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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航行枯燥无味,一些打发时间的娱乐显然是必不可少的。
晚餐过后,海顿舰长在全体**后排演了一出清唱剧《弥塞亚》。还把水兵中比较有乐感的十几人,训练到了咬字清楚、音调准确的水平。而他教过的许多歌手,现在大都仍在大西洋公约组织联合舰队的其他战舰上服役。
虽然他自己的嗓子差强人意,而且随便什么乐器都演奏不好,但他却是个杰出的教师,水兵们也都喜欢他。而在音乐会结束之后,很多人还逗留在甲板上,享受夜晚的新鲜空气。
董南和科西莫也在其中,一个坐在左舷跳板上,双腿悬空在船腰上面,不时在乐手的西班牙吉他上弹奏几个音符。
科西莫则找寻着合适的调门,等找到之后,他低声吟诵了两遍歌词,然后举起小提琴拨动和弦,清楚而甜美地放声唱了起来。他的男高音纯粹得无可挑剔,董南一直没有留心歌词,等唱到末尾叠句时,才注意到他唱的是“早来也罢,晚来也罢,到六月我定会享受玫瑰花”。
他把叠句重复了三四遍,每遍都加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唱歌的腔调有些奇怪,可以称得上是种顽皮的自信。
“真是个金嗓子。”董南看着他,心里想道。他同时还留意到,虽然科西莫正对着前面的栏杆,但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谨慎地朝向船头。
那是马赛港的方向,董南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吉他,低声问道:“你真不上去了?”
法国人对托斯卡纳的态度是坚决的,尤其在玛丽王太后被她儿子囚禁后的那段时期。一位名叫迪朗的二流诗人就被打成重伤并被活活烧死,他的诗稿也被付之一炬。很多诗人都遭受到同样的命运,他们唯一的过错就因为是佛罗伦萨人。
由此可见,科西莫大公是绝不会上岸的。哪怕他的姑姑玛丽王太后已脱离了险境,两国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但他还是不原意踏上法兰西的领土。
正如董南所预料的那样,科西莫摇了摇头,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上去了,要知道她邀请的是你,而不是我。”
“那你见过她没有?”
“画像上见过,”科西莫顿了顿,不无自嘲地说:“是不是感觉很好笑?不过说句心里话,在那么多亲戚中也就跟你和费迪南多走得比较近。”
随着马赛越来越近,董南的心情也愈加沉重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学识渊博、待人随和的大公很可能熬不过明年。而这一别将是永抉,此生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科西莫的这番话让他更不是滋味儿,因为他从未把眼前这位当成过亲戚,哪怕他是克劳迪娅的亲哥哥。
然而天机不可泄露,就算泄露了凭现在的医疗条件也无法改变历史。可什么都不做又说不过去,董南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说道:“科西莫,我以我的荣誉起誓,一定竭力让美第奇这个古老的家族传承下去。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任何人和国家都别想打佛罗伦萨的主意。”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况且这本来就是一个受诅咒的家族。科西莫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费迪南德就拜托给你了,至于怎么处置她们……你看着办吧!”
一旦他撒手归天,托斯卡纳的权力必然会落到他的母亲和妻子手里。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显然不想让法国发生的一切在托斯卡纳重演,必须未雨绸缪的做一些准备。
一万多萨累佣兵在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的公主倒不敢轻举妄动。但洛林的克里斯廷却是一个麻烦,毕竟作为美第奇家族辈分最高的人,她拥有着托斯卡纳王位继承人成年前的绝对监护权。
托斯卡纳从来都不是一个集权国家,王室、教会、议政团、贵族和商人都有发言权。相比之下,同样一盘散沙的萨累则显得简单的多。从内心来讲,董南是不想掺和进去的。但双方之间的合作,又由不得他袖手旁观。
话题太过沉重,二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这时候,两只鸽子在头顶上盘旋了一圈,随即俯冲了下来,“咕咕咕”的钻进了前甲板上的鸽笼。
随行的情报局人员早就守候在那里,从值星官手上接过信件就钻进艉楼,迫不及待地翻译起马赛联络站发来的消息。
鸽子一只接一只的飞了过来,科西莫突然笑了,“不就是一个主教吗?为他劳师动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玛丽王太后的邀请函,是由一位刚在罗马声名鹊起的神职人员转交的。而董南从马赛上岸后,也将由从佛罗伦萨匆匆赶来的那位神职人员陪同。
阿尔芒-让-迪普莱西-德-黎赛留这个名字很长,长到董南记了三天才记住。但最后的那三个字,他早穿越前就如雷贯耳。当然,这完全得益于一位葬在先贤祠的伟家----大仲马。在《三个火枪手》里,红衣主教黎赛留是个脸谱式的反派头目,在董南眼里可能还没有对米莱迪给人的印象深刻。
然而,那始终是一本小说,并不是严谨的历史。就像不能用《倚天屠龙记》为依据来评价朱元璋一样,也不能把《三个火枪手》当成法国历史入门。
毕竟事实上,如果比较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在历史中的重要性,黎赛留是当之无愧头把交椅。甚至有人说:若没有黎赛留,就没有现代法国。
“我的第一个目的是使国王崇高;我的第二个目的是使王国荣耀”,在《政治遗嘱》中,黎赛留曾如此自豪地宣称。
他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在国内,他打压教会和贵族势力,使君权达到巅峰;在国外,他极具前瞻性地成为现代外交第一人,为削弱对手无所不用其极。在追求一个强大国家的道路上,身为教士的黎赛留肯定多次违反教条、教会利益乃至俗世道德。终于使法国在混乱的欧洲三十年战争中成为最大的赢家,面对衰落的西班牙和陷入分裂的德国而坐享其成。
正是因为他秉持君主权力至上、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才带领一盘散沙的法国突破哈布斯堡家族的封锁和教会的控制,在劲敌环伺的欧洲打造出了强有力的中央**政体,留给“太阳王”路易十四一个绝好的基础。
在这个过程中,玩弄权术不可避免,外交手腕耍得不少,镇压民众毫不留情,打压异己是家常便饭,控制舆论更是不可或缺的手段——甚至有人说正是他发明了新闻审查制度。
因此说他阴险狡诈、冷酷无情怕是不冤枉。但要如小说和电影中一般,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个人权力而牺牲国家利益,则大大有悖于史实。所以如果三个火枪手和达泰尼昂总是给他捣乱的事儿是真的,那到底是谁背叛法国呢?
对于这么一个人,想让董南不重视都不行。也正因为如此,一接到玛丽王太后委托黎赛留转交的邀请函,董南就命令已升格为大西洋公约组织情报委员会的舰队情报局,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有关于他的一切情报。
要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研究他的书。从萨累到地中海的这段时间里,董南看了整整三遍黎赛留所写的《辩护要点》、《基督教徒训言》、《捍卫天主教教义主要观点》等著作,以至于费迪南多公爵都笑话他都快成了一个“真正的基督徒”。
“参谋长先生,基本上都整理完了。”
董南二人刚走进大舱,负责欧洲事务的情报委员会副主任加西亚便汇报道:“此外你所关心的那位主教大人现已抵达马赛港,玛丽王太后陛下派来的卫队也已抵达了码头。”
对那些雇佣兵董南可没什么兴趣,一边拉开椅子招呼科西莫坐下,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是先说说那位主教大人吧。”
“是,先生,”加西亚副主任点了点头,一边翻开着刚整理完的资料,一边介绍道:“他是弗朗索瓦-迪普莱西和苏珊娜-德-波尔特的儿子,今年三十四岁,出生地至今无人知晓。有人认为当时是难产,还非常弱小时就差点要了他母亲的命。不过关于接受洗礼的情况,我们所能收集到的资料则详实得多。
受洗是他降生后八个月在巴黎圣厄斯塔什教堂举行的,洗礼手续非常简单,没有什么特殊仪式。但两位教父的身份却极其显赫,一位是阿尔芒-德-贡托-比隆,亨利三世时期的法兰西元帅。另外一位叫让-德奥蒙,不但同样是法兰西元帅,当时还兼任着国王传令官队长的职务。
他的父亲弗朗索瓦-迪普莱西,自1576年起就开始担任法兰西**官,他和他的家族在亨利三世中声名显赫。他母亲苏珊娜-德-波尔特倒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只是巴黎最高法院的一名律师,因其学识渊博而闻名遐迩,但他公正的为人并没有让他变得富有。”
还以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职人员,搞来搞去原来是个如假包换的“官二代”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只有在那样的氛围中长大的人,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科西莫竟然放下酒杯,一脸不屑地说道:“闻名遐迩?我可没听说过。”
“得了科西莫,他外祖父当律师时你还没出生呢。再说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佛罗伦萨人,又把谁放在眼里呢?”董南笑骂了一句,又补充道:“至少在文学和艺术方面。”
“这倒是,”科西莫显然把他的话当成了恭维,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示意加西亚继续往下说。
“索谬尔的圣弗洛朗修道院长负责给他进行启蒙教育,而他的母亲苏珊娜-德-黎赛留则负责道德教育,之后又被送进了享有盛誉的拉伐尔中学。据情报局同僚所了解到的情况,他在学习上有着惊人的天赋,许多当年的学友都声称他‘渴望表扬,害怕斥责,这使他处于紧张状态……同窗学友们做事像乳臭未干的孩子,而他则办得头头是道’。”
加西亚翻开一页资料,如数家珍地继续说道:“他在拉伐尔中学结束了学业,像儿戏般地轻松获得了所有毕业证书。拉丁语获得了优秀,几乎完全掌握了这门语言;希腊语略差,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讲得特别流利,此外还熟悉历史,乃至某些史实的细节,在这方面他大概胜过当时最卓越的行家里手。”
在学习上,科西莫还真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对这些显然并不感兴趣。不等董南开口,便忍不住地问道:“副主任先生,还是说说他为什么加入教会吧。”
“没问题,”加西亚点了点头,“鉴于当时的形势及他所受到的教育,刚毕业的阿尔芒几乎做好了所有从军的准备。当然,想在法国当一个军官首先必须要有一个爵位,为此他受封为迪-希伊乌侯爵。距他的老家黎赛留镇不远,事实上一个世纪前就是他们家族的领地。
然而,糟糕的财务状况,迫使黎赛留老夫人召开家族会议,讨论他这个家族继承人的前途问题。让他成为教士以确保家族在吕松教区的收入。”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加西亚副主任将黎赛留三十四岁前的一切,事无巨细的介绍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红衣大主教,的确是一个百折不饶的人物。尽管有一个很高的,但经历的坎坷程度比董南有之过而无不及。
以至受玛丽王太后的牵连,被他未来的东家路易十三流放、驱逐。毫无疑问,他东山再起的时候到了,要不一直支持玛丽王太后却从未受到重用的他,也不会被派来迎接大西洋公约组织使团。
对于这么个“张居正”式的铁腕人物,董南很想趁他还没飞黄腾达之时收为己用。但想到无论萨累还是乌尔比诺,对这样的人而言庙太小了。况且萨累那独特的政治形态,他就算去了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同时,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把双刃剑。想到他改弦易辙后对玛丽王太后那残酷的手段,董南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绝不能与这样的人为敌。好在大西洋公约组织跟法国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毕竟三十年战争才刚刚打响,等到他掌权时,胡安上尉率领的那一万多萨累佣兵早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一早,法国海岸线终于出现在“飞鱼”号瞭望哨的视线里。还没等海顿舰长放下前去联络的单桅快艇,从佛罗伦萨赶来增强卫队力量的骑兵连长科沃德,就乘地中海分舰队“洛伦佐”号上的快艇迎了过来。
“参谋长先生,遵照舰队司令部的命令,随行人员及其战马都已转运完毕。并与法兰西王太后陛下的特使黎赛留红衣大主教,就使团安全、行军路线、沿途补给等相关问题达成了共识。”
科沃德连长来自瑞士,是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职业佣兵。正因为考虑到他曾为法国王室服务过,接到巴里的命令后,刚在奥地利把他招募到麾下的胡安上尉,就派他率领一个连赶了回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董南当然求之不得。再次看了一眼胡安上尉请他代为转交的信件,饶有兴趣地问道:“连长先生,你在法国服役了多长时间,都参加过哪些军事行动?”
“时间不短,但还真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
科沃德抬头看了看后甲板上的科西莫,不无尴尬地回道:“所执行的任务跟这次有着很大的相似,比如护送王太后陛下和国王陛下前往波尔多,迎娶西班牙的安娜公主。”
对于瑞士佣兵的职业操守董南还是充满信心的,根本不用担心他会临阵倒戈。况且这次是来谈判,而且还是受邀前来的,安全方面应该没多大问题。再说护卫力量又不光是他们骑兵连,相比之下,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公爵卫队,要比他们这帮刚招募的乌合之众更具战斗力。
尽管如此,董南还是微笑着说道:“既然你对法国如此熟悉,那这一路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安全工作无小事,想到两年前董南就在这里,为救妹妹而干掉一百多个伪装成海盗的法国海军,科西莫就禁不住地走上前来,一脸严肃地说道:“科沃德先生,我以托斯卡纳大公的名义,请求您务必确保公爵大人此行的安全。并以上帝授予我的权利,敕封你为托斯卡纳骑士。”
于萨累不同,托斯卡纳的骑士是有封地的!一直颠沛流离,始终只是一个佣兵的科沃德,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
看着他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董南忍不住地提醒道:“连长先生,还愣着干什么?” “谢谢,非常感谢!”
科沃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半跪在地,向科西莫表示效忠。这时候,越来越近的港湾里,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紧接着,一艘悬挂着法国旗帜的双桅船,奏着欢快的音乐,朝“飞鱼”号船首方向疾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