始胡言乱语了,无非就是半真半假,炫人耳目,更是恶毒地把一盆脏水直接倒在了李如柏身上,谁叫李如柏如今就在苏州府呢!他说话间又往后面挪了半个脚掌的距离,只需在移出一个脚掌,他就有把握逃跑了。
乖官还不太懂这其中的微妙,可王启年却是锦衣卫世家出身,深知其中要害,绝不能再容这汉子说下去了,对方的话不管是真还是假,可听在有心人耳中,那就是大麻烦,当下也顾不得乖官忌讳下面人拿主意,噌一声就抽出腰间腰刀扑了上去,“好贼子,胡言乱语攀诬朝廷命官。”而这时候殷素素在后面耳朵都竖起来了,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利害关系,一时间又惊又喜。
路娄维几乎是一瞬间就往后面滚去,偌大的身子居然小巧绵软缩成一团,披在身上的斗篷更是不知如何解开了,兜头就往王启年头上罩去,顿时阻住了王启年的身形,一起一落间,两人就拉开了两三丈的距离。
暗中一喜,路娄维眼角瞧见乖官甚至垂下了手上的剑,一时间也顾不得多想,弯曲的膝盖一弹,身形长身而起,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往后面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