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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绍茵并不了解一眉老人已获悉了她的身份,晚饭期间,仍和燕千云有说有笑。
往常因有牵绊,两人无法放松身心,今朝天绍茵病好,总有说不完的话,似乎就连普通的吃饭休憩,也能说的滋味无穷。
这在一眉老人看来,十分无趣,他是个感情冷漠的人,总也不明白小情/人朝夕相对,有甚好说的,早晚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得腻味?
早年他也不是没有成过亲,论女人及家世,自问比燕千云见的广,看的远,燕千云顶多是雏。
别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轻鄙的很,在旁观瞧一阵,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叹了口气。
燕千云与天绍茵到底是因些情由,对他尊敬,面面相觑,好生不解,以为他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但他总是独处幽居,甚少见他出外走动,好端端的,也没人招惹他,会有甚事烦忧?
天绍茵奇怪道:“怎么了,前辈,是菜不合胃口么?”
老人果然望着菜肴发呆,叹道:“哎,菜是不错,只是老夫口中清淡了些,倒是浪费了姑娘的好手艺,嚼不出味道。”
他神情肃整,好像很想吃,又轻轻搁下箸子,一副吃不下的样子。
天绍茵忽然又觉得他蛮有意思,并不是十分不可亲近,彻悟道:“也对,是我疏忽,明日便去抓些山鸡野兔。”又莞尔一笑,转头看向燕千云,眨眨眼道:“这岛上密林丛莽,我今个儿看了看,约十余里,又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犬吠兽啸的声音,想来不乏猎物可狩?”
燕千云深情与她对望,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否则十数年常居此岛,我与师父岂不要饿肚皮了?”
天绍茵失笑道:“你可唬我没见识,海里有好多鱼哩。”轻轻锤了燕千云一拳,斜眼嗔他。
燕千云本就有意逗她一逗,又道:“我跟师父在此种有粮食,但也会有失收的时候,比方说遭到天灾,这样吧……明个儿咱们一起忙活忙活。”
天绍茵也没拒绝,那师徒二人因各存心思,生了嫌隙,只有燕千云还被蒙在鼓里,还当可以顺利渡过眼下的灾难,完全未料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宁静的。
等的人却很心急,一眉老人到底急不急,有甚打算,那可是个未知之数。
一夜匆匆过去,翌日天气依旧晴好,碧空中浮云朵朵,白的似雪染了一般。
燕千云与天绍茵也无别事可做,空闲之余,携手入了树林。
天绍茵没有狩猎经历,但燕千云却对此地甚是熟悉,从小到大,每逢饿了时,也经常徒手捉拿野兽。
碰到大兽,不易生擒,他就拿出弓弩射杀,或者软鞭来打,天绍茵见他那般娴熟,甚至连野兽出没的洞穴都一清二楚,被激出斗志,看他打的快了,自己跟不上,也甚不服气。
后来燕千云手提两只山鸡,又肩背斜挎白貂,正要往回走,猛然一只野兔蹿将出来,天绍茵赶紧快步如飞,追了过去,还特地叮咛燕千云,不许他帮忙。
燕千云知道她性烈,浑身有股不肯认输的劲儿,怕她与自己闹别扭,又知她素来爱耍,也便由她,自己在旁等待。
奈何天绍茵对路不熟,一会儿工夫,兔子逃去远方,在密林窄道中游蹿,天绍茵越追,它逃得越快。
燕千云又怕她有所不测,待要追将上去,天绍茵忽然在丛莽中消失,他呆了一呆,起先以为她与自己玩闹,但试着喊了数声,无有应答,才急了。
此地虽有丛杂的树木,但也偶有风化的岩石一堆堆,还有小山坡不计其数,石洞累累,好些都隐在密丛之间。
那天绍茵并不是没有听见燕千云的呼声,只是她进入密丛中,兔子一闪不见,才要往来路张望,不期隐隐约约有一阵嘶叫声传来,时而清晰,时而隐晦,还带有极大的痛楚也似。
她那个位置非常巧妙,正能听入耳里,循声探路,被带入个山洞。
那山洞石壁光滑,里面不暗,该是有人经常打扫,洞口的壁上还嵌有一盏长明灯。
天绍茵进去的时候,正有个人倒地痛呼,不是别人,却是那一眉老人。
她再也想不到,老人看似足不出户,竟会在刹那间晕倒在这里,低头欲呼老人,老人神智大失,非但连地打滚,还用手揪自己的头发,又不时以断断续续的声音怪叫着:“啊,痛死我也,好心人,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天绍茵蹲下身子,问他:“前辈,是不是为了给晚辈输送功力,才这般的?”
老人摇手道:“不关你的事,老毛病啦,一旦损耗内功,总要难受些。”
天绍茵待要问他曾经生了甚病,自己可以帮他看看,老人又神智大乱,不认得她了,似乎性命即将不保,难过地呼道:“老天要我死,啊,没有人救我啦,我是恶魔,少年气盛,与人争斗,练功走火入魔,都是老天惩罚我,听说有华山心法可驱除病痛,但我哪里识得他们哟……啊,要死啦,孩儿为什么不来看我,千云……千崇哪里去了?”
天绍茵大吃一惊,听到要华山心法才可救,正要念出,但她虽然冲动,这等关头,却忽然心里咯噔一跳,又觉得有些不对。
可思来想去,老人的病痛声,挣扎的样子,不断折磨着她。
她这人,自认没有别的本事,但从不愿欠别人的账,又认定自己就这样扔下老人不顾,任他死去,辱没了父母在江湖上的名声,到时又愧对燕千云。
他一路上护送自己来此,不惜拼尽全力施救,自己忎的那般自私?
若然那样,她也看不起自家。
但以她与华山的关系,本不该私下给邪魔外道的人相授华山武学,因为依照门规,那会以叛教处置。
但她一旦做出决定,又不会婆婆妈妈,情急下,念了几句口诀给一眉老人,那老人听后,手动脚动,调顺气血,又打通阻塞的穴道,神色渐渐恢复。
老人意识回转,明白前因后果,好生感激她,不住开口道谢。
天绍茵展颜道:“只要前辈记住那几句口诀,每日调息半个时辰,定能去除顽疾,对练功也甚有帮助呢。”
她见老人性命无碍,救活了他,自己也非常高兴,完全把会遭惩罚那回事抛到九霄云外。
老人点点头,却面色忽然凝重,凝视她问:“如果老夫没有猜错,这种心法该是华山绝学,那姑娘是……”
天绍茵早知掩饰不过,也如实道:“晚辈是裳剑楼天倚剑的次女,并非姓陈,请前辈原谅燕大哥,他也是情急才会如此,想来顾虑颇多吧,倒无甚歹意了,前辈要怪就怪我一人。”
老人好似没有听到后面的话,抬起头问道:“你真是天倚剑的女儿?”
天绍茵应声道是,老人想了想道:“二十多年前,令尊带人摧毁月明圣教,今日你又救了老夫,哎,想当初老夫也是月明教的右教王,今虽不在圣教,但月明教素有祖训,无论有何缘由,绝不可背教,此等仇恨——”还未说完,燕千云已冲了进来。
他也没有全听,只是听了后半截,生出好一场误会,急叫道:“师父!”两三步来到老人跟前,恭揖相求道:“师父,请你放过茵儿,以前的事与她无关。”
师徒二人对视,老人忽然道:“为师说过要杀她了吗?”
燕千云诧异道:“师父肯放过她?”
老人神色冷峻,紧紧盯住他,对他这反应十分不满,却又不得不暂做忍耐道:“你不信师父?”
燕千云忙道:“不是。”迟疑了半刻,唯有退让一步,拱手道:“那……多谢师父!”
经过这件奇怪的事,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免得又惹起不快,平白制造了事端。
天绍茵也仅是简要说了那天山洞的一切,她自己本身并不知道多少,但瞎猜瞎疑,也推出个大致结论,燕千云的师父本有顽疾未清,怕仇人追杀,到时打不过,便躲在这岛上。
但逢消耗真气,老人就要注定失去几分抵抗力,无法护住心脉,导致旧病复发,但又心高性傲,好面子,不愿燕千云得知。
此次为了救治天绍茵,正是连累了老人,而燕千云经此提醒,回想曾经,老人每遣自己潜入江湖刺探消息,自己只身折回,就难免受伤,都是老人以内功医治。
想起来,他满心惭愧,就想弥补老人。
因此,以后的两天,两人对老人非常好。
这一日,燕千云与天绍茵在岛上漫步,忽见一艘大船从海面浮来,张目远望,那船头立着两位老者,俱是身穿清素长袍,神情肃穆,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陪侍在侧。
不多时,大船靠岸,三人走下船,其中一人望见燕千云,喜出望外,招呼了一声,问道:“千云,师叔可在?”
燕千云似与他们熟识,也热忱道:“原来是二位道成师兄,怎么有空来这仙灵岛?”
天绍茵这才明白这两个老者,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道成仙君,素闻其名,却从不知道,他们竟是一眉老人的晚辈,与燕千云以平辈相称,心下大为诧异。
袁道成性子急,抢白道:“我们来看看师叔,快说他在吗?”
燕千云连忙道:“自然是在的。”伸手一指,道:“我这就领二位去见家师。”一路寒暄,眨眼就消失在小径尽头。
天绍茵做了饭,给他们送入屋中,见他们叙话,也不好打扰,无事时,想起一眉老人那个山洞,今个儿他忙,恐怕无法清扫,索性自己是闲人一个,又负疚于老人,便帮他收拾收拾,就又赶去山洞。
此刻山洞无有一人,天绍茵因上次来过,没见洞里有甚摆设,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
她叠好被子,又从暗角寻来扫帚,将地上灰尘扫净。
因洞很大,她此前又走了好些路,忙里忙外,有些疲累,便坐在床边休息。
那是张石床,静静地摆在墙角,她就势坐上去,不知怎的,发现床头上方的墙壁都有些脏了,想来这几日一眉老人练功医伤,有所疏忽,没有在此清理,但偏生中央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十分干净。
天绍茵左看右看,觉得十分像个手印,一时调皮,把手放过去比对。
岂知她手才按入那里,竟弹出个机关,把她吓了一下,想把那机关原封不动的归回原位,拼命压挤,反而那机关受力过重,又听砰然一声清响,石床一端原本倚着石壁,此刻露出条缝隙。
在缝隙一侧,一块圆石隐约可见,天绍茵被激起好奇心,又去转动那圆石,结果石床裂开。
意想不到的是,石床周身虽是石砌而成,但中腹却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