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歧

薄暮轻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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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时慢吞吞地矮下身,果然见他脸上顶着一个大大的熊猫眼,不由忍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打趣道:“听说你昨儿个威风了,这不看你来了吗?”

    瑜哥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愈发红了起来,忙紧张得要命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生快别说了,我母亲生气呢!”

    沈慕时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将他抱起便大步走进了堂屋,董惜云见他进门脸上也不说高兴不高兴的,不过还是亲手沏了壶好茶在自己对面的空座儿面前倒上了一杯。

    沈慕时笑眯眯地坐了,“有劳大奶奶。”

    董惜云这时方微微一笑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先生这是哪里来的耳报神,可真够快的,朝廷若得了你这样的人才,还有什么仗打不赢?”

    沈慕时无声地咧了咧嘴,“并非有意盯梢你们,不过昨儿听见肖姑娘提起,说瑜儿被人欺负了,好在被她见了叫人将那帮大孩子给撵了开去,不然哥儿可吃亏了。”

    董惜云一听又是肖暮雪,不由深深蹙起了眉头,这姑娘,怎么哪儿跟哪儿都有她?

    要真是她教给东东妈说的那些个下作话,如今又跑到沈慕时面前去充好人算什么?

    因此脸上便渐渐冷了下来,偏偏沈慕时并未觉察到这一层,还不知好歹地拉着瑜哥儿追根究底问道:“小男子汉,这会儿都已经敢跟人干架了,该不会不敢告诉先生为的是什么吧?”

    瑜哥儿觑着董惜云的脸**言又止地咬了咬嘴唇,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嘟囔道:“先生别问了。都是瑜儿不好,以后再不敢招惹他们。”

    “只有这一点不好?那肖家姑姑替你解围,你怎么反倒将人推倒,人家手肘子上的伤可比你眼睛上的还紫呢!”

    沈慕时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只望瑜哥儿能坦言相告别有什么心结存在心里,若凡事肯同他娘或者亲戚朋友关心他的人有商有量,便不至于形成太过孤僻古怪的性子。

    这也正是肖暮雪阴毒的地方。因为她红口白牙言之凿凿的,根本就全是谎话。

    瑜哥儿被他问得满头雾水,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道:“什么肖家的姑姑?瑜儿没见过她,更没推过她啊!”

    董惜云方才听见沈慕时提起肖暮雪曾为瑜哥儿解围时已经起了戒心,这会儿见儿子委屈忙一把拉过他护在怀里冷冰冰道:“敢情先生今天过来确实是为了看伤,不过却不是为着瑜儿的。”

    沈慕时见她动气方觉自己失了言,可心里因已经对肖暮雪的说辞先入为主相信了。这会子见瑜哥儿矢口否认,不由更加对肖暮雪的另一番说法也渐渐信了:瑜哥儿从小没有父母疼爱,恐怕性子上与别的孩子不同。

    暴力、不相信人、说谎,一件一件都添全了。

    因此反倒为董惜云担心,又想好好劝劝她。便对瑜哥儿笑笑道:“恐怕先生弄错了,哥儿别放在心上。我跟你母亲有话要说,你先去找碧草玩玩可好?”

    这话里头的敷衍全都露在外头,别说董惜云,就连瑜哥儿一个小小的孩子也听得出来。

    说来沈慕时也是关心则乱钻了死胡同,却不曾想到正因为这孩子从小可怜,方会对每一分来之不易的关怀都格外珍惜,格外感激。

    比如董惜云,比如他沈慕时。

    他夸他一句。孩子心里能雀跃上好几天,而他若责备他一声,他也会垂头丧气上好一阵,更何况这种子虚乌有的冤枉,他甚至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孩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让它过去了。可见心里笃信的程度。

    这一切董惜云都默默看在眼里,看着孩子含着眼泪一声不吭地倔强地跑出去,她看着沈慕时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贺锦年从未对孩子和颜悦色过一天,孩子心里对他没有感情,因此他的打骂伤得了孩子的皮,却伤不了孩子的心。

    可他对沈慕时是完全敞开心扉视为尊长的,他的误解和冷漠虽然没有一句打骂,却真的叫孩子伤心了。

    因此便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淡淡道:“先生有什么话,还是肖姑娘有什么指教,都请但说无妨。”

    沈慕时只当她因为他提肖暮雪所以心里不自在,还当完全因为女人之间那点儿小心思呢,忙摆摆手道:“我是我,她是她。我今儿过来为的是你和瑜儿,你若不喜欢她便只当没她这个人就是了,可孩子当面一个样背着你又一个样,还满嘴谎话说得比珍珠还真,难道你就不担心?”

    董惜云手里的帕子被她绞得几乎变形,“够了!今日到底是瑜儿心口不一还是你偏听偏信,或许将来能有公论,不过我却不想跟先生争论。我这里回头还有客,先生若没旁的事,就恕我不送了。”

    这硬邦邦的话就跟个石头直接甩在沈慕时脸上没什么脸上,他心想自己满心里关怀他们母子才会多管这个闲事,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拿他出气,心里自然也不痛快得很,因向来也不擅哄女人,见人家送客的话已经说了出来,难道还死皮赖脸地坐着等人赶他么,便也只好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出门去。

    碧草悄悄在帘子后头听了半晌,见他去远了方匆匆走了出来,果然见董惜云失魂落魄似的坐着,虽不曾哭泣,不过眼眶却红红的。

    不由幽幽叹了口气挨着她身边坐下轻轻搂了搂她的肩。

    “我看他并没什么坏心,还不是关怀奶奶和哥儿才会说那些有的没的,若全不将你们放在心里,谁肯跑出来做这个恶人?他又是个最世故最圆滑的,不至于这么不会做人。”

    董惜云吸了吸鼻子一仰脖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我并不是怪他多管我们家的事儿,也不是怪他数落瑜儿,只怪他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

    碧草一听这话急了,“可是那位肖姑娘从中使坏?那你怎么不跟他解说清楚呢!他一向为你,我就不相信他宁可相信那一位而不信你。”

    董惜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单单信我,却不信我的儿子,又有什么用?他嘴里急着撇清和肖姑娘的关系,可事实上他已经一边倒地听信了人家的鬼话认定了瑜儿推她了说谎了不是?昨儿对门的胡妈不是说过她看着几个孩子闹得不像样了就过去把他们拉开了,可见说谎的人并不是我们瑜儿,只不过有人犯了糊涂耳不聪目不明了罢了。”

    这话说完她的脸色似乎越发白了,虽然彼此从未言明,不过碧草心里也隐约明白几分,哪里还忍心继续追问,忙住了口说了些家务事打打茬儿,董惜云的脸上方稍稍缓和了些。

    “对了,瑜儿呢?刚才委屈得要命,我还怕他忍不住要哭。”

    听见董惜云问她,碧草忙笑笑道:“起初是有些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过香菱哄着他说笑话玩儿,后来也就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忘性重,今儿沈先生冤枉了他,等将来水落石出,咱们看他臊不臊,一个大男人,竟欺负小孩子!”

    董惜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到底不放心儿子,还是到他屋里看看他去。

    却说沈慕时碰了一鼻子的灰走出董家大门,走了几步到底不甘,又想折回头去与董惜云把话说个明白,谁知这一回头却看见有个男人在她家门口站着朝门里看了一会儿,还似乎有点儿紧张似地抹了抹身上的衣服唯恐哪儿有褶子不平整,更深深吸了口气方抬起脚迈上台阶儿敲起门来。

    就说这世上无巧不成书,董惜云不过随口胡诌了一个赶人的理由,却没想到这么歪打正着,还真有客上门了,一个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

    沈慕时站在闹市的人流中冷眼旁观,见出来开门的婆子对这男人颇为热络,似乎也早已熟识,不由心里越发起了芥蒂,难怪等不及撵他出来,原来果真有客。

    这男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曾夫人的大儿子,宝珠的父亲汤允文。

    而那看门的婆子之所以认得他,不过因为从前曾在汤家干过活而已,因此对他颇为殷勤,这次却是他头一回上董家的门来。

    原来昨天晚上他临睡前照例到宝珠房里去看她,没想到那孩子那么晚了还没睡,赖在奶娘怀里絮絮叨叨不放她走呢,见了他便不要奶娘了,只缠着他要他在一边坐着陪着她睡了才许走。

    宝珠这孩子已经许久不曾这么依恋他了,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便把她抱在怀里哄她说话,果然听她义愤填膺地将白天发生的事儿说了,孩子虽未曾挨打,却深深为她的瑜哥哥鸣不平,而且她一向敬爱董姨,那些怀孩子那么编排她,也令她十分生气。

    早上果然听见她母亲叫人去把东东妈叫到家里来说话,想必是为了董惜云,他母亲提起这事儿也气得不行,连声说瑜哥儿娘造孽可怜,听了那些难听的话气得脸上一丝血色都没了,还得强撑着生怕吓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