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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不顺,遭遇连天阴雨,文娇到达京城时,已是十月天气。
京城倒是秋高气爽,十分宜人,黄文正在城外码头接到妹妹,兄妹俩牵着手互相打量,都为彼此的变化感到惊喜,哥哥长得越发高大英俊让文娇自豪,文正惊叹于妹妹容貌更加的艳丽无双,欢喜之余,怕被人发现自家宝贝似地赶紧把妹妹送进马车,高高兴兴地带她回到自己新置下的一个三进院落,比之富贵人家带花院池子的大宅子,这院子显得窄小了些,但很敞亮,房屋也足够多,还带了个不小的偏院,文娇开玩笑说:
“哥哥要成亲了,成亲后嫂子也跟来,是不是我去住偏院?”
黄文正拍拍她后脑勺:“胡说八道,怎能让你住偏院?那偏院……”
文娇撅嘴:“就知道你动的什么心眼儿!给韦秀云住的吧?白骨精!”
黄文正无奈地笑:“妹妹,哥哥总要娶亲……”
“我知道,娶就娶呗,外公给你定的刘氏女,我见过了,很好一个女孩儿,今年十六岁……你既然应下亲事了,就要一心待人家,干嘛非要个妾?难道韦秀云离了你她活不了?”
黄文正叹口气:“当年把她当妹妹错牵走,如今她没什么亲戚了,我等于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劝过她,听外公话为她另寻好人家,可她哭得可怜,只说要等我,不然就做姑子,不然就……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好应下:若等我三年回来她仍不愿嫁与他人,便由她跟着我,只做妾,你不喜欢她。也就不必对她执小姑礼!”
文娇翻了个白眼:“哥哥你们两个太过份了!你们有情,外公虽然也疼她,却定是不肯让你娶她为妻。她自愿做妾,你自愿要她,明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反倒怪我头上来了?难道是我逼她作妾、迫你纳妾?”
“看看,这一张利嘴。原来信里说的想哥哥全是假的!几年不见哥哥了,就是这样唇枪舌剑,不会说点好听的?”
黄文正要揪妹妹耳朵,文娇躲开,兄妹俩在房间里围着桌子椅子、床架、屏风、盆景转圈圈,玩起了捉迷藏:
“出来听哥哥说!”
“不!”
“小娇听话!”
“我不喜欢哥哥纳妾,为什么要有妾?”
“男人都有妾室的啊。父亲也有!”
“外公没有……你这样对不起嫂嫂,嫂嫂是正妻,她还没过门呢,你就找个人给她添堵!以后我也要嫁人,我的夫君要是有妾怎么办哪?我非休了他不可!”
“小娇不要这样,哥哥只有一个妾,只有秀云行了吧?”
“以后你不准对秀云太好,毕竟秀云与你青梅竹马,心性相随,万一嫂嫂不及秀云。你也要分清主次,一碗水端平!”
“你放心,有你这个小姑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敢不宠你嫂嫂吗?”
文娇哧地笑了:“这个我爱听!只好这样啦。那白骨精甩也甩不脱,就由着你们吧!”
黄文正咬牙瞪着面前鲜艳娇美,笑得肆意调皮的女子,满腹辛酸:粗心大意犯了个错,一辈子被她拿住,有谁像他这么悲惨,纳个妾也要经过妹妹同意?
手指痒痒屈起又松开,终是忍无可忍,抬臂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这才算出了口气。
文娇摸了摸头,袖子一蒙脸咿咿呀呀真哭假闹,黄文正哈哈笑着左哄右哄,这回却是轻松多了——只要妹妹不生气跑开,肯让他哄着,就只是小女孩撒娇玩玩而已。
别开生面的兄妹久后重逢之后,婆子们准备好热水,文娇沐浴更衣出来,听到黄文正要遣人去金福大酒楼置一个席面回来,便问道:
“金福大酒楼在什么地方?”
黄文正答:“我们住在城北,金福大酒楼在城东南,那里菜系多样,有相近于江南的名菜,怕你在南边住久了又不惯京城口味,叫几个好菜回来你尝尝。”
文娇笑:“哥哥经常去那里吃饭?”
“怎么能常去?我也才回到京城不久,跟着龚参领应酬,去过两次而已!”
文娇了解地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一下,看看旁边只有青梅在,便告诉文正:
“以后你若是带朋友去那里吃饭,或是叫席面回家,不必给银子,记帐就好!”
“为什么?”
“那酒店有你妹妹一半的股份,就是说,你妹妹是幕后的老板!”
黄文正呆了半晌,又看到青梅低着偷笑,相信了,顿时跳起来:
“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背着外公在江南做点小生意玩玩就好了,怎么还闹到京城来!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以为……”
“嘘!”文娇把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微笑安抚他:“哥哥不说,就没人知道!放心吧,都安排好,没有黄家人半点踪迹,明面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分给我的银子存入商号,用的是韦越云的名……”
“你怎么认得人家夫妻的?”黄文正摇着头:“我真服了你,你真的是我妹妹吗?一个小小女孩儿,明明落难在异乡,却能帮着人家开成个绣庄,足不出户人家就乖乖替你往银号里填存银子!没回到京城,酒店先开到京城来了……”
文娇嘟嘴:“我不是你妹妹?那我走!”
“给我老实呆着!你不是我妹妹,我可是你哥哥!”
黄文正把文娇摁回座位坐下,示意青梅出门去守在外边,板着脸对文娇训话:“以后我要严加管教,不准你四处乱跑,去哪里得多跟几人,免得你一不小心弄出什么事!我们兄妹可是罪臣子女,如今虽然个子面貌都变得无人能认出来,可也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被抓去伏罪,要连累很多人的,懂不懂?”
“哥哥你放心啦,妹妹懂事了!”
黄文正端详着她,叹口气:“你怎么生成个女子?你该是个男儿才对!”
文娇点头,认真道:“我也想啊!”
黄文正噗地一声失笑,习惯地伸手揉搓她头发,文娇躲开,恼道:
“哥哥!我刚说过:我是大姑娘了!仪容很重要,你老弄乱我的头,我怎么办啊,梳个头很难的!”
黄文正收了笑容,愀然道:“是啊,我妹妹长成大姑娘了!转眼就该出嫁,哥哥怎么办?”
文娇歪着头看他:“能怎么办?把我送别人家去啊,就看你眼光如何,为自己选个什么样的妹婿!”
四目相接,兄妹俩对视良久,黄文正终是先移开眼睛,却不放开文娇的手,轻声道:“你听不听哥哥说?”
文娇乖巧地应了声:“我好好听着呢!”
文正面色有些凝重:“妹妹,我只知道你向来聪明灵巧,却不知你还天赋异禀,能经商会敛财,这倒是为哥哥分担了好大一份忧虑!外公年迈,他老人家只能供养我们长大,给我指一个前程,又给我定下一门好亲事,那刘氏女的祖父原也是致仕的朝官,她家资财丰厚,亲友皆富贵,外公的意思我明白:他只能扶养我们长大,没有财产留下,因为韦家族人不允许,韦家的财产自有承香火的人继承!到时候就算我在军中混得不好,回来娶了刘氏女便能借刘家之势,平安富足的生活自是少不了,还能保你一份好姻缘。他竟是,竟是对父亲和大哥绝望了,给我的信中说得很清楚:阻拦密诏如同叛逆,虽然是发配边疆,但已形同死人,别说朝中无人相助,皇帝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人翻案!外公只劝我带着妹妹小心做人,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去慢慢探访……可是身为人子、为弟兄,焉能忍心对他们不理不睬?我怕信使出差错,信上不敢多与你说,你给我的银票,我尽数用了出去,军中上下打点,只希望混得更多些好交情,另外小心使人打听父亲和哥哥的情况,后来终于有一次哥哥发急病,父亲应是用了什么法子求得监官放出镇子上寻医问药,我用了大量银子,终于设法得见哥哥一面……”
文正低下头,声音哽咽:“大哥!他哪里还有往日在家里的清雅悠然?本来就瘦弱的人,只剩一把皮包骨,又黑又脏……他却只急着问我们兄妹俩的近况,我说安好,我在军中,妹妹在家里侍奉外公,他便笑,说幸好,幸好将我们送走了!大哥告诉我,冯氏没了,祖母、父亲和娘都还好,只是吃不饱,又缺衣少穿,弟妹们冻得长不大……大哥说他可能活不长了,嘱咐我带着你好好过日子……”
黄文正说不下去,别过脸去,哽咽变成了隐忍的呜咽。
文娇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哭,心情沉郁,眼睛里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这辈子她与黄家,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没见过面的祖母、父亲、娘、弟妹们,是她今生至亲!
她取出绣帕放进黄文正手里,说道:“哥,别哭!我陪着你呢,我们一起商量,看看能不能……”
黄文正反手紧紧抓住她:“妹妹,你肯和哥哥一条心,救父母和大哥回来吗?”
文娇看着被黄文正握得发白的手,坚定地点头:“是我们的亲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放弃!”
“好!好妹妹!”(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