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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快要升上中天的时候,江城的街道一如平常般人声鼎沸。往来不绝的行人与繁华热闹的商铺,组成了这江南重镇太平盛世的一幅华美画卷。
欧阳润知正骑马赶往欧阳家旗下的几间商铺去视察新香上市的情况。
在他身边同样是骑着马的几个老管事,人人都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如小星簇拥着明月也似追随在欧阳润知身后。一行数人在街市间驰过,道旁行人见到这队人马,有那得闲的便忍不住驻足啧啧赞叹几声“那是欧阳家的润知少爷吧?”
“可不是,咱们江城,除了他还有谁这样的风度呢。”
“听说他们欧阳家今年的香药生意可不得了!据说是连京城那边都开始做起生意了?”
“是呀,我听说连皇上都亲口赞赏过他们欧阳家的贡香呢,还给他们御笔题词写‘御香,什么的……”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告诉你,其实我和欧阳家四房还有些亲戚关系呢……”
更有那偶然上街想扯身布料做衣裳、或是跟货郎买两朵花儿戴的小门小户里的姑娘,三三两两站在巷口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很惆怅地叹息一声:“唉……”
说不清道不尽的仰慕与相思呀。欧阳润知,依然是江城少女们当之无愧的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名。
欧阳润知拐过一个街口,看到平时并不拥挤的街道这会儿挤满了人,他的坐骑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回事?”
一个管事从后方追上来,伸长脖子朝街外一看,恍然道:“哦,那是凌家二小姐送嫁妆的队伍吧?”
另一个管事“哦”了一声,也点头说:“是了早听说明儿五月初八是婚期,所以今儿凌家当然要送嫁妆了。”
“凌家嫡亲女儿出嫁,嫁的又是齐家大少爷,排场大是肯定的。”先头那管事说。
欧阳润知也知道齐家的长子齐英去年就定下了凌家二姑娘凌舒华为妻。应该说,他对于齐凌二家的联姻还是比较关注的。江城四大豪富里,欧阳家目前依然将其余三家远远抛离身后而且差距有逐渐拉大的趋势。
但齐家若是与凌家联合,也是江城商场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不过,彼此所在的商业领域不同,也算是暂时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还不足为虑。
若是这两家对自己产生了威胁,欧阳润知自会设法破解。
在他基本上已经掌控了欧阳家大部分产业的情况下,商场上的对决,欧阳润知并不惧怕任何人。
只不过,作为欧阳家家主的欧阳润知关注的是齐家与凌家两大家族的联合市井小民们关心的却是豪门内的八卦。
“嘻嘻,不是听说那位齐家大少爷去年在金风楼一夜连御十女,连那老鸨贵娘都没放过,结果‘操劳过度,没法人道了嘛······”长舌公一号如是幸灾乐祸的悄声说。
“你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家是什么人家?早就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给儿子治病呢!听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治好了一点点····…”长舌公二号贡献新情报。
“哇你真厉害,‘一点点,这么内幕的消息你也知道!”
“哎呀,低调,低调,咱也是无意中听在齐家铺子帮佣的三堂兄的表弟说的······不过绝对是真实情况绝无虚假。你想想,凌家可是和齐家平起平坐的大富豪,他们家的嫡亲二小姐,能随随便便定亲吗?”
“切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长舌公三号突然插入话题。
“你知道?”
前面两人谈得正火热一听有新八卦,顿时又两眼冒出金光。
没办法豪门丑闻永远是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们所喜闻乐见“我当然知道!我家老婆子和凌家大宅二门外的一个婆子是表亲,听她说,那凌家二小姐去年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脸上留下了很可怕的伤痕,其丑无比,陪嫁再多也没人敢要……不信你们看看,这都多久了,凌家的嫁妆还没送完呢,真正的十里红妆啊!要不是女儿太愁嫁,至于陪这么多嫁妆吗?”
“哦——”
周围一圈围着他们听八卦得津津有味的群众集体发出了恍然的惊叹声。
“这么说,齐家少爷和凌家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嘛,再相配没有了,哈哈哈······”
众人再次看向那长长的嫁妆队伍,只是眼光从方才的艳羡变成了如今的嘲弄。
那连带着置钟、帽筒、花瓶、镜箱、茶具、灯台、马桶箱、雕花门罩、垂带、遮枕,价值千金的雕花拔步床;那朱漆泥金的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那紫檀木做的一整套衣橱、床桌衣架、画桌、椅凳……
那数不尽的盖着红布的一抬抬床幔被褥、四季衣裳、锦缎棉纱、苏绣蜀绣…···
那一箱又一箱的古玩,一盒又一盒的珠宝······
几万两的压箱银子也好,几百亩的妆田也好,多少间陪嫁的铺子也好随着关于齐英与凌舒华的小道消息持续扩散,在围观的众人眼中,逐渐由荣耀变成了笑话。
凌舒华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中衣,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呜呜直哭。
“哎呀,你这孩子,明天都要出嫁了还哭什么哭?”凌家二夫人也是满脸愁苦,坐在女儿床边一直哄着她。
“呜呜呜……我不要嫁他,我不要嫁啊!”
凌舒华简直要发疯了,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朝地上乱扔。
“都是你们不好,为什么要答应那齐家的求亲!明知道是火坑,还把我往里头推,你们······你们……你们还是我亲爹娘吗!”
“我怎么就不是你亲爹了?”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凌二爷煞气凛然的面孔出现在门前。
站在屋角不知所措的两个小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越发往墙角缩去不敢出声。
“滚出去!”
凌二爷看也不看她们,冷哼一声就将她们赶了出去。
“我不是你亲爹?我不是你亲爹我能给你贴这么多的陪嫁?嫁妆单子你也看过的,你摸着良心说一句,这嫁妆有没有亏待你?”
“当年你大姐姐出嫁,她还是咱们家嫡长女呢,压箱的银子都不如你多!我要不是真心疼你,我能这么做?”
凌舒华抬起脸来,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倒是不哭了。
她一贯帮着父亲打理二房的生意,为人尽管阴损刻薄恶毒,智商却绝对不低。
“爹爹这话真让女儿汗颜!”
凌舒华从床上走下来,索性站在父亲面前与他对视。
“原来女儿的嫁妆家伙和银子,都不是公中出的,也不是母亲的嫁妆里匀出来的,却是爹爹的私房呢!”
“爹爹莫要欺我小孩儿家不懂账目,这单子里头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祖母、祖父和母亲出的份子?爹爹若真疼我,何至于把我陪嫁的那二十间铺子私下里都换成了偏僻的小铺子?还有我的妆田,公中给的是五百五十亩,怎么到头来却变成三百五十亩了?那两百亩爹爹说折了银子,可账目上却又没有,爹爹怎么说?”
凌舒华直接和父亲撕破脸,气冲冲地把积郁多日的话都吼了出来。
凌二爷被女儿揭穿私心,脸上又是青又是白,气得说不出话来。二夫人着急得不得了,拉着女儿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要说,让我说!”
凌舒华已经昏了头,不说出来她真要疯掉了。去年中了舒绿的药毒过敏后,她那时脸上恰好有抓伤,结果发脓发烂不可收拾,留下了两道深色的疤痕。自那时她,她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高傲娇贵的凌家二小姐了!
“爹爹明知那齐家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答应这门亲事,不就是因为齐家答应了要帮你联系几家大客商做大咱们二房的生意么?不就是因为觉得我脸上有了瑕疵,反正也结不下好亲事,索性能嫁就嫁了么?爹爹,你为了自己能当上家主,却把女儿给卖掉了!”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凌二爷再也听不下去,扬起手就要扇女儿一掌。
“爹爹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凌舒华脖子一挺,一副要和父亲拼命的样儿。
当夜的凌家二房,毫无嫁女的喜悦,整整闹了一夜。
但是第二天,凌舒华还是在凌老太爷的威压下,不得不坐上花轿出嫁了。
洞房花烛夜,齐英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新房,被两个陪嫁丫鬟好容易扶住。若是以前,他会趁机在这两个姿色不错的小丫鬟脸上摸上一把,可现在他看到女人就恶心。
女人······女人······他这辈子还能玩女人么?大夫说,能传宗接代都很勉强了!
喜娘陪笑着上前请齐英挑开新娘的盖头。
“啊……这是什么丑八怪!”
齐英怒气勃发,把手中的金秤杆一扔,一跺脚就出了屋门。
凌舒华捂着脸上的伤痕,眼泪早就落了满脸。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落在贴着“天作之合”红封的嫁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