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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并非都是怀才不遇
对于这个彭羕,刘备其实并未有过更深的接触,只不过当初平定益州之时,庞统与法正曾先后推荐过此人,称赞此人颇有才华。而且此人之前得罪过刘璋,被刘璋罚为刑徒,故而刘备为了表示他的用贤之心,便将彭羕越级提拔为治中从事。
如今这么多人弹劾此人,刘备纵然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彭羕如今官位不小,对于如何置此人,他当然不敢独断专行,故而特意将诸葛亮、庞统、法正等人一同招来,共同商议此事。
法正的表情是凝重的,显然彭羕遭弹劾这件事,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以他的城府,自然知道这一出好戏是谁幕后导演的,而这一出戏又是演给谁看的。
彭羕为人极为自负,这一点与法正的性格十分相似,这也是彭羕作为益州土著士人,却能成为法正知己的重要原因。
而荆州人挑了彭羕这个益州人来下手,却非直接拿东州士人动刀,显然也是想给东州士人留有颜面,这一节,法正当然也知道,但是,他却不能容忍。
一个被荣宠惯坏了的人,反而很容易会迷失了判断力,而法正现在正是这样一种状态。
看过了那些奏章之后,法正沉着脸道:“主公,正以为这些人对彭永年的弹劾有失公允。永年的性子是有些不合群,为人处事心直口快,有时难免言语刻薄,也许就是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招致这般诬蔑,主公明察秋毫,万不可轻信人言啊。”
法正辩驳之词也很巧妙,他先是主动责怪彭羕“言语刻薄”,以退为进,却是向刘备说明这彭羕被这么多人参劾,并非是因为他真的犯了法,而是因为他的不合群才惹了旁人的忌恨,进而群起“诬蔑”,三言两语,便将彭羕推到了一个无辜的境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孝直所言看来也无不道理,孔明、士元,不知你二位如何看待此事。”刘备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中立的位置。
庞统先是一叹,接着道:“说来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当初我向主公推荐彭永年之前,其实也只是与他谈论了一些天下之事,觉得此人颇有些见识,所以才向主公推荐。不过如今看来,彭永年的才能倒也并非当初我料想的那般出色,又因他那性格问题,所以处置公事之时个人情绪太重,多半有失公允,或许就是因此才惹了众人的不平。”
庞统的应对也很老辣,他把彭羕从性格问题巧妙的转移到能力问题上来,因刘备的用人之道,主张是‘量才委用’,那么如果彭羕的能力确实与其官职不相符的话,那自然也就有了将之贬弃的合理借口。
庞统先做铺垫,诸葛亮紧接着道:“士元言之有理。其实亮也早听闻群僚对永年多有抱怨,亮自不敢妄下结论,故而私下对其进行过多方考察,发现此人自任治中以来,所办公事,虽无大错,但也漏洞不少。而其身处高位,处置公事却如此力不从心,群僚们心怀不服也就难怪了。至于那些参劾中所提到的罪名,亮倒以为言过其实了些。”
诸葛亮这是给彭羕盖棺定论了,说的就是此人才华与官位不相符,即使不治其罪也要贬其官位。
诸葛亮和庞统在刘备心中的地位,法正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很清楚刘备如今这般荣宠自己,那是念着自己有功,念着他的东州士人将来对于北伐有可用之处,这与刘备对诸葛亮二人的信任是大不相同的。
听过那二人的一番话后,法正意识到,自己和东州士人的风头确实是遭人家的忌了,这一回人家是铁了心要打压自己的气焰。不过听那言辞口气,倒也没打算把彭羕置于死地,显然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
法正这下就陷入两难境地了,保彭羕还是不保?保的话,就是要公然与荆州集团作对,不保的话,他和东州集团就要自吞这苦水,而彭羕又是自己的好友,若不替他说话,将来又当如何与他交待。
法正的表情愈加的阴沉,不动声色的刘备瞧得清楚,猜想他心里边已经在向退步做倾斜,便道:“两位军师这般一提,我似乎也想起来了,上一次我曾令彭永年起草一份法令,而他交上的那份草稿,却是多有疏漏,我当时也未多在意,这时细想,此人的才能确实有些名不符实呀。”
刘备这个时候也站在了诸葛亮他们这边,毕竟他本就有打压东州士人的心,这时既然诸葛亮等人先提出来了,便正好顺势而为。
刘备这么一表态,法正便强硬不起来了,思前想后,考虑通盘大局之后,法正只得改换口气,道:“永年的才华还是有的,可能是先前长年被刘璋罚为刑徒,久不处理政事,故而才会有所疏漏,还望主公能给他一次纠正的机会。”
法正这么一表态,显然是已经服软了,那俩军师心中顿生得意。当然,他们折腾这么一气,也只是想给法正一个小小的惩诫而已,既然法正都退让了,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于是,诸葛亮便道:“法孝直言之有理,亮知江阳太守如今还在空缺之中,主公不如就让永年去担当此职好了,也算是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将来时机适当,再予以重用不迟。”
刘备微微点头,又向法正征求意见:“孝直,孔明军师的建议你以为如何?”
法正严肃的表情一收,淡淡一笑,道:“孔明军师的法子既通人情,又守法理,确实是最佳的办法,正完全赞同。”
见这两方臣子达成了共识,刘备也松了一口气,遂道:“好,就依诸位之意,就将彭永年调任江阳太守吧。”
次日,关于彭羕的调令便即发出,并令彭羕即日起程赴任。
这个消息在成都内外引起了不少的震动,明眼人都知道此事的目的何在,然而对于彭羕的贬官,无论是哪一方的士人,心里边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原因无他,就是彭羕的脾气太臭,那刻薄的性情,不但惹得荆州人和益州人讨厌,就连东州人也对他不抱什么好感。
因此,除了法正之外,更无人替彭羕说情。彭羕无奈之下,只得默默的收拾行李,在一个落寞的黄昏离开了成都前往江阳赴任。
在他走的这天,前来送行的也只有法正一人,残阳染着下的官道上,只有他二人还有一名小僮,气氛显得特别的寂寞苍凉。
“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彭羕总算是体会到了。”
背对着斜阳,彭羕心怀怨恨的感慨着,或许他已经忘了,他并不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世态炎凉,而上次他被刘璋发配出成都时,也是这样一个落寞的黄昏,也只有法正一人相送。
“永年,对不住了,我没能保住你。”
难得法正会主动对别人表示歉意,不过,就算是道歉之时,他也是挺胸抬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彭羕咬牙道:“这件事明显是那些荆州人故意想打压咱们,孝直,我就奇怪了,依你的性子,怎么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法正叹道:“这件事我前思后想了一番,倒也不能完全怪人家,这一段时间内,我们做的确实可能也些过火了,毕竟主公起于荆州,荆州人才是主公依赖的根本,我等东州人所受的重用,已是远远超出刘璋之时,若还不满足,只能是自树敌人了。”
彭羕哼了一声,不屑道:“孝直你何必长他人威风,主公是起于荆州不错,可是若不是我等将益州献于他,此时他尚窝在荆南那片小地方,北忌曹操,东惮孙权,如何能有今日之风光。”
彭羕的抱怨之中,对刘备似有不逊,法正神色一变,道:“永年,注意你的言辞,不可对主公无礼。”
彭羕还以为法正是在做作,便是笑道:“这里只有你我,孝直你就别装了。其实无论是刘玄德,还是刘季玉,谁能让我等风光我们就忠于谁。如今刘玄德这样对咱们,孝直也当留有后路啊。我倒是想,东吴的孙仲谋听说也是个明主,咱们不妨考虑将益州……”
“永年,住口”法正一语喝断了彭羕的肆言,铁青着脸,正色道:“当年我等受刘璋冷落,若非是主公,焉有今日之风光。我等受主公知遇之恩,正当竭尽全力,辅佐主公成就大业,我等也好名垂青史,岂又能因一点小小的不满就妄生异心”
彭羕自以为他了解法正,却没料到法正的态度如坚决如此,一时无言以应。
“永年,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下你这张嘴吧,所谓祸从口出,你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将来早晚要后悔,到时没人能保得了你。你好自珍重吧,告辞。”
法正也不想与他多言,当下便拂袖而出,只将彭羕丢在大道上,一脸错愕的瞧着他渐渐远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