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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走的慢,季英英与朱二郎一早出发,下午才到青城山镇。依着朱二郎的意思,是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上山。季英英担忧杨静渊,看了时辰后道:“咱们现在上山,天黑时能走到天师洞。在道观中借宿,打听华清道长的住处。”
青城前山并不高,从山脚到山顶,脚程快的往返只需要两个时辰。天师洞建在半山腰,东汉时天师张道陵曾于此修炼讲道,故被人称为天师洞。
进了山门,全是道士们用青石砌出来的山道,骡马不能行。朱二郎倒是不在意,他只担心季英英和绫儿能否走上去。
“有滑竿啊?笨死了。”
一语惊醒了朱二郎,他拍了一记脑袋懊恼地说道:“二娘,在你面前我脑子总是不好使。”
在竹林寺认识杨静渊时,他还能聪明地想出办法捉弄自己。后来,总会看到傻呼呼的样子。是因为太在意,所以脑子才会不好使。
从前这样的朱二郎会让季英英讨厌。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反而能理解朱二郎的笨了。她柔声说道:“朱二哥,你一点也不笨。大男人嘛,不如小娘子心细很正常。”
她这是在夸自己?朱二郎懵了。从小到大,他在季英英面前就没得瑟过。这是头一回听她夸自己。虽然她最多当他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朱二郎仍然高兴得不行,一溜烟往前跑去:“季富叔,你赶了车慢慢来。我先到山门去喊两抬滑竿。”
季英英心情也跟着好转:“季富叔,咱们走吧。”
蜀中山间不能骑马的路段,因轿子沉重,费力气。山民就发明了滑竿一物。两根楠竹中间绑上竹制的软兜,轻便安全。走熟山道的脚夫抬着滑竿能健步如飞。
天师洞就在半山腰。朱二郎不好意思坐滑竿,让季英英和绫儿坐了。留了季富在镇上等回信,一行人便上了山。
青城四季苍绿。进山不过申时末牌,山里的天色已经暗沉起来,山间的树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绿。行到一片松林间,只听到脚夫的喘气声与脚步声,更显幽静。突然林间传来一声长长的夜枭鸣叫。晚风吹得松涛如浪,季英英只觉得碜得慌。
“朱二哥,过不了多久就是二月二了。你肯定也不得闲了吧?”
知道她是无话找话,晚上走山道心里害怕。朱二郎就笑了起来:“是啊,我得帮家里干活。家里的染缸全部要洗干净凉干。春蚕出来前,要染布。我哥是长子,将来继承染坊。我将来不想开染坊,想开家酒馆。我朋友多,生意准好。”
唠唠叨叨过了松林,前面的山道沿着溪涧上行,朱二郎无法和季英英并排,走到了她身后,绫儿之前。
过溪涧的路是用几根砍倒的树并排搭成了一座桥。桥的对面有座凉亭,依稀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人。
等抬着季英英的滑竿过了桥,亭中几人就走到了桥边,有说有笑地下山。朱二郎避让着他们,冲前面喊道:“等一等。等我们过去再走。”
季英英听到声音回头,却发现抬着自己的脚夫健步如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想站起来,滑竿一颠,她又躺到了软兜里。等她再回头,滑竿过了凉亭,转过了山岩,完全看不到朱二郎与绫儿了。她放声大喊:“救命啊!”
身后的脚夫森森说道:“再喊,就把你扔山涧里去!”
季英英吓得哆嗦了下,闭住了嘴。
她趴着竹竿回头看向那名脚夫,小声地哀求道:“我身上没钱。”她说着,悄悄从头上拔了一根花钿藏在了手心。
那名脚夫头上戴着草帽,看不清面目,嘿嘿笑道:“有人出了大笔银钱让我们兄弟送你去。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你不喊叫,我们也不会伤你。”
青城山因道佛并存,庇护一方,一向太平。前山又不是很险峻,并没有山贼出没。是谁花钱雇他们掳走自己?有谁知道自己今天要来青城?季英英心里浮起了赵修缘和晟丰泽两个名字,心沉了下去。
两个脚夫一气离了那段最窄的山道,拐进了一条羊肠小路。季英英手一松,掌心的花钿掉在了路上。
拐过一座山石,眼前出现了一座茅草亭子。亭外停着一乘竹帘小轿并两个家仆。亭中站着一名青衫男子。脚夫停了下来,对里说道:“郎君,你要的人我们兄弟俩带来了。”
赵修缘转过身,扔出了一包银子。
脚夫接了银子,掂了掂,对季英英说道:“小娘子,他就是接你的人。”
果然是赵修缘。季英英看着旁边停着的竹帘小轿,上次被困在赵家的情形如噩梦般浮上了心头。这次,赵修缘有备而来,她还有逃脱的危险吗?她只盼着能多拖一点时间,让朱二郎带着人找了来。
为了上山方便,她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胡服。修长苗条的身体裹在青色的斗蓬里,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山风太寒,绸面的斗蓬瑟瑟抖动着,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不应该高兴?”赵修缘走近了她。
他离她这样近,她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了。季英英强行镇定着:“是很长时间没见了。赵季两家不过隔了一条街,你想叙旧,为何来这么荒凉的地方?”
茅草亭建在道旁,下面是不深的一道沟壑。没有树林遮敞,天色比林中还亮了几分。山中的暮色已经吞没了半座山林,以眼见的速度从山上冲下来。用不了多久,这处地方也会陷入黑暗之中。
赵修缘笑道:“这地方是荒了点,那就换个地方叙旧吧。我家在山脚有别苑,你忘记了吗?从前我一直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的。上轿吧。”
“我,我觉得这里空气新鲜,景致也不错。”季英英边说边瞟向四周。
赵修缘伸手就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想我弄昏你绑走的话,就乖乖听话。”
“放手!我自己会走!”季英英猛地甩开他的手,自己进了轿子。
轿帘外传来赵修缘的笑声:“朱二郎那么蠢,找不到你的。那两名脚夫是山中猎户,拿了钱财,早跑得没影了。”
走了一程,轿子突然落地,季英英听到赵修缘喊了声什么人,就没了声音。是谁?是杨静渊吗?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三郎?”
轿帘被人一把掀起,从她的视线望出去,只看到来人穿着黑行衣,披着一件织锦披风。她弯腰钻出轿子,眼前一黑,那件披风兜住了她的头脸。他一把抄抱起她,一声不吭地前行。
季英英伏在他胸前,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异样。她想起了赵家那一晚,终于开口说道:“晟丰泽,是你?”
晟丰泽的脚步一顿,没有停下来。
季英英不再说话。他要对付她,她并没有任何机会。他这时要带她去哪儿?静默中,她听到他的心跳。
隔了一柱香左右,他停了下来,伸手扯去了裹在她身上的披风。月照亮了一团乌云,投下黯淡的月光。季英英一抬头,看到了常道观的观名。他带她来到了天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