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景武近卫

虎贲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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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二章景武近卫

    积水的营地里,看着回来的颜杲卿身后的亲兵连推带拉的大车上用防水油布盖着下面露出的酒坛,那些被喊出来的力夫们都是欢呼了起来。

    “记得把那几头猪杀了弄干净,炖熟点。”颜杲卿朝力夫里领头的大汉吩咐道,现在他的心思全在那张纸条上的话上面。

    酒肆铺子里的老掌柜显然准备的东西比颜杲卿要充分的多,除了整整四十坛子烧酒,五头肥猪以外,还在几辆车上塞了大白菜和各种酱料以及佐味的辣椒,大蒜等等,最难得的还是用油布密密地裹了一大袋的木炭和煤饼。

    且不说营地里那些力夫们欢天喜地的生火杀猪,就是那些羽林军的士兵和军官们也是出来帮手,这种鬼天气,要说不想吃上几口热腾腾的汤食,骗鬼都不信。

    回了自己的营帐,颜杲卿脱了盔甲,却是拿出了那块铁片放在手心里,牛油蜡烛的昏黄火光里,婆娑着这枚因为常年把玩而显得光滑异常的铁片。

    在颜杲卿的记忆里,这枚铁片是父亲从来不离身的东西,小时候记得跟父亲一起在田里干完活后,父亲有时候就会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田垄边上,对着这枚铁片看上大半天。

    颜杲卿从来没有仔细看清楚过这枚铁片的全貌,他记得小时候也问过父亲这枚铁片是什么东西,可父亲从来没有回答过他,不过现在这枚铁片就躺在他的手心里,泛着乌青色的亮光,里面还隐隐有些银芒在内的意思。

    这是枚甲叶,颜杲卿一眼就看出了这枚铁片的形状,是盔甲上的铁片,看材质有些像是冷锻的鱼鳞百炼钢,但又不完全是,颜杲卿对比着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盔甲,都没看出这枚甲叶到底是什么盔甲上落下来的。

    “大人。”营帐外,响起了亲兵的喊声,让颜杲卿回过了神,收好那枚甲叶,颜杲卿方自抬头道,“进来吧。”

    掀开的帐帘子外,两个亲兵端了锅炖肉,提了坛酒进来,本来两人还想和颜杲卿这个没什么架子的上司一起吃喝,不过看到颜杲卿脸上的神色不大好,两人也就知趣地放下东西,打算离开。

    “王公公那里送去了吗?”看着要离开的两个亲兵,颜杲卿开口问道,那个王公公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派下来的,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的好。

    “送去了,还说让我们多谢大人。”两名亲兵中一人答道,然后便退了出去。

    等两名亲兵出帐后,颜杲卿重新拿出那枚乌青甲叶,坐在案前,对着那香气扑鼻的炖肉,却是没什么胃口,虽然瞧不出这枚甲叶的来历,可至少他能肯定自己的父亲绝不是别人眼中的老兵那么简单,起码也该是个军官,只是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让自己知道。

    夜深,躺在矮榻上,颜杲卿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那酒肆铺子里的老掌柜也好,伙计也好,只怕都是缇骑司的人,谁都知道缇骑司早就全投靠了洛阳那位,他倒是没想到洛阳那位已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这长安城只怕是彻底成了一座孤城,颜杲卿心中想到,对于自己的未来更加是一片迷茫,握着手里那枚甲叶,想得累的颜杲卿沉沉地睡去了。

    …

    第二天,颜杲卿醒过来时,雨还在下,这时候睡了一夜的他已自冷静了不少,看着案上那没怎么动过的炖肉,他心里面稍微有了些底气,起码从缇骑司那些人给他准备的东西看,他们对他并无恶意,甚至有些拉拢的意思在内。

    雨虽然在下,但是却比昨日小了不少,营地里也热闹不少,那些力夫们聚在一起,听那些能说会道的兄弟讲些‘大逆不道’的故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至于边上那些羽林军的士兵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军官来了,才稍许发出些声,提醒那些力夫别说了。

    这一切都落在颜杲卿的眼里,说起来这几年郭虎禅一直都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常客,各种故事总少不了这位已然自称皇帝的先太子之后,就是长安都护府里,不少少壮派的中下级军官也是喜欢听他的段子,那总叫他们这些年轻人有种对英雄和战场的憧憬。

    不过现在,颜杲卿却只觉得可怕,连那些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的力夫都觉得郭虎禅才是帝国的皇帝,而不是未央宫里那从文皇帝手里正儿八经接过皇位的郭元佐,这人心向背是再明显不过,长安城里头的那些官员,商人不过是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万一潼关要是被打破了,只怕到时候最先跳着要开城门迎接郭虎禅的,就是他们。

    王公公倒是在营帐里病倒了,他一个人住一顶帐篷,身边也没有宫里平时服侍他的小太监,晚上烧酒喝得太多,睡下后却是没盖好,这天气湿气又重,是以着了寒,发烧得厉害。

    颜杲卿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这档子事,王公公也是病死在他这里,那事情可就大了,虽然看上去他这里就王公公是皇帝派来的,可他知道,自己军中绝不会只有王公公这一个‘监军’。

    赶到王公公的营帐时,颜杲卿看着躺在那里,脸烧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的王公公,却是喊了自己手下某个据说是杏林世家出身的士兵问道,“王公公他没事吧?”

    “大人,王公公只是体虚受寒,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吃些药,发身汗就没有大碍,不过我们这里没退烧的药材。”那名长相有些文静的士兵朝颜杲卿道,然后开了张方子就退了出去。

    拿起那张药方,本来想要交给手下亲兵去附近找处村镇抓药的颜杲卿忽地放了下来,他还正想着怎么抽身去见那张纸条上所说的地方,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

    “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颜杲卿随意点了两个亲兵,便出帐换了衣服,取了马匹出营而去,却是叫手下不少士兵有些微词,本来皇帝派个太监来名为传旨,实为监军,就叫他们有些不满,不过是表面上做出些恭敬的样子来,可现在颜杲卿这个向来叫他们服气的上司却为个太监鞍马劳顿地东奔西跑,却着实叫他们不痛快。

    出了营地,颜杲卿先去了那酒肆铺子,既然缇骑司有意拉拢他,他也不会拒绝,父亲藏了那么多年的那枚甲叶,肯定来历不凡,他甚至怀疑父亲当年是不是修文初年被清退的河中老兵,只怕还是和先太子沾着点关系。

    迷蒙的细雨里,颜杲卿下马进店,很是自然地去了柜台朝那老掌柜问话,“掌柜的,这附近可有药铺子或是坐堂的医生?”

    那老掌柜是缇骑司的老人,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颤颤悠悠地直让颜杲卿说了好几遍,才喊了个伙计让他带路,领颜杲卿他们去最近的村镇。

    潮湿泥泞的马厩里,颜杲卿看着那嘴里嘀咕着,动作磨磨蹭蹭的伙计,也不催他,倒是他身边两个亲兵有些不耐,只不过他这个上司都没说话,他们也自只有按奈下来,等他伙计把马牵出来。

    当颜杲卿带着两个亲兵跟着那名拖了好些时间的伙计出了店,往雨里去时,那酒肆铺子后门走的一骑人马早已驶出了数里地,往着前方十几里外的一处小镇赶去。

    路上那伙计仍自走得慢,颜杲卿估摸着给缇骑司提前知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方自朝那伙计喝骂起来,“走快点,再磨蹭我抽你。”说话时,却是摸出了点碎银子扔给了那伙计。

    得了银子,那伙计立马变得利索起来,一拎马缰,就往前跑了起来,让颜杲卿那两个亲兵暗骂不已。

    只不过小半个时辰都不到,那伙计已自把颜杲卿他们带到了自家大人吩咐带到的小镇,“往前直走,进了镇子那里第一处拐角就是家药铺,听说还有坐堂的老郎中。”说完那伙计也不下马,径自拨转马头就走了。

    “这小厮好市侩,直娘贼欠扁。”看着那好似脚底抹油般消失在远处雨线里的伙计,颜杲卿身后一名亲兵忍不住骂道。

    “走吧,别跟小人置气。”颜杲卿朝两名亲兵道,然后一马当先,策马朝前面细雨里显得有些模糊的小镇而去。

    长安城和潼关之间距离不过三百里,如今也就这一片的几个县还在长安的治下,不过颜杲卿现在却已不这么想,虽说缇骑司向来是暗中行事,可是难说这几个县的官员已经倒向了洛阳朝廷。

    小镇不大,但是却看得出很繁华,颜杲卿虽然在长安都护府服役了五年,可是却很少有空闲时间能够出游,对于这小镇也是陌生得很。

    给雨水冲刷得光滑可鉴的石板道路两旁,是木板门半开做生意的店家,一下本来在路边摆摊子的小商贩们也自挤在那街道廊角屋檐下,只不过天湿路滑,街上也没几个行人,颜杲卿他们三人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在街上走过,那些小贩们也只是懒洋洋地朝他们看几眼后,又继续缩着身子烤火闲聊了。

    颜杲卿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似乎正在潼关前的军事对峙对于这些最普通的百姓来说,似乎谁当皇帝都无所谓,顶多是那些说书先生口中又多了些他们爱听的故事罢了。

    这才是让颜杲卿觉得长安城这一仗没得打的地方,这京畿地区附近可以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尚且不觉得郭元佐这个皇帝有多好,还能指望大半出身长安和关中附近郡县的羽林军将士会效死命吗?

    按着那伙计的提示找到街角转角处的药材铺,颜杲卿刚走进铺子,就看到了那座堂的老郎中分明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本该在乡下老家种田的父亲,饶是心里他有所准备,但还是大吃了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颜元孙看着差点露出马脚来的儿子,却是不慌不忙地起身道,“这位军爷,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恐怕有隐疾。”

    要是换了其他人敢跟自己这样说,颜杲卿早就抡起拳头打上去了,可面前是自己的老爹,他也只有点头称是,脸上的神情古怪得很,倒是让身边两个亲兵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病患,俱是脸上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颜杲卿颇为尴尬地跟着冒充老郎中的父亲去了药铺的内堂诊病,至于那张给王公公抓药的药方自是有那两个亲兵在店铺前堂找伙计照方抓药。

    穿过几重廊道,颜杲卿看着进了一间小屋子的父亲,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跟进去,而这时他已拿出了那枚乌青色的甲叶,开口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怎么也来了,还跟缇骑司一块儿?”

    颜杲卿满腹的疑惑,尽管他早已想到一些事,可还是得等面前出现的父亲亲自给他个解释。

    “这枚甲叶,是当年太子爷身上盔甲上的。”从儿子手里拿回对自己意义重大的乌青色甲叶,颜元孙朝儿子说道,当年手里有那么一块甲叶的可不出十个人,全是那场大战里跟着太子爷身边血战到最后一刻的,他颜元孙一辈子虽然只风光了那么一次,可也足够了。

    颜杲卿张大了嘴,虽然早就猜到父亲当年和先太子必然有些关系,可他也没料到自己父亲居然还能拿到先太子身上盔甲的甲叶,只怕自己父亲当年也是先太子身边的人。

    “有些事,当年爹不跟你说…”颜元孙朝儿子说起了当年的往事,他并不是当年的东宫党,而是在河中战场上被郭廷昭简拔的所谓‘景武近卫’,当时还有很多和他一样都不是功臣出身的世家子弟或是普通子弟凭借军功被郭廷昭火线提拔,都是短短的时间里成为了精锐部队的中坚军官,甚至于将领。

    而他们在战场上也堪称是除了东宫党的将领外,对郭廷昭最忠心耿耿的一批人,修文年间,他们也同样被文皇帝所忌惮,几乎全都被迫卸甲归田,当时他们这些人被称为‘景武近卫’,本来应该前程远大,成为帝国新的功臣世家的他们就此沉寂。

    颜元孙回到老家后,娶妻生子,为了不惹麻烦,一直都隐瞒了自己在河中战场上的经历,旁人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老兵,颜杲卿这个长子出生后,他仍旧像个普通的老农一样教养这个儿子,只不过到最后他还是让这个儿子从军。

    本来颜元孙以为自己这辈子会把当年的经历当作秘密隐瞒一辈子,却没想到郭虎禅这个这些年威震天下的宗室名将居然是太子爷的儿子,之后郭虎禅在洛阳称帝,缇骑司的一个百户带着人找到了他,还带来了当年几个东宫党和景武近卫中的老朋友署名的誓约,而他自然也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跟着缇骑司的那个百户走了。

    颜元孙自己估摸着,当年的景武近卫中还活着的人估计已经全都出来了,他本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后来一个缇骑司的千户找上了他,把颜杲卿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要他说服这个儿子弃暗投明。

    颜元孙对于文皇帝可以说是痛恨入骨的,当年他们景武近卫那批人,被迫卸甲归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奋战打下的河中土地和大汉霸权就那么一点点的在二十多年里丢了个精光,丧了个干净,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愤懑而死,要知道那些可都是战场上铁铮铮的硬汉,最后生生给气得病死在榻上。

    “爹,我该怎么做?”颜杲卿看着逼问自己的父亲,很是直接地问道,他本来就是个孝子,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可现在郭虎禅并非什么篡位者,反倒是皇统正朔,两相一比较,倒是郭元佐这个未央宫里的皇帝才像个篡位者。

    “先把你军中几个人给除了。”颜元孙很是满意儿子的表现,一边说道,一边将一张写了几个名字的纸条递给了儿子。

    颜杲卿看着上面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藏得那么深的家伙。

    “别小看文皇帝,他虽然是个废物,可是玩弄权谋的本事不小,枢密院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拿下长安都护府,便是里面文皇帝当年留下的人太多。”颜元孙朝有些吃惊的儿子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缇骑司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我知道了,爹。”颜杲卿沉声应道,接着将那张纸条给揉碎了,“不过这三个人想要除掉他们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颜校尉放心,这件事情只需要颜校尉配合就行,下手的事情我们缇骑司自会解决。”房间里的屏风后,李秀行缓步走出,朝皱眉的颜杲卿说道,颜杲卿不是他们缇骑司唯一在潼关内布置的棋子,不过作为下棋的人,谁也不会嫌手上的棋子少的。

    “这位是?”颜杲卿看向了一边的父亲,眼前的青年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显然久处高位。

    “李秀行,现为缇骑司千户。”李秀行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颜杲卿是他亲自选的人,他也是希望和颜杲卿打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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