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成长

草绿花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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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六月,蔚蓝的天空下,已经有了流火的迹象。整个徐家根据四时节令,顺其自然地换了碧绿色的纱质门帘,窗纱等等,藤萝小筑也不例外。

    只丽姐儿现在很不喜欢这些冷清的色调,她身上一阵阵的冒凉气,下腹一阵阵地疼,整个人感觉油腻腻的,无精打采。每当她有点力气打量四周的时候,就觉得疼痛加剧,身上的月事带束缚着她,好似一只提线木偶。

    昨天还是小五的周岁宴,丽姐儿神情气爽地随着林氏打理操办宴席。请来的宾客对她夸赞有加,说她一脸福相,能干娇俏。丽姐儿还亲眼见了小五抓周抓到印章,众人皆称了不得,皆大欢喜的情景。可转眼到了宴席散去,她就百般的不适,在净房磨蹭了好一会子,直到点点血迹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

    于是,不知是身体反映还是心理反映,丽姐儿只觉得累的慌,下腹坠坠,脸色蜡黄。之后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几个时辰,再次醒来看见的是林氏略带担忧的脸。

    “饿吗?”林氏问道。

    丽姐儿摇摇头道:“我想要个手炉。”

    “早备下了。”林氏吩咐青杏拿了半温的手炉,置于丽姐儿的小腹上,只一刻钟,丽姐儿就觉得好多了。

    “娘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红枣乌鸡汤,你多少吃些。本来今日是要给你份例冰纳凉的,如今看来还是拖一拖的好。”林氏把丽姐儿拉起来,身后垫了柔软的靠枕,亲自拿了汤喂她。

    丽姐儿只喝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她觉得胃里胀胀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头也晕沉沉的,好像没睡醒一般。

    “去,请郎中来。”林氏觉得女儿神色很不好。

    丽姐儿从来都是能吃能喝的,还经常变着花样的琢磨吃食。可如今女儿竟然不想吃了,这种虚弱和多年前那个病怏怏的女儿着实相似,这让林氏没来由地紧张。

    丽姐儿也没力气阻拦林氏,她只想再睡一会。或者说,也许郎中来了也好,给她开服止疼药吃吃,她会很感激的。

    郎中是何时来的,丽姐儿没有察觉,醒来后听碧草说是位女医,丽姐儿恍惚想起了多年前的白女医,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郎中怎么说?”一觉醒来,丽姐儿仍觉得浑身发虚。

    “郎中说不妨事,连方子都没开。太太这会子回朝夕堂理事去了,这才由奴婢们守着的。”碧草言外之意,丽姐儿昏睡都是林氏在一旁照料的。

    正说着话,林氏由着丫鬟婆子簇拥而至,见丽姐儿醒了,笑着道:“可还好?”

    “好多了。”丽姐儿倒不是敷衍,确实不那么难受了。

    林氏笑着亲自端碗喂丽姐儿喝汤,许是汤味鲜美,丽姐儿越喝越发觉自己饿了。

    她笑着道:“女儿想吃饭。”

    林氏高兴地应了,吩咐丫鬟去拿吃食,自己则拉着丽姐儿的手,絮叨起来。

    “没事没事,但凡女儿家都是如此的。”林氏笑着讲了一大堆关于月事期间的忌食生冷辛辣和注意保暖,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又要喂丽姐儿喝红豆黑米粥。

    丽姐儿乖顺听话,顺着林氏的意思来,直到又乏了,才昏沉沉地睡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丽姐儿觉得下身粘糊糊的,想去净房清理,还没来得及喊人,就听见隐隐约约地说话声。

    “娘说的,我都明白,她老人家也是为我好,没什么错。可我这段日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跟油煎了似的,总觉得对不住旁人。”说话的是翠篱,黯淡的烛光下,她神色憔悴。

    青杏在一旁眉头微蹙,并没说话。

    “你说,我再去求小姐,小姐能应吗?”翠篱问青杏道。

    “小姐心好,自然会应。”青杏神色不大好看。

    “若小姐应了,也不知会减了谁去。”翠篱神色犹豫。

    丽姐儿早定了陪嫁的丫鬟,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把翠篱再加上,怕是要裁人。

    “你说你心里不好受,可我看你照样活的心安理得,没少吃也没少睡,哪里就对不住旁人了!”青杏再也忍不住翠篱假惺惺的样子,冷笑道。

    “你这是怎么了?”翠篱下意识的反驳,显然受了冲击。

    “程绣娘自然是为你好,你二人又是干亲,说不得以后要相依为命一辈子,她不为你着想又能为谁着想。按说我是旁人,断不该乱说话让你二人生了嫌隙,可你说的话,做的事着实让我看不过眼,今天非得辩一辩才是。”青杏顿了顿,又道,“程绣娘她年纪大了,能指望的人除了你没别人,心里打多少小算盘,我们一起这些年,也看的清楚,懒得计较。可你自小便与我们一起,就凭这些年的情分,我总得与你说个明白。你能有今天,是小姐的恩典,徐家的恩典。就是程绣娘这个干亲,也是太太和小姐宽宏大量,没把你当外人才允了的。众人心里都清楚,你早晚是要脱籍去了的,不少人眼红心热,羡慕你好命。你本该心存感念,尽心尽力服侍小姐的,可你自那时起办差却懒散起来,天天与程绣娘打着如意算盘震天响,打量我们姐妹不知道吗?如今程绣娘觉得小姐将来能有更大的造化,就巴不得离了这一亩三分地,要攀更高的高枝了。你这样活络的心思,说不上忘恩负义,却也让人心里结疙瘩。即便是小姐允你跟着去国公府,我们姐妹几个也断不会与你好了,将来你受排挤,可别怨怪我们。”

    青杏那么稳妥的人如今竟说出这样犀利言辞,不只翠篱呆愣住,就是偷听的丽姐儿也惊了一下。看来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只丽姐儿察觉到了翠篱的变化,旁人都看出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只想过的舒心些,又哪里不对了!”翠篱红了眼睛,满心的委屈。

    青杏冷笑一声道:“主子家这么多半大小子,你和程绣娘瞧不上,想着国公府体面,说不得给你找个官身当主子奶奶呢!”

    “亏我们一起长大,打小的情分,你怎的说话如此恶毒!我不过是想找个老实人嫁了,将来出府也有个依靠。娘说她没有看上眼的,又觉得国公府人口多,必有合眼缘的,我这才动了心思,哪里就是攀高枝了。”翠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青杏冷笑一声再不理她,只拿着烛台去丽姐儿那边瞧瞧。

    丽姐儿隐约看见灯光,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道:“快扶我去净房,我难过的很。”

    青杏也没多想,连忙服侍丽姐儿更衣梳洗。

    过了三五日,丽姐儿下身干净了,又有了几天汤汤水水的滋补,令其顿感空气清新,万物茂盛,生活一片宁静舒心。

    许是因为丽姐儿好了,翠篱果然来求丽姐儿,丽姐儿沉默了半天才道:“我打算让你招婿,待我出阁之前,让你脱籍自立门户,好过舒心日子。到时候你是想夫妻俩开个绣坊传承程绣娘的手艺也好,或者一时不适应,先去家里的针线班子练练手也好,都随你。”

    翠篱呆怔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明白过来丽姐儿没应她。

    “你本就要被放出去,何苦还要去国公府当牛做马。再说翻了年你也十六了,也该打算起来了。这样吧,我让丹桂去与程绣娘说,想来程绣娘那么精明的人,必定是为你考量好了。”丽姐儿不等翠篱说话,把该说的都说了,随即就带着青杏几个去了朝夕堂。

    翠篱说的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即便她只是个丫鬟,也有权利去追求幸福生活。可这丫头太有心思了,丽姐儿不知道待翠篱得偿所愿之后,还会不会有更高的目标。若那目标高的离谱,丽姐儿答不成她的心愿,翠篱会怎么做?丽姐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人心易变,她早就知道的,可她依旧觉得满嘴苦涩。她难道对翠篱不够好吗?不是的,是她对翠篱太好了,好的让她愈发地心大了。还有程绣娘,原本害怕老无所依,姻缘巧合,有了翠篱做依靠,慢慢地变成了变本加厉来担保她以后的生活。她出主意,翠篱照着做,两人合作天衣无缝,只思量着以后的日子,却忽略了眼前的日子。丽姐儿不喜欢事到眼前,措手不及,她更喜欢把萌芽捏死,一劳永逸。

    “女红可是程绣娘和翠篱的看家本事。马上就要绣嫁妆了,你放她们脱籍,岂不是要累坏了?好闺女,娘亲知道你喜欢为他人着想,可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这样吧,让程绣娘着人为翠篱办婚事,待你出阁之后,娘再把她们一家子放出去。”林氏笑着道。

    “这样也好。”丽姐儿笑笑应了。

    翠篱有了归宿,心思也会收敛起来,丽姐儿心里这根刺也算是拔了。

    不知丹桂是怎么与程绣娘说的,程绣娘这几日脸色很差,却还是硬挺着给翠篱招婿,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最后还是徐福找了门路,是府上门房一个小子,看着呆头呆脑的,心里却清明,有股子大智若愚的气息。

    丽姐儿曾带着丫鬟们偷偷瞧过,此人叫朱鹏,长的虽不俊俏,却五官端正,眼神清明,做事稳妥,让人挑不出错来。程绣娘和翠篱都是心思多的,这人说不得比她们多一窍,能压得住人。丽姐儿觉得好,众人也觉得好,那朱鹏也愿意入赘,只翠篱和程绣娘闷闷不乐的。只她们不敢不应,且不说她们得罪不起徐福,单就丽姐儿不站在她们这一边,她们就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事后,程绣娘私下里还不断地埋怨翠篱当初一步错,步步错,翠篱背地里哭了好几次,也不知是哭委屈,还是哭自己。

    双方一点头,婚事办的就快极了,夏天一过,翠篱就梳着妇人髻开始到藤萝小筑帮丽姐儿绣嫁妆了。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京都的夏天热的决裂,丽姐儿贪图凉快,在屋子里放了不少冰,早晚吃水果冰沙,直接导致的就是每个月有几天都疼的起不来床。人人都穿着纱衣纳凉,偏偏她冒着满头大汗,拿着手炉在床上躺三五日。她极痛恨自己的生理弱点,却偏偏拿它没办法,只好把每个月没麻烦的日子当天堂过,剩下的日子当地狱过。林氏得知后,最先发了脾气,自然她不会与丽姐儿生气,她宝贝女儿可是在娘家没几天舒心日子过了,她会与服侍丽姐儿的贴身丫鬟,婆子,嬷嬷生气斥骂。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林氏带着玉镯,保养得宜,赏心悦目的手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壶都抖了三抖。

    众人全都跪下,心里清楚林氏这样好脾气的,若发了火就不能善了。

    林氏的训话让人振聋发聩,不过就两个重点,打板子革银米是轻的,发卖赶出府去才是要人命的。于是丽姐儿在秋老虎还很猖獗的初秋,过着大汗淋漓的日子,思念着冻糕等凉食。

    秋日就那么不知不觉地来了,丽姐儿看着天高云淡,赏着各色菊花,吃着桂花糕,整个人很平静。许是因为日子过的太安逸,丽姐儿竟忘了再过几天是安国公府来徐家纳采的日子。

    这天纳采的队伍吹吹打打,热闹了一路才到了徐家。徐老太爷和徐熹以及丽姐儿的几个弟弟都出来迎接。林氏则看着那对被红绸系着的活雁和各色礼品暗自点头。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瓷器玉器,果盒吃食,酒品佳肴……样样俱全,应有尽有。最显眼的就是两株有一人多高的红色珊瑚树和一套价值连城的翡翠八宝珍珠噤步。

    “不说别的,单说这两样可是当年先大长公主的陪嫁,我们安国公可花了不少心思。”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广安侯夫人。

    许是因为广安侯夫人与沐恩伯夫人走的近;也许是因为广安侯会钻营,惯会揣摩上意;又因为安国公赵晏殊除了帝后一家,中原再无亲戚。总之广安侯夫人是拿着赵晏殊折子状描金鸾凤纹饰朱笺庚帖,交给了林氏供奉于供桌前的香炉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