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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川与流光,飘忽不可待,一晃,便是两年的光景。
“阿蘅!”
“二哥,我在这头呢。”林子深处探出一个白衣身影,脸上盈满笑意。
殷崇诀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大步走上前,“崔叔说你一早上都扎在这林子里,这么卖力做什么,缺什么少什么与我说就是了。”
“大哥过几日就要大婚,我想送样东西给他。”岳蘅执着弓低下头,“再打几只山雕,就够了。”
殷崇诀泛起心疼来,拉过岳蘅生茧的手爱惜的摩挲着,装作恼道:“你看上什么了,我去给你置办!你可是要做殷家堡少夫人的贵重身子,可不许累着伤着。”
岳蘅脸一红,抽出手转过身,“谁要做殷家堡的少夫人了?不要脸。”
殷崇诀俯身贴紧她的耳边,星目微动看着岳蘅绯红的面颊,低声道:“阿蘅,你逃不掉的。我殷崇诀今生非你不娶。待大哥娶完亲,可就是我了。”
岳蘅忽的窜出去几步,冲着殷崇诀挑衅似的笑道:“这不是逃掉了么?殷二少。”
二人倚着树干坐着,见岳蘅望着天空发呆,殷崇诀试探着紧扣住她的十指,岳蘅想要挣脱,殷崇诀蹙着眉头紧握着就是不放,岳蘅不愿再搭理他,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阿蘅。”殷崇诀望向一望无尽的林子,“我真庆幸,那日自己被兽钳伤到,遇上了你。”
岳蘅哧哧笑道:“也是,不然殷家堡的二少爷,可就是个瘸子了。”
夕阳西下,殷崇诀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见岳蘅站在院口看着他的背影,崔文劈着柴火幽幽道:“女大留不住,阿蘅是要离开崔叔了么?”
“哪有!”岳蘅收回眼神,“我怎么会离开崔叔。”说着去捧来一堆树干,“这不就来帮你了么。”
崔文掸了掸手上的枝屑,“殷家这位二少爷,虽然不如他大哥稳重,可也算是难得。要在绥城给阿蘅找个好夫君,除了殷崇旭,也唯有殷崇诀了。”
“崔叔,你说什么呢!”岳蘅窘道,“谁要嫁了?”
“还不承认?”崔文站起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有什么好羞的。不过崔叔也觉得奇怪,你不讨厌殷崇诀是真,可平日里对他又是若即若离的模样,姑娘得矜持些也不错...但我总觉着,你心里头...有事。”
岳蘅闷不吭声的劈着柴火,崔文舀起一瓢水喝了口,缓缓道:“殷崇诀是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岳蘅脱口道。
“你看你。”崔文大笑了出来。岳蘅见崔文诈自己,沮丧的垂下头。崔文收住笑,继续道,“急什么?听崔叔说下去。你与柴家的婚约,崔叔知道你不情不愿,没把你带去苍山,只当是替你断了这门婚事。一晃两年,没准柴昭已经娶妻也说不定...”
听到“柴昭”二字,岳蘅停下劈柴,顿了顿又奋力劈下,似是把那柴火当做柴昭一般。
崔文瞅着岳蘅咬唇蹙眉的模样,干笑道:“我还真没猜错,你心里头...就为他烦着。”
见岳蘅郁郁的不吱声,崔文继续道:“我可是听说,自打纪冥率军杀入晋国辽州,就对那周国虎视眈眈,南宫家懦弱,无人可用只得起用被贬至苍山的柴家。柴郡王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那侄子柴昭更是大破纪冥数万精兵守住了周国的云都。局势所迫,南宫家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柴家叔侄,这两年他们叔侄二人叱咤大周,已是一等一的显赫之尊了。
“这又关我和二哥什么事?”岳蘅小声嘀咕了句,“我不想知道。”
崔文听她一口一个“二哥”,轻叹了声道,“你这个二哥,可是殷家堡的人。殷家堡雄踞绥城多年,长子就要和绥城都尉之女结亲...绥城地势紧要,几十年来自成一体。且不说殷家和绥城都尉愿不愿意听柴家叔侄号令,只要柴家想统一中原灭了梁国纪氏江山,也要得了这殷家堡相助才行。阿蘅,你还不明白吗?”
“我都知道。”岳蘅眨了眨眼,“二哥也与我说过些。他父亲和大哥早几年已经在招兵买马囤积力量,明着是召集义士在乱世中护住绥城百姓...其实,其实...”
“伺机而动,择木而息。”崔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是你真和殷崇诀在一起,只怕又是少不了刀光剑影,不得安宁。崔叔只想你...”
“崔叔。”阿蘅打断道,“天下不定,何来安宁?就算崔叔带着我躲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一样是血雨腥风。阿蘅不愿意再逃...”
崔文像是早已经料到她会这样说,苦涩一笑道:“崔叔不过是提醒你句,又拦得住你什么?阿蘅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阿蘅起身走近崔文,拖着他粗糙的手摇了摇,垂着眼道:“崔叔别生气,我胡乱说的。我也想待二哥亲近些,可是...怎么说我也收了别人的信物。虽然是柴昭负岳家在先,可总要把信物还给他...我心里才踏实。”
夜色下,崔文注视着这个花样的少女,她纯良果敢的眸子与两年前在沧州一模一样,崔文抚了抚岳蘅的头,和蔼道:“别多想了,早些去睡吧。”
岳蘅钻进温暖的被褥,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白天林子里殷崇诀燥红的脸。岳蘅顿觉脸上阵阵发热,正要翻身睡去,脑门蹭上了枕边的那块金锁片,岳蘅从热乎乎的被子里伸出手,攥着冰冷的锁片,心也跟着一凉。
她想忘,却忘不掉。那双鸽子灰般幽暗的眼睛,如影随形。她凝脂般的身子上,似乎还遗留着那个男人如水轻淌的痕迹,沿着绵软的沟壑,渗入心底。
殷家堡
“阿蘅和崔叔还好吧?”殷崇旭走进殷崇诀的别院,见弟弟在凉亭里独酌,时不时嘴角还泛起笑。
“大哥。”殷崇诀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你也知道我这阵子忙得脱不开身。”殷崇旭给自己斟了杯酒,“也有日子没去看阿蘅他们了,知道你才回来,就过来问声。”
殷崇诀笑道:“好的很。阿蘅聪明能干,箭术高超,绥城里的人都喜欢她的猎物,这日子过得也挺美。”
“那就好。”殷崇旭喝了口酒水。
“大哥三日后就要成亲了,怎么眉间也不见喜悦?还是最近太累了?”
“确实是累极了。”殷崇旭手中的酒盏似有千斤之重,踌躇着缓缓按下。
“大哥...”殷崇诀顿悟道,“你虽然是拖了一年又一年,可今年穆蓉都与我一般大了。大哥也已经二十有二,确实不能再拖。早晚都是如此,不如早些了却算了。”
殷崇旭苦涩道:“我知道。穆家也帮了殷家堡许多...就算是为了殷家,于情于理,我都该娶穆蓉。崇诀,有时候大哥真的很羡慕你。”
“大哥...”
“大哥身为爹的长子,为殷家做那么多事,总算你这个弟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殷崇旭拍了拍他的肩,“阿蘅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殷崇诀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大哥...”
殷崇旭站起身,示意他不要再说,“三日后穆蓉就要嫁进殷家堡,听说最近柴家叔侄的大军也要往咱们这里来,此时殷穆两家结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也许,是天意吧。大哥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会有什么委屈。”
见他离开,殷崇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晃了晃手中酒盏,酒水盈盈似显岳蘅俏丽的笑脸,殷崇诀痴痴凝视着不忍灌入腹中。
次日。
“大少爷,岳姑娘来了,说要见您。”
“见我?”殷崇旭骤然起身,疑道,“是找二弟来的吧。快请进来!”
“大哥。”岳蘅咬着唇探进半个身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见屋里没有旁人,这才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闪了进来。
殷崇诀见她这模样,忍住笑道:“你是怕穆蓉在么?放心,大婚在即,这几日她都不会出门的。”
岳蘅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大哥见笑了。”
“怎么?是来找崇诀么?他啊,去马场选我大婚那日的马队了,你坐会儿,他就回来了。”殷崇旭替岳蘅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跟前。
岳蘅迟疑的接过,吹了吹热气抿了口,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我...是来找大哥你的。”
“找我?”殷崇旭失声道,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自嘲的摇了摇头,“找我有事吗?”
岳蘅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拾起衣袖擦了擦,塞到了殷崇旭手里,“给你的。”
殷崇旭紧攥着木盒愣了许久,“这是...”
“大哥就要成亲了。”岳蘅咧嘴笑道,“这是我给你和穆蓉的贺礼。大哥不要嫌弃就好。”
殷崇旭缓缓打开木盒,里头是一个孩童手心大小的金锁片,上面刻着“安乐”二字,“阿蘅,大哥哪要你的贺礼?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贵重!”岳蘅摆着手急道,“多猎几只山雕就是了。大哥待我好,阿蘅都知道。穆蓉见惯了好东西,我送她这个小锁片只怕她也不稀罕,大哥转送给她就是了。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哥一定要替穆蓉收下。”
殷崇旭爱惜的抚拭着这块精致的金锁片,盖上木盒小心的收进怀里,“大哥替穆蓉谢谢你。”
见岳蘅要离开,殷崇旭唤住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匣木箭,推到岳蘅手边,垂头道:“大哥这阵子实在是太多事,还是这几天才制好的...你拿去。”
“大哥...”岳蘅凝视着满匣的木箭,每支的箭柄处都刻着“蘅”字,“这两年来,大哥给我的每支箭上,都替我刻上“蘅”...不用这样麻烦的。”
殷崇旭宽厚道:“你那样好的箭法,若是箭上没有记号,被他人赖了去怎么好?小事尔尔,根本谈不上麻烦。”
“当年我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岳蘅露出哀伤之色,“每一支金羽箭,他都会替我刻上字,嘴上虽是说我烦的很,可做起来却从不含糊...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
殷崇旭怜惜的注视着面前岳蘅璞玉一般的美好面容,想要抚住她的肩,手伸到一般又迟疑的垂下,低声道:“你失去一个哥哥,老天又给了你一个哥哥。他待你的好,我都会做到。”
岳蘅眼角微红,如水的眸子映得殷崇旭一阵恍惚。
“那就...多谢大哥了。”岳蘅执着箭匣站起身,“大哥还得有的忙,我先走了。”
“不留下来等崇诀?”
岳蘅抿嘴笑道:“忘了和大哥说了,二哥说今晚去我和崔叔那儿吃饭,可能会晚些回来,麻烦大哥与殷伯伯说声。”言罢小跑了出去。
见她提到殷崇诀时难掩女儿家娇羞,殷崇旭也不禁笑了出来,见岳蘅走出院子,又从怀里掏出那个木匣,拂拭了许久缓缓打开,拿出金锁片看了又看,明艳的金光仿佛映着岳蘅俏丽的笑脸,眸若月牙让人心神摇曳。
“真是个...傻丫头。”殷崇旭将金锁片紧紧攥在手心,塞进了贴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