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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瑄淡然一笑,飘然上前,在杨国忠略微有些阴沉的目光紧逼下,拱手行礼道,“下官东宫司议郎张瑄,见过杨相。”
杨国忠皱了皱眉,狐疑的目光在张瑄身上扫过,又旋即落入面带微笑的杨贵妃身上,以及脸色微红的虢国夫人身上,长出了一口气,故作漠然道,“张瑄,汝每次都会让本相吃惊……陛下下旨,这长安城里为汝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可汝却在三姐这里逍遥快活如此,难道汝不想给本相一个答复吗。”
“回杨相的话,下官早上进宫路上,遇两名刺客行刺,马车被刺客焚毁,所幸下官被一名义士所救。死里逃生,侥幸保住性命。下官惊魂未定,姑且在虢国夫人府上压惊片刻……”张瑄笑了笑,随意解释道。
杨国忠闻言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你这还叫惊魂未定?看你这小厮容光焕发神色从容,哪里像是被死里逃生狼狈不堪,反倒像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了。
“哦?”杨国忠不愿意再跟张瑄牵扯下去,心里想着这小子如何突然出现在今天的场合里,嘴上却是恭谨向杨玉环问好,“娘娘,国忠有礼了。娘娘此番出宫调养身体,不如在国忠的府上去住些日子,吾等也好与娘娘欢聚几日。”
杨玉环笑着摆了摆手,“三哥不必多礼。本宫留在三姐这里便可,就不去烦劳叨扰三哥了。本宫此番出宫,一则是调养身体散散心,二则是有事相求。”
杨玉环说完,凝视着杨国忠,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起来。
杨国忠眉梢一挑,躬身道,“国忠不敢。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国忠洗耳恭听。”
杨玉环淡淡道,“倒也不是什么吩咐。只是本宫确实是为人求助来了——太子已经拜本宫为母,求到了本宫门下,悲悲戚戚,偌大一个汉子痛哭流涕,本宫也是心有戚戚焉。太子一向仁孝守礼,对本宫执礼甚恭且又尊本宫为母,本宫也不能白当了人家的母亲,总得为他求求援”
“太子被立为储君多年,尊崇礼制按部就班,鲜有逾矩之处。那张良娣逾矩,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与太子无关。要以本宫来看,明明是些许小事,却偏偏被有些人揪住不放,甚至串联党羽联合上书,试图逼迫陛下废除太子……”
“三哥乃是大唐朝廷肱骨之臣,顶梁支柱,本宫就替亨儿向三哥讨个人情……”
杨玉环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语调虽然平缓,但其却也蕴含着一丝的居高临下。
在杨玉环看来,杨家这些亲戚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她一个人“恩赐”的结果。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杨玉环受宠,皇帝也断然不会赐予杨家全族这么一场莫大的富贵。所以,杨玉环尽管知道如今的杨国忠已经不再是过去流浪街头的杨三郎,在这种事关杨家前途命运乃至是身家性命的重大问题上,他未必会因为给自己面子就失去应有的理智,但还是在话语间流露出了淡淡的威慑力。
听了杨玉环的话,杨国忠脸色陡然一变,他下意识地扫了站在一侧的张瑄一眼,直觉告诉他,杨玉环突然公开站在李亨这边并亲自出宫会见自己为东宫一脉充当保护伞,与张瑄有着莫大的关系。
“娘娘……”杨国忠尴尬地沉吟着,轻轻道,“娘娘,不是国忠不尊娘娘懿旨,而实在是国忠另有苦衷。”
“在娘娘面前,国忠也不必隐晦什么。张良娣的事情姑且不论,太子的是是非非也也可以撇开不谈。娘娘也知道,荣王李琬在朝中威望甚高,在陛下的诸多皇子女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才德兼备。如今荣王纠集朝中重臣和边防藩镇以及一干皇室贵戚,集体上书奏请废立太子,来势汹汹,预谋已久。”
“李琬谋划多年,势力庞大。哪怕是本相,也不敢小觑他。此番李琬志在必夺储君之位,已有携众逼宫之意。如此种种,为确保大唐朝廷稳定,陛下其实已有废弃太子之心,只是暂时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李亨与李琬相争,结果可想而知。国忠要是站在李亨这边,岂不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一旦李琬登上储君之位,杨家便成其仇敌……到了那个时候,吾辈又情何以堪?”
“娘娘,国忠一人的生死荣辱不算什么,但是吾等杨家族人的前途命运不可小视。国忠断然不能将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当回事”
杨国忠大义凛然地朗声说着,张瑄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杨国忠心里的所谓“杨家”不过是自家府上的妻儿老小吧,至于杨家其他的那些人,真要打了利害攸关的时节,怕是随手也就丢弃了。
见杨国忠果然推辞不干,杨玉环虽然心中有数,但当面听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尽管明知无望,但既然她答应了张瑄要竭力斡旋拉拢杨国忠,便耐着性子又淡然道,“三哥的难处,本宫也甚是知晓。只是三哥既然如此看好荣王,又何不附和上前锦上添花,将来也好让杨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杨国忠心里暗暗皱眉,心道你个小娘皮懂个屁啊本相是什么身份,岂能去做那种为荣王摇旗呐喊的马前卒?本相不开口反对,那便是变相支持李琬了,这一点,那荣王也不是傻子,想必清楚得紧。
但心里这样腹诽,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
见杨国忠如此,张瑄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冷笑起来。
要说这杨国忠的天性倒也是真凉薄,当初落魄的时候,进京投奔杨玉环三姐妹,视杨玉环为救世主恨不能自充晚辈给杨玉环做小,杨玉环在他心里就是高高在上的女菩萨;而如今,随着他慢慢掌握权柄,就渐渐不把杨玉环放在眼里了。
认为不过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依仗皇帝恩宠罢了。他却是忘记了,如果没有杨玉环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杨家人算个屁,你杨国忠又算个屁。
“娘娘,国忠出于公心,决定不偏不倚,让两个皇子去争吧。反正不管谁当太子,咱们都是当臣子的命,又何必搀和进去呢?咱就保持中立,将来也好进退有据。”杨国忠嘿嘿笑着。
杨玉环弯月一般的柳眉儿轻轻挑了起来,虽然嘴上再也不想说什么,但心里却悄然滋生出了些许的火气。
她自觉为杨家人付出太多,但所得回报却虚无缥缈,真正有个事儿找上门,杨国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不由心里羞恼,也大为失望。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她一向保护扶植和引以为倚靠的娘家人,似乎也不怎么可靠啊。
杨玉环心里幽幽叹息着,抬头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你这小冤家,本宫为了你可是脸皮都耗尽了,该说的话本宫也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你这小厮的本事了,如果你能说服杨国忠算是你的本事如果徒劳无功,那也就这样了。
杨三姐在一旁默默听着,其实心里也有几分好奇。她不清楚,杨玉环怎么好端端地又为李亨说起话来——李亨在这个时候拜杨玉环为母,这摆明了是临阵磨枪,既然有此心,早去干什么了?
杨三姐对荣王李琬没有好感,对太子李亨也无所谓,两人谁当太子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杨家的权势富贵要保住。因此,杨三姐在潜意识里,是赞同杨国忠的态度的。
她甚至有些抱怨,张瑄为什么偏偏抱住李亨这棵早已摇摇欲坠的树就是不撒手,难道以他的眼光,还能看不出李亨被废已成定局吗?
这个时候,张瑄上前一步,拱手笑了笑道,“杨相,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国忠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端坐在那里抬抬手道,“汝说。”
“其实,对于杨相或者说是杨家来说,李琬和李亨二人究竟谁当太子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杨家目前的权势地位要保全……但请恕张某直言,如果荣王夺嫡成功,杨家的权势富贵实难保全。最不济,杨相本人的地位很难保全。”
张瑄淡然道。
杨国忠眉头紧蹙,断然冷笑道,“胡说八道。张瑄,本相与娘娘谈事,汝且退下去。”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杨相不听忠言,不要说身家富贵,将来身败名裂也未可知。”
杨国忠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放肆在本相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这这厮给本相赶出去”
但杨国忠尽管咆哮了半天,却迟迟没见虢国夫人府上的下人进来听命。毕竟这是杨三姐的地盘,没有杨三姐和杨玉环吭声,谁敢动张瑄?
张瑄一无所惧,也冷笑起来,大声反问道,“但问杨相,请教杨家今日之权势富贵,究竟从何而来?是天生富贵还是累世营运厚积薄发而至?”無~錯-小`说`网 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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