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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阴之人,阴时而走,阳时而出,肉身存阳,魂归其阴;阴魂绳索,缚于其足,身形如影,往来须臾;借阴物相引,通鬼县府衙,行至鬼门,报禀来由,过阴之后,切莫久留,必速折返,相安天命;凡天狗食月日,阴阳重合,阳路相阻,鬼道不通,此间切莫走阴,唯恐遭变故无返。——摘自《无字天书》通阴八卷。
……
“呲喇……呲喇!”
恍惚间,白世宝感觉脚心湿漉漉的,像是踩在了水里,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直大黑狗趴在脚下,伸着舌头正舔着自己的脚心。白世宝慌忙惊醒,坐立起来,发现自己双腿之间被一条粗大的铁锁栓着,像是脚镣一样,低头再看自己竟穿着一件雪白的寿衣,不经骇然,吓得全身发抖。
“吼……汪!”
那条大黑狗见白世宝醒了过来,呲着獠牙,恶狠狠地向白世宝吠了一声。白世宝脚上被铁锁栓着,挣扎不开,吓得慌忙后退,却听到身旁张瞎子大声喊道:“这阴狗叫了,快丢给他块血馒头!”
白世宝会意,从怀中掏出纸包来,掰了一块血馒头丢掷过去,那大黑狗扑了过去,一口吞了下去,像是咀嚼带血的生肉一样,吃的满嘴胡须尽是鲜血淋淋,转过身来凶狠样子瞬间没了,低着头摇着尾巴在白世宝身上嗅来嗅去。
白世宝看了看周围,七堆黑狗骨粉被烧成了炭灰,还缕缕冒着青烟,地上一对鞋子,正反摆放着和先前模样无异,便轻声向张瞎子问道:“师父!这便是通了阴?”
张瞎子点了点头,说道:“走吧!该上路了!”
然后掏出吓鬼鞭来,抓着鞭稍,用手一挥,麻鞭在空中打了个炸响,那大黑狗吓得浑身一哆嗦,勾着腰夹起尾巴,往前跑了。白世宝跟在张瞎子身后,追着大黑狗跑了起来,脚下那铁锁看上去似有几斤重量,跑起来却似异常轻快,白世宝明白,拴在脚上的铁锁就是那根红绳。
那大黑狗走的尽是坑洼泥泞路,时而穿林而行,时而跃溪而过,白世宝初次走阴,虽是脱离了肉身,魂魄游走,却也感觉精神乏累,却不敢落单儿,咬着牙紧紧跟在张瞎子身后。
二人跟在阴狗后面走走停停,直到遇一拱桥时,白世宝已经喂了这阴狗五次,阴狗站在拱桥前停住,扭过偷来盯着白世宝二人,白世宝见这只大黑狗停住不走,便向张瞎子悄声问道:“师父,这狗如何不走了?”
“嘘!悄声,这阴狗怕是闻到了什么,怕是这奈何桥上来有阴司勾魂人,你先把这片桑叶嚼在口中遮盖住你口中的人气!”
白世宝看见张瞎子的表情变得严肃,感觉有些不安,结果桑叶后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桑叶的浓汁渗透到口腔里,道不出来的酸苦,一瞬间鼻涕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白世宝感觉有阵阵阴风吹过,抬头向拱桥上望去,迎面飘过两个人来;前者身高八尺有余,穿件皂红色褂子,脸色阴白,手持着一引魂幡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人披头散发,面红耳赤,穿件黑色袍子,身材短小,袍子过长拖沓在地上。
这二人走三步一停,走五步一歇,眼神目视前方,从拱桥上走了下来,和张瞎子、白世宝二人迎面撞个正着,那持引魂幡的人转头看了看他们,问道:“何时而来?”
“阴时而来!”
“何故而来?”
“寿终而来!”
这位阴司勾魂人问了两句,张瞎子回了两句,像是盘查一样,让白世宝感觉浑身不自在,心里有假,脸上便挂上了色儿,变得有些通红,也不敢抬头看那二人,自顾低着头,双腿在裤腿里直哆嗦,稍稍后移脚步,躲在张瞎子身后。
身材矮小的那位阴司眼尖,扯着沙哑的嗓音问道:“身后之人,何故而来?”
“赌败了家,食毒而来!”张瞎子用手指了指白世宝说道。
“脸色红润,气色尚存,如何是死?”那位阴司看见白世宝脸红,感觉不对,便追问道。
白世宝听到后顿时吓得不轻,用手扯了扯张瞎子的衣角,张瞎子淡定地笑道:“刚死不久,阳气还未散净!”然后扭头对白世宝说道:“把嘴巴张开,让他们瞧瞧!”
白世宝听到后急忙讲嘴巴张开,伸出舌头来,牙龈舌头尽是苦绿之色,因为刚才嚼了桑叶,汁液把舌头都染成了绿色,看起来倒是真像吞过青汁毒液。
两位阴司凑近了用鼻子闻了闻,不见有活人气味,便信了张瞎子的话,相互看了一眼后,又对张瞎子问道:“如何搭伙而来?”
“阴路森罗,寻个伴儿前行!”张瞎子满嘴瞎话的胡诌,白世宝在一旁生怕被这个两位阴司看出破绽,吓得冷汗直冒,牙齿打颤。
“呃……汪汪!”
这时桥下那只黑阴狗奈不住性子,连叫了两声,白世宝急忙将血馒头掰成两瓣,丢了过去。这一幕被两位阴司看到,皱着眉怒道:“只知阴路赏狗,却不知打赏卖路。”白世宝一愣,心想我喂我狗,关你什么事情,怎么平白无故他们怒了起来?
张瞎子见状陪着笑脸道:“这人脑浊不识大体,司官不要见怪。”说罢后,掏出两沓阴钞,塞进两位阴司的褂子里,笑道:“来此时家人烧了盘缠,只怕阴路不畅,通点上下,只剩这么多,两位官爷笑纳,行个方便。”
两位阴司收了钱财,转面为笑,递给张瞎子一纸阴条,说道:“鬼门关通关士卒若要问你们刁难,便将此物呈于他,他见了此物定不会发难于你们。”张瞎子接过之后低头道谢,两位阴司说笑间飘散远去。
白世宝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说道:“难怪常见人死后烧纸,原来这阴路竟用钱铺成的!”张瞎子听后说道:“本想这钱打点鬼门关牙使,没想到被他们掠了去,好在这两位阴司留了通关阴条,也算是方便了许多,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这二人是谁?凭留阴条便能通关,怎会有如此权利?”
“无常二爷!”张瞎子拍了拍白世宝的肩膀,继续说道:“这二人奉旨勾魂,专爪奸臣忤逆之人,阴司官簿上既有名讳,往来阴阳两世界,黑白无常一贯无常。”
白世宝愕然,自小边听说过这黑白无常的段子,不成想今日见了本尊,心有余悸,稍作回身后,再回头寻那条阴狗时,却已经不见了那阴狗的踪影,急忙说道:“师父!那阴狗不知何时跑掉了!”
“由这阴狗去吧!过了这拱奈何桥便是酆都鬼城关口,我们自己寻路过去,等走时再唤它!”张瞎子将两位阴司给他的通关条揣好,镇了镇精神,迈步向奈何桥上走去。白世宝见这奈何桥由青砖铺成,桥下漆黑一片,似有青烟缭绕,由有浓雾遮盖,只听见水声湍急,阵阵阴风扫在身上,逼人的寒气透骨,刺鼻的腥臭味道钻心,让人作呕。
二人快步过了奈何桥,走到一处古城门下。白世宝见着城门青砖幽瓦,檐脊上雕琢的尽数走怪兽头,朱红大门镶嵌人骨,插有青红紫蓝黑白绿七色招魂幡,门前众多青面鬼使把守,城门左右立有两耸巨石,引朱墨之风,落刀笔之迹,刻有一副对子:
上联:真大胆!天堂有路你不走,阴曹鬼司你闯进来。
下联:莫回头!天作善事你不行,无间炼狱叫你忘形。
城门上悬有一口大匾,上书七个镏金大字:酆都阴曹鬼门关!
城门之下,有一身穿青衣官服,头戴一羽骓鸡尾毛的青脸鬼差,显然是个主事的头头,看见白世宝二人在鬼门关前观望,便警惕起来,走上前向二人问道:“站着!你们背地里做什么?”
“差官误疑,我二人阳寿已尽,阴魂飘散至此,望大人恩准,令我二人进关,待阎王判命后,好投胎转世。”张瞎子走阴不是一次两次,这类说辞也是揣了好几种,问什么答什么,只是没提遇见无常二爷的事情,因为现在还不到掏出通关阴条的时候。
“呸!休要瞒我!但凡平生作恶之人,脚缚铁索,都有鬼差押送,如何不见鬼差?”
“确实鬼差押送,半路时鬼差另行,命我们独自前来!”
“赴阴曹之人怎落得两手空空?”
“家中无人烧纸殡葬,落得尸身暴外荒野,的确身无旁物!”
“若有鸡鸭无论公母,猪头狗尾无论肥瘦,尽来孝敬于我!若没有,这鬼门关无法打开,速速回去托梦家人亲友,烧的买路盘缠再来入关,否则做了阴世孤魂野鬼也怪不得我!”
白世宝见这二人你一言他一语,一问一答,那阴差尽是有意刁钻不让他们入城,不由得腮上的皮肉微颤,恨不得照着鬼差脸上狠抽几个耳光;无奈这里是阴曹,自然不敢造次,叹气道:都是阴阳路上有‘三刮’如今还未入关就已经被刮了两回。
张瞎子见着鬼差不同情理,只好掏出无常二爷送的阴条,呈了上去,笑道:“先前无常二爷将这银条给我,吩咐见了差官能够给与便利!”那鬼差看了看银条后,转面笑道:“有无常二爷的阴条入关,为何不些拿出来?也免了这番口舌。”
张瞎子原本想留着这阴条,日后走阴时好留有备用,不成想这鬼差好言难劝,只好拿了出来,只是可惜了那几沓阴钱,若是单给这鬼差恐怕还会省下许多,算来算去,算是陪了。
鬼差收了阴条,示意守城众鬼将鬼门关打开,那扇巨大的朱红鬼门,被众鬼转动门栓,徐徐打开。城中黑雾漫漫,幽冥火烛之光若隐若现,阵阵阴风横扫出来,让白世宝打了个寒碜!张瞎子和白世宝交了各自的生辰八字,那鬼差也是未查,开门放行,白世宝跟在张瞎子身后迈步向鬼门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