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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丛无垠,树高叶茂,枝繁交错,几可遮天蔽日,映的林间郁郁葱葱,天绍青一语皆无,向前飞奔着,一袭黄裙混在夏风中,带起衣角旋转翻飞,可见其慌慌奔逃之态。
赵铭希在后追赶,脚程可比她快了数倍,以致她越来越危险,恨不得肋生两翅,飞到外面,时而向后瞥瞥,也面色焦急。
那赵铭希显见更高一筹,迫的她少有空暇,为教她知难,张口连唤:“三姑娘!三姑娘,等等我!”
天绍青猝然回首,见他趋步极快,眼见就要近了,一时惶惶,没了主意,恰值旁侧有株大树,粗壮已极,忽的蹿过去。
正逢四周林木纡廻浓密,赵铭希也没瞧见,她便借着粗树遮挡,微微探头来观那边的林道,只要赵铭希移目四扫,就将头缩回,极是小心翼翼。
陡然失去她的踪迹,赵铭希悻悻收步,就在不远处悄悄瞥视,一面看,一面琢磨,此间僻静,幽邃不知深处,她功力有限,谅也逃不走,必躲在这林中。
是以他也不急,故作温和,笑了笑,以话引道:“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在哪儿,铭希一片真心,难道你这么忍心?我向你保证,成全好事之后,定然不教你吃亏——”言说间,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向天立誓,保证道:“刚才打你是我不对,喏……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对你用剑了,好不好?”似是真心一般,用话语稳她,暗地里却将风吹草动的树丛悉数扫了一遍。
天绍青偷眼观瞧,见他生性狡猾,到处望,知警惕心极强,也不敢放松戒备,紧紧倚树而立,将自身藏牢。
赵铭希四顾间,仔细辨听动静,径自又道:“你想想,普天之下,还有谁比铭希更痴心的呢?”虽不动声色的说话,双脚却渐渐逼向不远处一株树。
大抵是以为天绍青在那树后,故而他有意将声音放远,去她戒心,施行欲擒故纵之计道:“小孩子的玩意儿玩久了,没意思的,如果你非要和我捉迷藏,铭希乐意奉陪,只不过你这个题目,可难住在下了。你看看,我从成都府一路追到苏州,光这份情意常人就难以企及,这真心难道三姑娘看不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此语如诱三岁孩童,极尽温柔,可听在天绍青耳畔,却刺耳已极,偷偷盯看赵铭希,就想打他,想了半响,终是考虑到两人实力悬殊,未有轻动,当她再将头转去时,就看到赵铭希在那树后扑了一空,霍然转面,向四面乱扫,她忙又只得掩身。
赵铭希双目放光,看似不经意,实则不放过每一个细微,挪移间,更意味深长道:“三姑娘,我知道你躲藏之地,还是不要躲了,听铭希一言,此时天色尚早,我们及时启程,还来得及进城!不然露宿荒郊可就不大好了,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
他指望这话令天绍青聒耳,以激将法将她引出,故此本就未安好意,言辞中少不得有令女子面红之语。
天绍青自知他的意图,身为妙龄姑娘,听到男子讲这样的话,难免不入耳,当下便有几分火气,暗思怎样出其不意,打这坏贼一把。
刚好赵铭希向这边扫来,她贴紧树干,探手在腰旁摸出了三枚尖细金针,朝外看了看赵铭希,倘然他就此离去,便不预备发暗器,然赵铭希背着身,讲话仍无顾忌,越来越不堪。
一霎时,她听不下去,羞赧,脸烧齐齐涌来,便将双耳捂起,岂料赵铭希声音甚大,有意迫她现身。
陡然,那三枚金针就从她手心飞出,劲风破空,带出三缕,蓄满力劲,挟逼赵铭希。
赵铭希何等之人,早已有了感知,上身一偏,便轻轻避让而过,两枚金针于是落空,自他耳旁飞过,余下一枚则被他食中两指夹捏。
他望着那枚金针,回头瞧天绍青满目怒光,被自己逼出,不由大喜,大刺刺扔了金针,赞道:“三姑娘果真不同凡响,奔了这么久,我想你一定有些累了,不如我陪三姑娘进金陵城休息一下,然后……”口中如此说着,却知天绍青不会乖乖就范,脚下就悄悄进逼,想一举擒拿了账。
这一举动顿被天绍青察觉,立时横剑当胸,把他阻在一丈开外,冷面喝道:“住口,不准提你和我,咱们素未谋面,没有任何牵扯!”
赵铭希摇头,依旧故我,高叹道:“你还这么见外?噢,我明白了,你是怪我刚刚出手太重了是不是?放心,以后绝不会这样了,只要你听从,我不但好好对你,还会什么都依你。”
天绍青哪里肯信?装作被此语逗乐的样子,一计上了心头,斜眼觑他道:“说话算话?真的什么都依我?”
赵铭希为使她放松,爽快已极,阴阴笑道:“当然!”一面走,一面却依然举步。
天绍青将之看入眼里,立刻摆剑将他指定,遥视道:“那你给我站在那儿!不准动!”
赵铭希被发觉似在意料中,先前的和颜悦色,也变成了冷肃,盯住天绍青,面如寒铁也似,说道:“不过前提是,你得心甘情愿跟着我,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别惹我生气,我赵铭希要的东西,从不会轻易放弃,除非——”一言未了,他的所有暗示已在其中。
天绍青知再难耗持,也心起警惕,朝后退开,他便威逼不停,步步跟上前,当下她急中生智,连忙变了脸色,促语道:“我答应你!”
她答应虽则爽利,然赵铭希非是呆子,心中仍旧存惑,惊疑着道:“你当真跟我回玄天门?”
天绍青忸怩地转过身子,板起脸嗔责道:“好个丑汉,不相信我,干什么啰啰嗦嗦这么多?”
赵铭希瞧着她,实在又惊又疑,难以尽信,捉摸不透她心底的用意,就笨笨问道:“什么,我丑?”似有些愣住,完全始料未及她如此一语。
天绍青失笑,最好教他气的跳脚,才好脱身。
谁料倏忽之间,赵铭希已恢复如初,见她偷偷暗笑,知她想气自己,故说违心之言,竟也不当真,含笑道:“丑汉看久了,可不就更和睦嘛,也更胜那才子佳人式的良偶佳配,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以防万一,唯有——”话语适可而止,偷瞧天绍青一眼,面容一正,陡然人如惊雷,以迅雷之势拔起,并拢两指,急点天绍青而去,去势急而猝。
天绍青骇于那股势头,唯有疾步后退,但还是被赵铭希迫住,抬起手臂欲图挡驾,却被赵铭希撞偏,从旁侧斜擦,点中她的要穴。
于是她辛苦一场,最终还是生生被擒,也不知未来生死何如,但她素乃李玄卉门下,自有风范,心智较强,便也不随便言语,只待时机与赵铭希周旋。
赵铭希心知自身功力,天绍青必存忌惮之心,故而也料准她在未明形势之前,绝不会轻易犯险,就大模大样解开天绍青的穴道,并行赶路。
果不其然,一路上,天绍青知难而进,也很少明里脱溜,但心里打甚主意,就难预料了。
两人搭伴同行,行出小树林,途经一间茶棚,便走去歇脚。
赵铭希奔劳了一天,也有些疲累,好不容易将歇片刻,才要就坐,天绍青站在一旁,并不服这份安抚,冷冷轻鄙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爹和师父是什么身份么?粗茶淡饭就想搪塞本姑娘?这是你玄天二主的待客之道?”
一句话将赵铭希问的吃愣已极,竟愕了一阵,连忙站起来道:“好!算我说错话了,有失检点,考虑不周,我知道怎么做了,走吧!”
这人倒也是个铁骨汉子,但凡她在这上面挑刺,是言听计从,绝不有半分推诿,不管天绍青怎生刁难,全都照收,最后反倒令天绍青苦无对策。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一前一后赶到金陵城,赵铭希前脚才一走入,天绍青就又在身后滋事,冷言喝叫他道:“哼,你这个漂亮的公子,此来金陵,本姑娘是受你相请,到了这里呢?却不问问本姑娘的喜好。”
赵铭希早将她企图摸得一丝不差,其实他本身是个世家名门子弟,往常绝不敢有人这样拂逆他,天绍青今次花样百出,倘然是知他性子之人,早就暗暗着急了。
然赵铭希活似换了个人似的,始终以礼待之,毫不动怒。
她说走的腿软,不能再行,他便言可以背她,吓得天绍青哪还敢再说累?若她喊热,嫌他木讷,教己受苦,他便将雕翎扇打开,一路为她驱风,天绍青最怕旁人误会,恨不能逃得远远的,哪肯情愿,最后生生没有办法。
到这里后,她又心生一计,四面看看街巷两旁酒肆作坊,道:“要进最好的酒家,喝上好的酒,吃上好的菜,住上等的房间,高楼琼宇,酒楼要全金陵最轰动、最热闹的,非但如此,景色相称,宜人心扉,最起码能望得见船廊画舫,鳞次栉比,凌波笙歌,不然一切免谈吧!”然后负起手,悠悠的走开。
赵铭希瞧着她的神态,竟哈哈笑了,暗道:“你不就是个小小女子么,还能有甚招数,能瞒过我的法眼!”一念及此,凛然接道:“好,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办得到!”
两人又朝前行进,时而瞥见一道道蜿蜒的巷道,挤满人群,丝坊牌楼时时在望,更有一座座九曲十八桥……
这南唐京都,先将吃喝杂货撇过不谈,到处都是文人墨客,风雅公子的足迹,碧波水面更有摇扇谈笑、轻歌曼舞的年轻男女围坐一团,画舫楼船之上,飘着古筝琴瑟等悦耳曲音,清风拂水,两旁杨柳轻摇,时不时地荡漾着欢声笑语。
亭台楼榭,深幽画廊,赵铭希几乎被天绍青迫使,将繁华的金陵城走遍,才终于看到了悠悠秦淮河。
所谓秦淮河畔两生辉,楼阁水榭照凌烟!虽未近得跟前,但那种扑面而来的气息,已使人心情舒畅。
几丈远的距离,遥视下,‘秦淮酒楼’几个大字特别显眼,灿灿濯光!五层的酒楼,高约二十馀丈,檐牙高啄,翘然耸立,屋顶是用昂贵的上等黄绿琉璃瓦镶嵌而成,每层楼的屋角都垂挂檐铁,风过留吟,略有细微的撞击声响起,不管冬暖夏凉,晨暮昼夜,行至此处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来听一听,听过之后,再看一看秦淮酒楼。
从大街瞻视,只见那秦淮酒楼的檐梁下,竖向分隔开四层阁楼,有盘绕的回廊,也人满为患,处处彰显与众不同的气势,这会儿也有客人趴在外间的栅栏上,眺望着整条巷子。在那最顶层的阁楼上,甚至可将金陵城几条街尽收眼底。
最下面‘秦淮酒楼’这巨型匾额高高悬挂,镶金的大字,书写遒劲浑厚,一看便是名家手笔,是以混在普通的门户中,甚是引人注目。
酒楼边侧竖着丈许长的竹竿,高挑着幡幢,往下吊着四盏灯笼,样样不忘酒楼名称,由于挂的极高,差不多在巷尾就能看见。
天绍青走进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门前的匾联:是风是雨听水榭,赏歌赏景宿秦淮。横批是:醉在乡情!
真是来到此处,心情也顿时转好,她正要进入,不想人来影往,一时不备,被人碰了一下,这本不奇怪,可她偏偏警觉地逮住了那人手臂,从其手上夺回被偷的钱袋,还扬手扇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气极的骂道:“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