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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行外,一片喧嚣。
一堆旧桌椅、屏风、连着旧花瓶等物,在米行外摆了一片儿叫卖:
“砸锅卖铁,凑赈济款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真正的低价啊,是柳举人相公当日的陪嫁啊!都是实打实的好木头!价格比自己打还便宜着呢!”
“大姐,你看看,这椅子!这价儿,真是我们举人凑不出赈济款,我们老爷这才不得已卖这些东西的!谁家男人舍得把自己嫁妆卖了不是?你看,这是公文,贴在门上的,还有大印呢!别看昨儿是十两,今儿因没凑足,县令都让改做百两了!”
“大姐,好眼力,这山水屏风可是半新的!雨墨收钱了!”
“哎,大哥,你看看这花瓶儿,插花可雅致了!”
别看,这么七七八八叫卖下来,白鹭镇人虽因受灾,大家手里紧,但一见这写好木头的家俱卖的比自己买木头来打还便宜,有几家儿子正等着出嫁的,估摸着这些个旧家什,等开春刷上一层新漆,弄不好就能以次充好,反正省一笔是一笔,更别说还是举人家用过的!
不多时,竟然七七八八下来,那一堆堆在库房里,北堂傲早喊丢了的旧家什,居然卖了一箱子的钱,点点数儿,铜钱竟有二十几吊,足足三四百斤重。
雨墨乐开花了,暗想亏得她当初死活不让丢,看——都是钱吧!她快乐地一文文数着,就是越数越心疼:居然这赚来钱要给那县令,凭啥啊,要捐怎么不自己捐,明明就是抢人嘛!
屋外,杭掌柜听从柳金蟾的安排,装模作样,去当铺抵押了小店儿,然后装模作样地抬回了两箱子钱。
一时,命人备了笔墨,柳金蟾将借条稳稳妥妥地写好了不说,还劳师动众地、出门请了一条街上四五个旁证看着她签字画押,然后将条子双手交给杭掌柜道:
“这是五十吊的借据,杭掌柜请务必收好!”
杭掌柜也不知柳金蟾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是书生意气,做个事儿非要弄个光明磊落来,也不好驳她,只得陪着她,站在柜台里,抬出刚抬来两箱钱,当着众人,一文一文按照这数日银子兑换铜钱的价儿,一吊吊串好数给柳金蟾。
五十吊说来简单,但数起来,那可就是八万多文钱,足有九百多斤重!
雨墨不懂这后面的故事,只见着自己家的小姐又问人借这么多钱,就把小脸皱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比苦瓜还拉得长:
“小姐儿,咱们而今回景陵去,盘缠都管够,好好儿,凭白砸锅卖铁去赈济灾民就罢了,怎得还要借这许多钱?难道赈济灾民不是量力而行吗?”吃饱撑着……还得付利息多坑人!
柳金蟾令弄璋寻雨墨来帮着数钱,为得就是雨墨这神情、这话儿,此刻一听问,立刻就一副愁深似海的模样,重重重地低低叹了口气,似是只与雨墨耳语一般压低声道:
“不交这钱……县令大人不会放咱们离开白鹭镇啊!”
雨墨一听,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常言说民不与官斗,小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府……恨归恨,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雨墨半日才咯咯涩涩地低低问埋怨道:“开……口,就要七八十吊啊?”太黑了!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柳金蟾沉重地点点头:“恩说是让捐个百八十吊……让咱们这一二日就必须凑齐了,赶紧给送过去!不然……你小姐我,就要去吃牢饭了!弄不好这公文明儿就下来了!”
雨墨这下吓坏了,哆哆嗦嗦:“那么……那么……一开口就要百八十吊……卖了咱们家这么多东西,都还凑不足八十吊呢?要是咱们凑不出来……”
不待雨墨的疑问问出口,柳金蟾就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柳金蟾眼一扫雨墨,雨墨立刻不敢说话了,赶紧埋头兢兢战战地数钱去了。
柳金蟾脸虽然板得青,但看着雨墨那吓坏了的模样,还是有一点心疼,但没她,这周围的人此刻,又怎么会一个个面面相窥,又信了个八九分呢?
柳金蟾的心中奔腾着各种算计,眼见着一个个铜板被串成串儿,尤其是当那街角,几个皂色的衣袂出现时,柳金蟾的脸上,不知何时就泛起了一丝丝她自己也未曾觉察的森森笑意:
黑我柳金蟾!咱们就看看最后谁先黑了谁?装清官?讹我柳金蟾一百两,让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淤泥里翻身!只是……
她柳金蟾从未想过涉足官场这等利益之争,何以自今朝起,她频频以卵击石,与这些人频频交锋呢?
难道真是过年时说错了话?
又或者,大周,女人成了家,终究要头顶一片天,为夫儿支撑起一方天宇?而她,被长大了?
屋里,北堂傲斜靠在卧榻上擦着他那杆银枪。
“夫人真当着那么多人,写了借据?”
北堂傲擦枪的手不停,虽不太明柳金蟾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北堂傲自认自己与她也算夫妻了快半年,要柳金蟾此刻心里仅仅只是为了筹那点子钱,那么他们北堂傲就把大帅一职双手奉送于人。
“是!”奉书又把外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细细说与北堂傲听,然后又悄悄儿补了一句:“刚奉书还眼见着那街那头几个捕快都来了,后来雨墨买家俱时,还来了个遍身绫罗的年轻女子,大家都唤她作‘霍小姐’,想来就是那县令之女无疑了!”
“哦?”
北堂傲皱眉,纵然他没坐过衙门,但耳听外面柳金蟾又是请人作证,又是劳师动众非要立字据,更别说还故意和雨墨说了那么一番别有深意的话儿……他怎么想也觉得这是要对薄衙门前的筹备……但民告官,按大周律法,无论对错,都要先打上二十大板,难道她仗着自己是孕妇,想要铤而走险?
“爷?”奉书见北堂傲冷了眼,却不作一语,不禁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