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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外的旷野中传来一阵阵大炮的轰鸣。
苏当当仔细听了一下,是鬼子的加农炮,这种炮发射时声音低沉,但炮弹爆炸时响声大,所以隔老远就能感受到它的威力。
在沉闷的炮声中,掺杂着另一些武器的响音。
苏当当正思索着怎么才能尽快找到三营,大路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苏当当赶紧趴下来,转过身,飞也似的向林子深处窜了进去。没走多远,一只大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出来,将苏当当的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苏当当的心一下子被拎到了嗓子眼里,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透一下。
大道上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了。捂着嘴的大手这才松开,苏当当刚才被憋得通红的面颊和脖颈上突兀的青筋这时才平复下来。他回过头,发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从服饰和领章上判断,这是一个国防军的炮兵少尉。少尉瞟了一眼苏当当的臂章,压低了嗓音:“一连的?”
苏当当点了点头。
“奉ˉ命来端川桥指路的?”
苏当当又点了点头,忽然他好像想起了啥事似的,又微微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却被少尉抢过了话头,他显然没注意到苏当当的这一变化:“别找了,三营挡住了〖日〗本人的几次冲锋,然后直接发起了反击,已经冲破了〖日〗本人的防线!就在端川桥对过留下了一个连继续狙击敌人,等待我们主力!”
少尉喘息了几声又继续说道:“***,弟兄们突得那么快,把东洋人的阵地冲得七零八落的,等到东洋人重新集结起兵力,咱们三营早跑远了,这帮***突得真凶,就把老子一个人给留在这了!啊,对了…桥那边还有咱们一个连的防御力量。
苏当当一下子有了天涯同命鸟的感觉,于是壮了壮胆问打破:“长官,你是怎么掉队的?”
少尉叹了口气:“甭提了,都是我这条伤腿拖累的。”
苏当当这才注意到少尉的右裤管已是暗红色的一片…半截露在外面的纱布条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淌血,血水和泥水混合在一起,在少尉的脚下形成了一个黑红色的小水洼。
苏当当赶紧从拿出了包扎带,然后解开了少尉右小腿的绷带。眼前是一块巴掌大的血糊,右腿肚子上的一片肉从这儿被齐崭崭地卸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被爆裂的炸弹片削掉的。苏当当边给少尉包扎边听他诉说这处伤的来历。
原来这位少尉是元首师师师属迫击炮连的。昨天下午,他正和营里几个弟兄押运装着迫击炮的卡车向西走…快到端川的时候,不想遭遇了轰炸,卡车为了躲避炸弹不慎翻到了路旁的沟,车上的弟兄都被炸死了,少尉也负了伤。
他右腿上的一大片肉被弹片削了下来,少尉忍着剧痛,赶在卡车油箱爆炸前从车内抢出了一门迫击炮和一箱炮弹,然后就痛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部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少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单了,便做好了敌后作战的准备…他先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掏出绷带给自己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一瘸一拐地将迫击炮和炮弹搬进了林子深处,藏在了一株冬青树下,并做了记号。少尉整理了一下随身的武器,一个望远镜,一支手枪和七发子弹,再加上那门迫击炮和炮弹,就是他现在拥有的全部装备了。
黎明很快到来了。
大道上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接着是卡车碾过路面的声音,然后是大皮靴整齐划一的踏地声…少尉很清楚,鬼子的大队人马已经追了上来。
没多久,前面几里地里便响起了枪声,枪声越来越密,接着响起了炮。晌午,少尉正注意着林子外战况的变化…大道上突然又响起了马蹄声,然后他看见一个跟他着一样款式军衣的家伙正朝他隐藏的地方缩了过来,他心里又惊又喜,为了防止这个家伙因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被吓得出声,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个家伙就是苏当当。
苏当当给他包扎完伤口后,不争气的肚子又打起鼓来!
少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两个白面馍馍,苏当当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们消灭了。吃完馍,苏当当感觉身子骨又生出了几分力气,他问少尉:“长官,你说现在该咋办,我听你的!”
别慌,鬼子正和咱们部队交火,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大桥的正面,侧翼和后方一定有疏漏,咱们就从那儿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找到过河的地方。”
苏巅当点头表示同意,他搀起少尉,将他的右臂搭在自己的右肩上少尉凝神听了听,枪炮声以西面和北面最密集,而南面几乎听不到枪声,他用手指了指南面,苏当当架着他刚要迈步,突然被他阻止了:“等等,我领你去那藏炮的地方认认,没准儿那炮咱们用得上。”
苏当当在少尉的指引下找到了那棵冬青树,认准了树上的记号,然后两人便一步一颠地向南摸去。
黄昏的时候,他们摸到了这片树林的尽头,那是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旷野,一条狭细的土路顺着地势在旷野中时断时续地穿行,土路的尽头好像是一个村庄,东倒西歪的土屋上还冒着残烟。
“我们这是到了啥地儿了?”苏当当问身边的少尉。
“具体是啥地方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曾听弟兄们说过,大桥的东南面好像有个河汊,那儿的河面比较窄,当地的村民经常从那儿过河,我腿不方便,要不你找个高地先探探情况?”
说着,少尉掏出了望远镜交给了苏当当。
苏当当觉得少尉的话挺有道理,可是眼前是一片旷野,连个扁点儿的小山坡都没有,哪儿去找高地?
他环视了一下身后的林子,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接过望远镜,找了一株高大的冬青树,疤结累累的树干正是他向上攀登的最好依靠。
爬这种树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他在家乡掏鸟窝的时候,不要说是这种树,即便是高大的水杉,从树下到树顶打个来也不消半支烟的功他很快爬到了离地有十几米高的树冠上,深秋的残枝败叶还没落尽,正是他最好的伪装。他举着望远镜向远处望去,西北方向,有一座大桥隐隐约约出现在视野中:端川桥!
西斜的秋阳将最后一丝血色铺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只有流弹激起的水柱在不时地提醒苏当当这是残酷的战场而不是美好的画卷。
河西岸的桥头堡上冒着两柱黑烟,烟柱下是两辆坦克模糊的轮廓。苏当当心里明白,这是中队战防炮的杰作。
听那些老兵说过,在俄国之战的一役中,曾有七八辆俄国人坦克面对一门〖中〗国战防炮而徘徊不前的记录,苏当当很清楚这种炮的厉害,只要它们在,敌人就无可奈何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几十个小黑点,黑点后面泛着浪huā,苏当当调整了一下焦距,才发现这是鬼子的步兵乘着橡皮艇向河对岸划过去。
苏当当举起望远镜,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日〗本军官的身影,他的手里拿着一面令旗,令旗每向下挥动一次,这几门山炮便轰鸣一次,河西岸的岸滩上便会立刻绽放出几朵土huā。
很显然,这支炮兵部队是为正在渡河的鬼子步兵提供炮火支援的。
“必须先灭了这些杂碎!”苏当当朝手心里吐了。唾沫,几下便从树上下来了。他把在树上观察到的情况向少尉作了汇报。
少尉有些犯难,打吧,他们只有两人,连苏当当的驳壳枪算在内,一共就两个短家伙和三个手榴弹,而对方是几十个人,枪炮弹药一应俱全,况且自己还受了伤,一旦被发现了,恐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打吧,好像又对不住对岸的弟兄,再说了,如果让鬼子渡过河去,对岸的部队会陷入到艰苦的防御之中。
犹豫不决之际,他看了苏当当一眼,这位下士的脸上分明就写着一个字:打!于是他把心一横:“拼了!”苏当当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要知道这时候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心齐了,不是有句话叫“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吗?
“你把那门迫击炮和那箱炮弹扛来!”少尉发命令了。
“好嘞!”苏当当答应了一声,几步便钻进林子,不一会儿,一门迫击炮和一箱炮弹便摆到了少尉面前。
“既然要打,那就应该先揍鬼子的渡河部队,即便打不着,激起的水柱也可以提醒对岸的守桥部队有鬼子偷袭。”
少尉毕竟是少尉,无论是战场经验和战术打法都比苏当当要高一筹不止。接着,他向苏当当问明了日军橡皮艇的大致位置和方向,然后告诉苏当当联络的手语暗号:手指的指向表示方向,数目表示距离,一个指头代表十米。一切交代完毕后,少尉选了一个低洼的地方支起了炮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