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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余舒去了回兴街,又在秋桂坊上溜达了一圈,村福安镖局拜年。
赵庆辉舅甥两个都在,听前院通报说是余先生来了,忙出来相请,到客厅里说话,因知余舒参加了去年的大衍试,周老板便关心地问起情况。
余舒道:“考的还成,等放榜之日,再来通知你们好消息。”
周老板见她说话时神态轻松,便料她考的不错,言语又多了几分热络,让悄悄让人去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怕余舒不好意思要,还寻了个由头:“我待要给庆辉说门亲事,烦请余生给看一看双方八字,你这会儿有空吗?”
余舒既然来一趟,不好意思什么忙都不帮,就说:“有的,拿来我看看。”
于是周老板让下人摆上纸墨,自己去取了内房八字出来,交给余舒。
八门生死决里有男女婚配,余舒尽管学的不精,但寻常是足够用了,看出个好歹是没问题的,当场推算,一一告诉周老板,这门亲倒是说得。
周老板便顺势取了一包银给她,说是红包和月供,余舒犹豫后,还是收下了。
中午留下吃了一桌酒菜,饭后才回。
看人走,赵庆辉不解问他舅舅:“之前找不到余先生,不是请人看过八字了吗,为何还要重看一遍?”
周老板笑道:“这便是人情世故了,你学着些,总有好处。”
手拎着一包银,余舒没再去别处,直接往家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老崔驾着马车等在路边,余舒从他身旁经过,老崔竟没认出来。
余舒失笑,停下来先同他打招呼:“老崔·你在这儿做什么?”
老崔这才认出是她,见她着了女装,忙从驾座上下来,喊了一声:“姑娘。”
又道:“小的在等姑娘回来·大少爷请您去城北一趟,您上车吧。”
余舒心想是要去新开的酒楼,便回家去和赵慧说了一声要去别处,把银子房屋里,出来坐上马车。
老崔果然将她拉到了酒楼,余舒下车,和上次一样·掌柜林福从门里迎了出来,将她请到后院。
推门进去,左右一转头,就见薛睿坐在玻璃窗子下喝茶,很闲适的样子。
薛睿扭头,看到余舒那身秀气乖净的女孩儿打扮,微微诧异,多看了两眼·才回神,笑了笑,道:“差点没认出你·为何忽然穿起了裙子?”
余舒听出他话里调侃,再见他目里笑意,稍有一点不自在,这两天被赵慧盯着穿裙子戴珠花,刚有些习惯了,就没想要换回去。
“怎么,还不行我穿裙子了?”余舒反唇相讥。
薛睿摇摇头,道:“不,这样子很好。”
余舒轻撇了嘴角,没将薛睿的“实话”当真·问起他正事:“不是说这酒楼上元节后就开张吗,我瞧门外面匾额空着,你取好了名字没有?”
“放心,门匾已经做好了,就放在二楼,等开张前一天再挂上·”薛睿一时兴起,提议道:“我带你去看看?”
“行。”
薛睿放下茶盏,起身领着余舒出了后院,到前楼,林福和店小二正在站在柜台边闲聊磕牙,看薛睿到前头来了,忙扭头站好,脸上带了恭敬:“子爷。”
薛睿指着他们两个,问余舒:“都认过了吗?”
余舒道:“老林我认得,这小二哥我上回见过,就不知叫什么。”
闻言,不需要薛睿开口,那年纪轻轻的小二便站出来,扬着白净的笑脸道:“姑娘,小的名叫柳贵,因在家排行老六,您唤一声贵六儿就是我了。”
“贵六。”余舒点点头,又问薛睿:“还有其他人吗?”
薛睿便对林福道:“把人都找到楼下,过会儿见一见。”
林福应了,薛睿才又带着余舒上了二楼,这二楼一溜儿两排都是雅座,单独的屋子,薛睿推开头一间,先走了进去,余舒随后。
这雅间布置的极巧,屏风罗帏,仙桌软凳,花架子字画一样不少,靠墙边还摆着一张半长的软榻,供人醉酒休息。
只是这会儿榻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一块沉甸甸的牌匾,上面盖着红布,可见喜结露出两头。
薛睿走过去,伸手揭了红布,余舒上前一看,只见一块哑黄的横长大匾木,打磨的浑然一体,上面雕凿着“忘机楼”三字,俊秀清晰。
“忘机楼,”余舒轻念,觉得这名字起的不错,想来是有典故,奈何她肚子里的文墨不多,全是算盘珠子,就问他:“有什么说法吗?”
薛睿道:“道家语,忘机乃是淡泊之心,没有世俗烦恼,没有争强意念,又取唐朝诗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中一句,‘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但求酒中且随心意。”
余舒点点头,做出受教模样,心里却犯嘀咕,不知道这酒楼开起来,来的人能有几个淡泊之心呢。
看完匾牌,薛睿和余舒下楼,林福已经带着十几号人在等候,有男有女,余舒原当这酒楼里不过一个掌柜,几个伙计,哪想这么多人冒出来,先是诧异,后来想想也对,这么大一间酒楼,人不多点也招呼不过来啊。
“公子爷,姑娘,人都在这里了。”
薛睿带着余舒找桌子坐下,林福一一把人叫上前,给余舒介绍了,除了小二贵六,另外跑堂的两个都是他兄弟,一个是贵七,一个是贵三个掌勺的厨子,带头的竟是个女人,三十上下年纪,名叫秀青。
两个账房,一个姓采,一个姓付。
两个端酒上菜的丫鬟,小蝶,小晴。
两个扫地刷盘子的粗工,阿祥,阿平。
此砷还有两个琴师,一男一女,男的姓龚名温,女子白氏,细说竟是一对夫妻。
再加上林福,一共是十五个人。
嗬,这下她还真不是个光杆司令!
林福介绍完,薛睿看余舒神情,道:“不急一时,回头再记名字就是。”
又喝了口茶,对那群人讲:“这位是莲房姑娘,乃我知交好友,你们今日见过,便记仔细,往后这酒楼里有什么大小事情,我不在场,就听她的吩咐,不要想着偷懒耍滑,欺上瞒下,都记住了吗?”
眼前众人异口同声:“回公子爷,都记住了。”
“好,”薛睿回头头,又问余舒:“你有什么要说的?”
余舒暗翻白眼,他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把她推出来了,好在她路上就有心理准备,清了清嗓子,面露了笑容,道:“我受你们东家所托,来这酒楼照应,也是拿了银子做事,同你们一个样子。日后少不了天天见面,我这人说话直,不喜欢绕弯子,若我哪里做的不对,你们尽管提出来,若你们哪里不妥,我也会有话直说,咱们不要见外就是。”
话毕,林福带头回道:“姑娘放心,我们晓得了。
头一天见面,余舒没那么多废话讲,看这群人都还听话,就没打算给他们下马威,和和气气地过去。
薛睿在旁听的满意,余舒行事稳重,年纪虽小,但说话很有分寸,手段又够狠硬,将这群“闲杂人等”交给她管,他是不担心她会被为难,只怕有人会犯在她手里。
回到后院,薛睿带着余舒上了围楼,从西边楼梯,路过指了后院门给她看:“待会儿我给你酒楼里的钥匙,白天你若嫌前面乱,就从后头进,楼上我给你准备了一间客房,平日你来了就在这里休息,看书睡觉都行,有事再让他们禀报你。”
“你考虑的还真周道。”其实余舒并不介意抛头露面,身为女易客,原本就和深闺中待嫁的闺秀女子不同,求的不是相夫教子,而是易学之道,世人眼光并不会苛刻她们,甚至更加青眼。
不迨能有个专用的办公室,不用外头去站柜台,她当然更乐意。
这是一间两室的屋子,布置要比前楼的雅间更显得舒适,外间有茶座,有书桌书架子,里头有床铺,有衣柜,窗户一样是玻璃封的,最得余舒心意的,是床前那一架小巧的玻璃屏风,绿幽幽的水草里游着一群金红的小鱼儿,欢快活泼,以假乱真。
余舒站在屏风下,手摸着那凉丝丝的玻璃,开玩笑:“这家酒楼耗费不虚,回头你付不起我工钱,就拿这架屏风抵还吧。”
一抬头,不设防地对上这水晶玻璃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薛睿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那一侧,看着她,那似曾相识的眼神让余舒心头一跳,立刻就警觉地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两步,讪声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薛睿收回视线,道:“不急,再待一会儿,我带你尝尝酒楼里的招牌菜色。”
余舒犹豫道:“可是我没同家里说过晚上要在外头吃饭,回去迟了他们要担心。”
薛睿明知这是她的推托之词,却不拆穿,很是通情达理地说道:“好吧,我让老崔送你回去,明日你再过来,这酒楼里的账目你需要先看个详细。”
于是将她送到楼下,看她坐车离开,薛睿转身进到酒楼,没理那几个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