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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跳关再往南行十里,便能离开巴蜀边境进入大理。大理民风淳朴,但因为有白苗与黑苗两只苗寨,也足够让自诩正统的中原诸侯国谈虎色变,相传苗寨居民大都精通蛊术,常常能在不经意间让人中蛊,而且苗民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好在他们偏居一隅随遇而安,加之大理又从不偏袒哪国,所以这么多年在苗疆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苗民虽然名义上归大理王氏管辖,但实际上苗人首领却与大理王平起平坐,没有上下之别,大理段氏甚至每年都对面民补贴钱粮,所以这些外人以讹传讹觉得阴狠毒辣的苗民在大理境内反而中规中矩从不惹事。
近期大理出了一件大事,老王爷段正峰病危,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膝下三子分别是太子段武,二皇子段威,三皇子段熙睿。太子段武自小便坐镇东宫,按理说段正峰一旦驾崩,便应该由他承袭王位,但有留言说掌控军权的二皇子段威也对皇位有意,而且得到了苗民支持,三皇子段熙睿倒是与段正峰很像,是个不争的性子,在两个哥哥你争我夺之间始终保持中立,既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
大理王段正峰一生只有一位王妃,三兄弟一奶同胞,王妃锦绣年轻时是大理很是有名的美人,奈何红颜薄命,因为一直想给段正峰生个女儿,结果三胎都是男孩,还在生三王子段熙睿时因为难产而死,所以段正峰从段熙睿刚出生时就不待见他,对他的父爱也只有严厉与批评,远不及两位哥哥在幼年时享受的膝下之乐那么多。
段武虽然贵为太子,可从小接受的便是以文治国的策略,三书十二卷都是烂熟于心,但太过重文而有些轻武,不免身子骨有些孱弱,看上去书生味很重,没有王家气魄。
段威一直都不爱提笔,用他的话说就是大理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多诸侯国的虎视下还能保持和平,靠的可不是一句永久中立,最终还是得体现在兵强马壮上。
巴蜀与大理接壤,大理王位由哪位王子承袭王位将直接影响两国局势,所以陈铜雀不得不走这一趟大理,这也是他从一个江湖人士正式进入巴蜀王室的第一步,这一步走的顺畅,就意味着进入朝堂的他能有一些底气,这次大理行,他需要做的,不是解决大理王室夺嫡的问题,而是考虑如何才能让巴蜀的利益最大化。然而曲继光之所以想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其一便是大理夺嫡的结果对于鹤边城的利益与整个巴蜀的利益相悖,他不想这个初入巴蜀朝野视线的年轻人一通胡搅蛮缠打断他多年在大理的精心部署;二来便是不愿看到那个一生无子嗣的蜀王临近油尽灯枯了突然冒出一个什么私生子,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后宫三千佳丽都不能为他产下一男半女,却因为一场露水姻缘得了一个巴蜀王位最不可质疑的继承人?他刘秀是疯了吧?
这三年来,陈铜雀一直都以贫寒士子的身份在巴蜀境内游荡,期间也经历过多次生死一线,却都最终平安度过,这让原本想着让他自生自灭的曲继光有了不小的担心,况且那个老和尚也一直暗中保护他,离开鹤边城的势力范围,曲继光就算想要做些小动作却终究不如蜀西来的轻松,所以这几年他也就对陈铜雀的成长听之任之,但下定决心只要他有朝一日踏入鹤边城,便让他有来无回,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在游历途中,竟然与自己最为看中,日后也将承袭他将军位的曲功成成了兄弟,这便让他有些难做,自己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让曲功成日后顺利世袭,若说他想要挥兵北上抢占CD从而改朝换代,别说蜀王刘秀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鹤边曲家,或者说刘氏曲家,从掌管这支军队以来,什么时候做过遗臭万年的叛军?
既然蜀王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是自己孩子的兄弟,也就意味着曲家在他死后继续掌管这支十五万人的军队会少去很多阻力,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杀掉那个高居王位的老兄弟唯一的血脉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做这件有意思的事情,蜀王送给他的无上恩典,这一百名白马羽卫,自从进入鹤边城以来便处处受到排挤,被称为巴蜀皇室潜入鹤边窃取情报的蛀虫,但这一百人自从进入蜀西边境便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做过一件有损蜀西的恶事,曲继光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将军,自然不会和普通士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并不介意用其中五人的命换来这一百人得到公正待遇,加之还有那个叫袁青山的年轻人像是插在这一百人中的一颗钉子,哪怕是自己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拔出,所以借着这次机会,也可以给陈铜雀敲个警钟,让他知道,哪怕是最忠于巴蜀王室的白马羽卫,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干净。至于陈铜雀一个不小心死在袁青山的手上,那就不是他曲继光去考虑的事情了,只能怪他福缘太浅。
事实上,两千多万人口的巴蜀择选五千人的白马羽卫,没有一个是傻子,这种偷袭别人背后的事情在本来就是以多对少的局面下最是令白马羽卫所不屑。
苏虎巍怒斥了袁青山一声,正要训斥,却被陈铜雀抬手打断,说道:“这位伍长,我不管你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不齿这种偷袭行为,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毕竟你们是曲将军的人,抛去独属于你们白马羽卫的尊严不谈,战场上这种背后袭杀再正常不过,所以作为一个军人,我不觉得他有任何问题,并不会因为他的背后偷袭而鄙视他,反而会很敬重,因为正是他的卑鄙很有可能为同袍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争夺到更多的活命机会。但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脱下了军装,我也就按江湖规矩来论论。”陈铜雀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手指在葫芦上轻轻敲击,发出咚咚轻响,扭头面朝袁青山接着说道:“我不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费尽心思进入白马羽卫,也不想知道你是拜的哪个主子,如果我没有发现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你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也就不能再给属于我的部队留下隐患,所以今天,不管其余四位会不会出于同袍之情阻拦,我都会不惜一切取你性命,不过话既然挑明,我还是希望你能顾着点同袍情义自己对他们解释一下,不要让他们对你存了亏欠之心。”
袁青山呵呵一笑,没有因为被戳破身份而急着对陈铜雀下手,想来还抱有幻想,说道:“原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想让你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死,却没想到疯狗和人有本质区别临了还想拖一个垫背的下水,你是不是觉得让老伍长对我心生间隙从而给你活命增加一丝机会?但就是不知道老伍长是相信一个替兄弟们挡了三刀的毛头小子还是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口出狂言的狂妄之徒!”
苏虎巍想起那次规模不大不小的遭遇战,一根朝他脑袋飞来的冷箭被袁青山飞身挡下的场景,箭尖与他的心脏也就只是毫厘之间,这种生死之交自然不可能因为陈铜雀的两三句挑拨离间就能让他翻脸不认人。苏虎巍怒气渐起,冷声朝陈铜雀道:“话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就去死吧。”他的肩膀忍不住有些发抖,气的是眼前男子心机深重,更气自己差点信了他的胡言乱语。
苏虎巍蛮横的朝陈铜雀冲去,近乎忘记白马羽卫最让敌人胆寒的不是单兵作战能力而是娴熟的配合,在奔过马尸的时候,单手一捞,将缚在骏马身上的长枪挽在手中,朝陈铜雀的腹部横扫而去。
其它三人个个义愤填膺,或举枪,或持刀朝他劈砍而来,就连那个被硬生生撞断小腿的家伙也将手中蛮刀朝陈铜雀投掷而去,因为袁青山也曾经帮他挡过一刀。袁青山嘴角泛起冷笑,结果已经很明显,你说的再对又怎么样,他们只要能记住我的救命之恩便足够了。
陈铜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有人曾经说过男人之间的友情能超越男女爱情的三样东西,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这三样东西,他们五人后面两样都占了,又如何能因为自己这个他们眼中的将死之人的只言片语而反目成仇?
地面上扬起一圈尘土,袁青山后四人一步行动,扔掉长枪与白马羽卫视为生命的蛮刀,从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匕首刀尖泛着微微蓝光,想来淬有剧毒,他的脚掌在踏起那圈尘土后陡然奔行,不是横冲直撞,而是如同沙漠中毒性最强的黑曼巴蛇,弧线前行。他眼中的陈铜雀,似乎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看着从四面八方同时朝他刺来的刀枪,陈铜雀微微一笑,半眯眼眸,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在不是一群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