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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盖俊得知青年骑士姓郭名锐,年二十,他长得不类汉人,一口一个“羌狗”,盖俊初时还以为他是北地屠各或杂胡,没想到他身上有一半羌人血统,按羌人的说法他属于“获”,即羌人与奴隶所生的儿子,家庭地位极低,与奴隶相当。其母是灵州县汉人,少时正逢西羌之乱,被羌人掠走奸污,生下他。其父性格粗暴,且不拿他当亲子,郭锐从小受尽各种磨难。当他七岁时,其所在部落被汉军击破,他和母亲得以回到灵州家乡,母亲又另嫁给一个汉族军士,继父对他说不上好,却也不坏,至少比生父强出百倍,郭锐这个名字就是继父为他取的。在灵州生活五年后,羌人再度入侵,继父被杀,母亲不愿再入羌地,咬舌自尽,他和同母异父弟妹躲在井中逃过一劫。由于这时西羌之乱早已平定,州府反应迅速,入侵的羌人无一漏网,尽数被歼,然而这却不能消除郭锐心中的滔天怒火,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羌人。长大后成为灵州县兵,以杀羌人为志,可惜近些年来边境颇为太平,他无有机会。
“长史欲以何法破敌?”郭锐恨羌人入骨不假,但不代表他没脑子,以千人乌合之众硬碰三、五千善战羌人乃是取死之道。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份外关心这个问题。
盖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此处距灵州县还有多远?”
郭锐道:“约四十里。”
“三十里白我。”
“诺。”
郭锐满头雾水,至三十里出声提醒,马队顿时停下。
盖俊下了马,谓盖胤、关羽道:“读过左传未?”他实际上问的是后者,前者他曾数度逼其苦读。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关羽居然摇头。后世一手执青龙偃月刀,一手握《春秋》的关公像极为深入人心,他本人现在告诉我说没读过——没读过——
盖俊叹了一口气,对盖胤道:“还记得城濮之战吗?”
“记得。”盖胤答道,关羽、郭锐好一阵羡慕不提。
“背诵一遍。”
“这个……”盖胤一脸难色。
盖俊哭笑不得道:“晋大夫栾枝以何计破楚军?”
盖胤道:“这个我记得。栾枝在战车的尾部绑上柴草,假装败逃。柴草拖在地上,烟尘四起,楚军以为对手真败,落入陷阱被晋军伏击。”
“今日我欲反其道而为之。”
关羽不愧是未来的名将,一点就透:“盖射虎的意思是令骑曳柴扬尘,伪作盛兵,从而吓退羌人?妙、妙啊——此计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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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羌人越聚越多,已经是汉人的两倍有余,汉兵列阵抵消了对方一部分人数优势,但己方倒下一人就少一人,而对方帮手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羌人持续的猛攻下,汉军偃月阵左翼终是崩裂。
“完了——”傅燮苦痛的发出一声呻吟。
忽而如雷般的战鼓声响起,两百名汉家儿郎有若出闸猛虎,斜插入羌人右肋,很快击破其翼,封堵上了偃月阵的缺口,双方再次陷入僵持之中。
傅燮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无喜色,这两队人马不是预备队,更不是无中生有来的,而是他族弟率领卫守北城门的人。
傅燮看着满脸鲜血的族弟傅琦,皱眉道:“你来了北面怎么办?”
“从兄不必担心,北门的羌人两次强攻皆被我迎头痛击,已是不敢再攻,何况方才乡亲又组成了两个百人队用来接替我等,否则我也不敢冒然支援。”
傅燮摇摇头,城里有多少壮丁他还能不清楚?那两个百人队必是老弱无疑。北门如今只有百人堪战,对方一旦洞悉内情,一个冲锋就可拿下。
芒封气得暴跳如雷,攻打大半天,儿郎死伤六百,大将驴掌受创,一座小小的县城竟是这般难啃。
驴掌草草止住血,单膝跪在芒封面前道:“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城拿下来。”
芒封稍稍止住怒气,道:“你腿部有伤,就别上去了。”
“王——”
芒封扬声厉色道:“你敢忤逆我?”
驴掌额头触地,不敢再言。
芒封冲左右喝道:“在太阳落山前,我要住进县府——”其时,距日落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低沉的牛角号再次传出,声震四野。
城墙上的羌人受此激励,越发疯狂,酣呼鏖战,舍生忘死。
一个时辰后,偃月阵再次被撕开一道口子,这次是右翼。羌人憨直不假,可不代表傻,汉军左路是生力军,中间则防守严密,唯有右翼相对薄弱,他们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冲击,终获成功。这是一条致命的缺口,汉军崩溃在即。
“要进行巷战吗?”傅燮用力握紧环首刀,手背浮现一条条青筋。
眼见胜利在望,羌人高兴得嗷嗷乱叫,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女人、奴隶、金银在向他们招手。
羌人士兵举着刀追砍一个腿部受伤的汉人,像是猫逗老鼠一样,左一刀,右一刀,看着对方一边惨叫一边躲闪,眼睛里绽放出兴奋的光芒。那汉人身上挨了十余刀,血都流干了,再也爬不动了。羌人战士对他失去了兴趣,正要一刀结果他,猛然发觉四周喊杀声弱了许多,族人们纷纷停下来,回首眺望。
“有什么可看的?”羌人战士缓缓回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惊恐万分的一幕——漫天的烟尘以及风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响,有若雷鸣,看其威势,足有万骑之众。
傅燮颤抖着举起钢刀,歇斯底里地吼道:“援军——我大汉的援军来了——擂鼓——擂鼓——”
战鼓声瞬时间响彻全城。
近乎绝望的守城者在他们行将崩溃的一刻发现援军来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回到体内,他们狂吼着反扑羌人,而羌人胆魄尽丧,一战即溃,丢盔卸甲,狼狈逃跑。所谓上来容易下去难,云梯就那么些,能安全着陆的羌人恐怕都占不到一半。
“为什么?汉军为什么来的这么快?为什么在我破城之际到来?”芒封瞪着猩红的眼睛,拎着滴血的战刀,脚边一名侍卫仰面躺在地上,眼瞳睁得老大,至死也想不通王为何杀他,可谓死不瞑目。
驴掌硬着头皮道:“王,咱们走吧。”
芒封狞脸恶狠狠道:“你说什么?你让我逃跑?让我回去受尽族人的耻笑?”
“王,您注定是未来先零之主。一次失败算什么,我们很快就会补充回损失,到时再找汉人报仇。”
“驴掌说得对,我不能死,我还肩负着复兴先零的重任。”芒封气喘如牛,看到城墙上不住往下跌落的族人,心疼得脸都扭曲了,咬牙生生挤出一个“撤”字。
羌人如蒙大赦,随着芒封落荒而逃,连他们带来的牛羊、毡帐也顾不上了。赶到北门会合八百余骑,羌人全军只剩下两千三四百,要知道他们来时可是有整整四千骑,折损至此,凄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