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四十二章 嘉庆4

肖申克117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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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粱城内,秘书郎李昉捧着一堆文书,站在门下省官舍品旧,举足不前。

    今年二十五岁的李昉,是年轻一辈文人中的翘楚。他本是靠父荫补太庙斋郎,迁太子校书,但在去年他赴科举,进士及第,才授为秘书郎的。

    近世战乱不止,你方唱罢我登场,但科举少有停罢,大多数文人穷首皓经,即便高中了进士,也不得一选。举朝官多,但眼巴巴等着空缺的官更多。

    最理想的出路却是投入藩镇、刺史的门下为幕僚从事,要么被武夫们举荐而得到升迁,或者就是随着武夫爵位的上升而水涨船高。譬如投靠韩奕的咎居润、沈义伦,还有与李昉同科的王漆。王漆因为有才学出众,被郭威相中而聘为幕府从事,随郭威出征河中,还朝立玄迁了太常承。

    能成为秘书郎,李昉已经感到很知足,同科的许多人如今还在家里。盼星盼月地等着侯选。今天他因公事要去见给事中陶殷,那陶殿博览强记,精通经史,诸子佛老。天文历数,咸有所学,为人又能言善辩。是当今文坛之圣手,此人又爱赞誉后学末进,所以如李昉同辈的文人爱与之交往,希望得到陶给事的赞誉,但李昉是同辈文人中的例外,避之唯恐不及。

    李昉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官舍中走去。

    给事中陶藉陶大人,正埋头于公文之中。

    “吾头骨法相非常,当戴招蝉冠耳”。陶裂曾经夸下海口。

    其意是他必会受朝廷大用,就是登堂拜相也不在话下,人们曾经笑话他,但陶锻证明自己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早在石敬瑭废翰林学士时。朝廷六切词目,大多出自陶裂之手。为当时士林之最,末帝石重贵时,陶毁获赐绯袍、靴、劣、黑银带,在本朝陶殷也堪称当朝文笔第

    。

    李昉拜见陶锻之后。恭敬地将公文递上。陶殷浏览了一遍,抬头问道:“这公文走出自何人之手?”

    “回大人,正是下官所拟李昉毕恭毕敬地答道。

    “嗯。文采还算不错,格式也丝毫不差,唯有这字还需多练。”陶藕执笔签署意见与自家名号,李昉瞄了一眼,见陶殷写得一手好隶书。自己差得太远。

    “大人教的是”。李昉道。

    “认识李侍中否?”陶殷落笔之后,又问道。

    李昉心中一慎,装作不知:“不知是哪位李侍中?”

    “还有谁?当然是李茄李侍中了。”陶裂轻轻一笑。

    “是下官远房从叔。”李昉答道。

    李昉不仅与李粒同宗而且同里,虽非直系,但总沾亲带故。李歉当年因为被辽人掳向北方,待返回大粱时,大粱城已经换了主人,包括自己在大梁城内的宅第,因为刘知远将他的宅第赐给了大功臣苏逢吉。那时刘知远恐怕也当李粒与冯道等人只会死在虏境。李歉的弟弟们心怀不满,也惦记着在兵乱中藏匿宅第中的财物,酒后失言,度次当着苏逢吉之子的面说苏逢吉的坏话,偏偏这时李歉献出宅券,向苏逢吉示好,更让苏逢吉嫉恨,结果是举家诛灭。

    其罪有三,其一,阴结辽人。以作内应;其二,勾结李守贞,阴谋颠覆朝廷;其三,欲率家人焚烧山陵,纵火焚烧京城作乱。这三大罪状,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李粒万劫不复。罪状原本列出李氏及家仆二十人,苏逢吉提笔,将轻轻加了几笔,变成了“五”字,世上便又多了三十条冤魂。

    “李氏之祸,陶某出力甚大!”陶裂轻弹自己身上的绯衣,扬着下巴说道,他瞧着绿衣李昉,有些洋洋得意,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寻常事。

    当初陶獠初入仕途,以校书郎起家。后来不过是单州军事判官,他一心想往上爬,便向当时在朝中任高官的李歉投书,李粒此人爱引荐年轻后辈,见陶裂确有文采,便提携陶殷,陶裂因此青云直上。

    李歉对陶锻有大恩,陶殿却落井下石,帮着苏逢吉陷害李歉,换作常人就是一件隐秘之事,得藏着掖着,但陶殷当着李昉的面,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可见此人的肆无忌惮与自负、无耻。去年李歉遭祸时,李昉当然也知道陶锻做过不少落井之事。

    李昉支支吾吾地应答了几句。然后浑浑噩噩地走出官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想再回秘阁官署,想到自己有好长时日未去拜访太师冯道,一边想着方才陶殷说的话,一边闷着头往大街上奔去。

    “站住、站住!”

    数声暴喝声响起,夹杂着利刃出鞘的声响,李昉吓了个大跳。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闯入了一支马队的当中,这支二十人的马队骑士个个皆是精壮的军士,将他团团包围,军士们身后是一位骑着健马的年轻紫衣者。

    李昉心虚,或许是他身上的绿色官服帮了他大忙,如今这年头要是个平民百姓敢冲撞了武人们的马队,就是不会血溅当场,也要吃上几鞭。

    那年轻紫衣者,正是奉命入朝的西京留守韩奕。他与挥…沾伴来京,在郑门外与朝逞出仰的官员们寒暄了半天。用刁算京城。然后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恕罪、恕罪!”李昉连忙赔不是。他发现今天自己实在不应该出门,早知道不如装病告假。

    “这位大人为何如此神不守舍?”韩奕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的绿衣小官,他看得出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官十分害怕。

    “准是朝廷没给他发俸禄,饿得慌!”郑宝在一旁开玩笑道。

    军士们闻言,纷纷含笑看着李昉。李昉大窘,呆立当场。

    “舍弟玩劣,这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在下韩奕,我的马队让大人受惊了。”韩奕说道,顺口问道,“不知大人何处高就?”

    李昉闻言大吃一惊,再瞧韩奕。见他果然年纪轻轻身服金紫,举朝文武,各处藩镇,除了西京留守韩奕,再也寻不出第二人。

    他与太常承王浮同科进士,时常往来,听过王浮对韩奕有极高的赞誉。

    “原来是韩侍中,秘书郎李昉见过侍中。”李昉躬身拜道,“方才是下官的不是,冲撞了侍中的车驾,侍中反而自谦,诚羞煞下官也!”

    “咦,你就是李昉李明远?”韩奕讶道。

    “正是在下,微名不敢污了侍中双耳。”李昉道。

    “韩某随郭枢密征河中时,偶听王浮王大人说过你,今日一见,幸甚!”韩奕跳下马,道:“秘书郎这是要去哪?为何如此慌张?”

    “回侍中,下官正要去冯太师府上拜会。”李昉道,“方才因心中有事,冒犯了侍中。”

    “好,韩某也要去太师府上。你我不如同行?”韩奕不由分说,弃了坐骑,拉着李昉。徒步前行。郑宝及部下们,也齐齐下马,跟在左右。

    李昉此人是个典型的文人,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却无城府,韩奕三言五句便将他生辰八字打听出来。

    “李兄与冯太师很熟吗?”韩奕问道。

    “待丰集集不耳如此称呼平官”李昉连忙说道。

    “咱各称各的!”韩真大度地摆手道,“我是武人,进士出身的人认识不多,韩某也识得几个字,也好附庸风雅,今日得遇李兄,也好攀谈一番。”

    “侍中谦逊了。太师德光望重。爱提携后进晚辈,曾对李某多有教益。李某已经有多日未去拜见了。”

    李昉见韩奕气度不凡,双腿健走如飞,自己不得不一路小跑,方才能跟上。韩奕回头笑问道:

    “听说李兄工诗文,可有辑录一集,让韩某一观?”

    “李某略有薄名而已。”李昉道,“不过,李某约了几位好友,相约在嘉庆节后同游相国寺,作诗结集。”

    “阳春佳季,桃李芬芳;正是踏青寻访佳时。李兄与贵友真会找机会,古刹、佳景、墨客,若是少了好酒,怕就做不出好文章来。”韩奕晃着脑袋说道,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自然少不了水酒几杯。”李昉见韩奕说的风趣,也面露希翼之色来。

    “韩某虽是莽夫武将,但向来对文人墨客倾慕,不知李兄可否替我引荐几位文坛英杰?”韩奕问道。

    “几个酸儒,无事呻吟罢了。不敢让侍中抒尊降贵。”李昉谨慎地说道。

    他再一次打量了韩奕一眼,见韩奕英俊潇洒,若换上羽扇纶巾,必是一副风流才子的形象,但文武有别,更是初次相识,他不可能将一个,武将更是一个位兼将相之人引入到自己一班附庸风雅的圈子当中。

    已经到了太师府,郑宝前去。门,递上名刺。

    “开疆拓土,征剿逆贼,戍边守土。为天子牧守四方,是我等武将职责所在。虽有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但治理国家,教化百姓,致使国运昌盛国丰民阜,则是文臣的职责。”韩奕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李兄在京师小有名气,韩某在洛阳也如雷贯耳,岂能妄自菲薄?”

    “侍中说的是!”韩奕的一番话,让李昉刮目相看。

    说话间,太师府中门大开,政坛不倒翁冯道已经迈步走了出来。韩奕连忙迎上前拜道:

    “晚辈见过太师!”

    “免礼!”冯道坦然接受,故意说道,“子仲位兼将相,老夫岂敢倚老卖老?”

    “太师言重了。”韩奕回道。“晚辈奉命入朝为陛下祝寿,正想着趁这机会来府上盘垣半日。”

    冯道的目光移到李昉的身上。李昉连忙上前拜道:“见过太师!”

    “明远怎么会跟韩侍中一起来寒舍?”冯道诧异道。

    “路上遇上,正好同路。”韩奕解释道,“看来太师身受百官景仰,条条大路皆通太师府!”

    冯道虽位及三公三师,人人尊重。其实并无实权,不过是奉朝请罢了。他的府上虽然也常有访客,但其实还是比较冷清的。

    冯道将韩奕与李昉引入厅堂,分宾主落座。韩奕命郑宝取出一幅字画。亲手呈到冯道面前,冯道见这是一幅《登高望秋图》:

    少年册…怎滋味。爱卜层楼。爱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体阳心熬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李昉口中低声吟道,见画上一位年轻将军登楼远眺,目光深邃,双眉川集,瞧那眉目与韩奕神似,说不尽的风流绸傥。

    “子仲的字,越来越好。这画嘛,好像这些年也没见长进。

    母道仔细打量着字画,评价道。

    “自晋末晚辈踏入军伍,在公府日实不过一年,大多出征在外,无暇习练。只是平日里处理公文,签署文书,字倒写得不少,这画却是久未再画过。”韩奕答道,“太师往来无白丁,俱是骚人雅客,送上这幅涂鸦拙作,略表心意。若送上它物,太过俗气

    “难得子仲苦心。”冯道脸上似笑非笑,“知我者,韩子仲也!”

    李昉听冯道与韩奕交谈,方才知道这幅字画乃韩奕亲作,他心中十分惊讶,不仅对韩奕妙手感到意外。更是对画中意境感到惊奇,心道韩奕年纪轻轻便位兼将相,还能有什么愁可谈?真所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冯道放下书画,又问了李昉最近可有新诗文。李昉回答说改日必送呈府上。

    “子仲这一趟入朝,来得有些匆忙啊。”冯道又说道,“听说今日郑门外,迎接的两省官员不少,既赐酒又赐袍靴。”

    “那是朝廷冲着折令公的面子。晚辈不过是借光罢了。”韩奕答道。“有一点太师说的对,我这一趟确实来得有些匆忙。”

    “听闻子仲为西京留守,既忙着修缘城池,又引洛入汴,恢复生产,短短半年,便成就一番新气象。看来是洛阳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冯道不动声色。冯道见过太多的人,经历过太多的事,他见韩奕刚到京城,不及休息,便来拜见自己,又献上这一幅特别的字画。定是有事而来。

    “太师这是明知故问了。”韩奕道。

    李昉虽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小官。但踏入官场的时日也不短了,他察言观色,见冯太师与韩奕似乎有要事要谈,不足为外人道也,连忙起身

    。

    待李昉走后,韩奕开门见山道:“朝廷命折令公、高令公等入朝,本不足为奇,陛下却遣使亲来洛阳传口谕,命我同期入朝。此举令晚辈困惑,请冯公为我解惑。”

    “子仲年少,然位兼将相,近世罕见。寻常人如你这般,定会居功自傲,以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但我观你这首词,你似乎并非看不清世事,而是觉得有些棘手?看来。你从白身升至金紫之位,崛起太快,诸事太顺。”

    “太师说的是,晚辈寝食不安,若是命我移镇,我绝不会贪念洛阳一草一木,只是陛下如此做,令我如置炭火之上

    “你心意如何?”冯道反问道。

    “唯听君命!”韩奕答道。

    “老夫不过是无用之人,虽屡经丧乱,但持身立世,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财,不敢欺天欺地欺人,故累经磨难而获多福。子仲是明事理之人,难道要欺老夫昏庸吗?”

    “请太师恕罪!”弗奕面露愧色。颇为不平,“杨、史二公,执掌内外权柄,天下莫敢不从。我是武将,当然不敢不依杨、史二公意思行事。”

    “你心中既然早有决断,何必再来烦老夫?你即便是没有此意,你身边的刘德、咎居润之辈难道没有决断?”

    “这

    面对早就看穿了自己心思的冯道。韩奕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在皇帝与权臣之间,韩奕当然要站在权臣的一边,他担心的却是杨邻与史弘肇是否会疑己。他来见冯道,其实是想问冯道自己如何才能不让杨、史生疑,至于皇帝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郭枢密使回来了冯道端起茶盏,放在口鼻间噢着茶水的芬芳。不咸不淡地说着。

    “辽人南犯,郭公不是领兵巡边吗?。韩奕奇道。

    “郭侍中是前天深夜回京的。想来是郭侍中思亲心切,未及禀报陛下知道,便。开城门,带着牙队入了城。这本来也没什么,有一干宦官近侍不问来由,让陛下以为有乱兵斩关入城,一夜数惊。”冯道捋着花白长须,自顾自地说道,“听说郭侍中常在百官面前,赞扬子仲年少有为。郭侍中这次巡边,抵御辽寇,鞍马辛劳,子仲既曾受人恩惠,何不当面拜谢?”

    “噢!多谢太师赐教”。

    韩奕瞧了瞧冯道老神在在的模样。洗然大悟,立刻起身告辞。冯道暗示让他去找郭威,韩奕也不是没想到郭威,只是郭威自去年冬一直奉命率禁军北上抵御辽人南寇,远水解不了近渴。韩奕与郭威交好,又深受郭威看重,听冯道说郭威已经回朝,想去郭威府上拜见,若是郭威仍不拿自己当外人,那么自己的心就放下大半了。

    “一丘之貉”。望着韩奕匆匆的背影,冯道暗骂道。,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妾,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