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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秦慕白的房间里。
高阳公主仍在喘着气,脸很红,有些激动的发抖。刚刚她说完了好大一通话,绘声绘色,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记忆力,怎么能把汉王和太子那些不堪入耳的对话记得那样清楚,几乎一字不差的复叙给了秦慕白来听。
一通话说完,她唇干舌躁,怒气与冲动无法遏止,看那情形几乎就差拔刀子冲到汉王府上去杀人了。
可是秦慕白的表情很淡定。他甚至面带着微笑,满不在乎的那种笑,给高阳公主倒了一杯热茶。
“辛苦了,喝点茶。”
“呃……”高阳公主接过茶捧在手心,有些异讶的看着秦慕白,小声的问,“慕白,你不生气呀?”
秦慕白不置可否的微然笑了一笑,说道:“男人嘛,要是没几个仇人,不遭一些人嫉妒和眼红,那就证明他混得不怎么样。”
“你仿佛还挺得意?”高阳公主有些恼火,将杯子重重的顿在桌上,愠恼的道,“你可是听清了——他说,要活剐你,要杀你全家,女人除外!”
“听清楚了,不必你再大声嚷嚷。”秦慕白伸出双手握住她气得发抖的双肩,微笑道,“我纵然是有火气,也犯不着冲你发,不是么?”
“呃……”高阳公主一时语塞,茫然的看着秦慕白的眼睛点了点头,突然禁不住身子轻轻的一颤,心底里居然泛起一丝寒意来。
“慕白,你……刚才眼中的神色,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高阳公主有些吓住了。她不懂什么杀气与戾气这类东西,只知道,刚才秦慕白眼中飞闪而过的那一抹神色,让她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惧怕!
“别瞎想,没事的。很晚了,你要沐浴么?我叫人给你安排。”秦慕白依旧淡然的微笑,几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不用了。好冷……你抱着我睡觉吧?”
“好。”
二人便除了衣服上床。高阳公主像往常一样窝在他的臂弯里用手勾拢在他宽厚的胸前。至从二人同睡以来,除非高阳公主身子不适,否则每晚必是激情高涨。可是今天,秦慕白没有点半点表示,高阳公主仿佛也想不起那回事。二人各怀心思,居然沉默了良久。
高阳公主越想越害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将这种事情告诉秦慕白。
“慕白……你别冲动,别干傻事啊!”高阳公主担忧的说道,“我现在算是看清了,原来七叔……不对,李元昌居然是那样的人,简直就是人渣!他不配你与之相拼!尤其是,拿着你的前途与家族的命运与之相拼——还有我啊!你还有我,可不能只顾自己一时恩仇快意啊!”
“傻,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么?”秦慕白握住她的柔夷小手拍了拍,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把李元昌放在眼角里。他对我来说,就是个跳梁小丑。我想得更多的,是他背后的太子……”
“也不能这么说啊!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我就觉得,李元昌比太子要难缠多了。太子哥哥虽然私德有失,但怎么说也不算是剑走偏锋的人,干不出多少十分出格的事情。可是李元昌不同。今天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感觉他才是真坏!太子哥哥指不定就是被他带坏的。这个人,坏到骨子里了!心都是黑的,阴暗的!一个人,心里要有多阴暗多恐怖,才会有那些荒诞不经又邪恶无比的念头和欲望?”高阳公主如同诅咒一般的连声痛骂。
“别激动。”秦慕白抚她的背劝慰,说道:“且不论太子如何,李元昌的确是一颗毒瘤。留着他,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祸害。其实有些事情我早有耳闻,只是不便跟你说,因为你毕竟是公主,还是小女生。”
“哇!你是指……李元昌染指后宫的事吗?”高阳公主大吃了一惊,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秦慕白。
“激动什么!躺下来,大冷的天你想着凉吗?”秦慕白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又缩进了被窝,说道,“其实李元昌跟我也就差不多年纪,可他的臭名,早在十五六岁就风扬整个长安了。我初入百骑的时候,百骑当中不乏一些与李元昌有交情在同一个圈子里混的高门子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其实他真是个聪明过人的风流才子,他的诗画举世闻名,这与他对女人的嗜求一样出名。他这辈子好像就只有两件事情可做,画画,玩女人。”
“你就说,他是不是与后宫有染?!”高阳公主执拗的问道。
秦慕白拧着眉头,沉默,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那就是有听说喽?”高阳公主愠恼的瞪大了眼睛。一想到自己和母亲就生活在后宫,后宫里的女子,不是武德先帝他皇祖父的女人,就是他父亲的女人,若当真被汉王染指了……高阳公主很忿怒!
她哧溜一下从床里爬出来就要跳下床,“我要去秉告父皇!”
“有病!”秦慕白恼火的将她抓住,像拎小鸡一样提上床来塞进了被窝里,骂道,“大半夜的冷兮兮,冻病了咋办?”
“哼!气死我了!这个败类、人渣、混帐王八蛋!”高阳公主口不择言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还威武的扬着拳头,“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为李家清理门户!”
秦慕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让她再开溜,突然呵呵的笑了。
“哇,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高阳公主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奋力的挣扎还用脚踢秦慕白。
“好,别闹了。”秦慕白笑呵呵的道。
“哼!”高阳公主翻了个身过去,拿背对着秦慕白。
秦慕白心里却是暖暖的。他知道,高阳公主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汉王把目标对准了自己。
玲儿虽然柔弱,年纪也小,但却母性十足。活像一只护短的母鸡,绝不容许外人侵犯她的领地伤害她的家人。
“这事不用你掺合。我自有办法。”秦慕白说道。
高阳公主一听,又急躁躁的转过身来,拿脸对着他认真的说道:“现在你就是想弄死他,我也不反对了。但我要让你记住,可别拿你最宝贵的东西去与之相搏。为他那样的混帐东西,不值!”
“知道了,玲儿大妈。”秦慕白拍着她的背呵呵的笑,“很晚了,睡吧!”
“大妈?……哼,不理你了!”高阳公主气呼呼的,又翻了个身转过去。
秦慕白依旧抱着她,眼睛看着房顶,嘴角微微向上一挑露出一抹冷咧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秦慕白醒得挺早,看高阳公主还在熟睡就没叫醒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到后院练了一阵武艺箭法。家中早已忙活开了,仆役丫环们在准备丰盛的宴席,用来招待高阳公主。母亲和妹子则是带着几个丫环忙碌,像是在收拾打点行装,还乐滋滋的。
秦慕白洗濑拾掇后去问她们,何事如此高兴?
霜儿道:“三哥,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游山玩水吗?我和母亲在准备行理呢!”
“哦,怪不得。”秦慕白笑了一笑,“不过,两等两天吧!”
“嗯,你有事情?”母亲和妹子一起问。
“宫里,还有一些小事。”秦慕白随口敷衍了过去,对霜儿道,“去叫高阳公主起床吧,太阳晒屁股了还在酣睡,该吃早膳了。”
“嘻嘻!三哥,你不羞!”霜儿掩着嘴吃吃的笑了两声,也便走了。
母亲摇头笑了笑,拉着秦慕白手问道:“三郎,昨天公主急冲冲的跑来,有什么事情呢?”
“她能有什么大事?内急而已。”秦慕白笑道。
母亲哑然失笑,低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公主,你凡事低调隐晦一点,别传出去有损皇家声威,知道吗?”
“我心里有数的,娘,不会有事。”秦慕白笑道,“我饿了,且去吃早膳。”
早膳罢了,秦慕白便带着高阳公主,说要进宫一趟。高阳公主还不乐意了,嘟嚷着要秦慕白|带她一起到秦仙阁玩。秦慕白没同意,说进宫有事,秦仙阁什么时候去也可以。高阳公主对昨天的事有些耿耿有怀虽是心里有些不忿,但也没跟他顶真,上了车马望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秦慕白让她去找她母后,自己要去百骑办些事情。高阳公主也没多问,还偷笑的告诉他,她母妃又住进了仙居殿,而且,昨晚她父皇临幸仙居殿了。
秦慕白摇头苦笑,这疯丫头,真是什么也敢说。将她打发走后,自己则是去了百骑军营。
再度驾临这里,可就不是上次那般的景况了。守门小卒肃然起敬远远的相迎,让秦慕白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秦慕白也没想惊动太多人,只将现在这支百骑当中关系最铁的程怀弼找了来,二人独坐,喝一些茶。
“秦三哥今日倒有兴致跟小弟坐下来喝茶?”程怀弼不笨,笑问道,“说吧,有啥事儿吩咐呢?”
“兄弟就是兄弟,没得说。”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就是找你打听些事情。”
“说吧,啥事?”程怀弼皱起浓眉,临襟危坐。他心里清楚,能让秦慕白这么小心谨慎打听的事情,断然不是小事了。
“我要向你打听,汉王李元昌的事情。”秦慕白说完,眉梢一扬,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程怀弼的眼神骤然变了一变,但马上恢复了正常,“打听什么?”
秦慕白微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直把程怀弼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十分忐忑不安。
虽然现在贵为百骑副使,连十六卫大将军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先抱拳施礼,可是程怀弼太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记得当初参选百骑时,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走了狗屎运,和秦慕白搭伴到了一组。秦慕白当选百骑使便没忘了他,他再借着一些父辈的威名,才好不容易当上这副使。那时候,一心与之做对的长孙涣,来头可算大了;尉迟宝云,那也不是他程怀弼能惹得起的。到最后,长孙涣被一脚踢出了百骑,尉迟宝云则是在他老爹的指引之下及时“拨乱反正”,脱离了长孙涣的阵营投靠秦慕白,才得已在百骑混到今天。
所以程怀弼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潜意识”:没有秦慕白,就没有他程怀弼的今天。虽说二人之间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还对秦慕白有那么一点嫉妒,但他心里对一直都怀有感恩与敬畏。
眼下秦慕白有求于程怀弼了……能让秦慕白开口相求的,自然不是寻常事情。程怀弼心里顿时有些挣扎起来。
看到程怀弼这样的表情,秦慕白心里太明白不过了。百骑是干什么的?皇帝的贴身保镖。这世上如果有人对皇家之事、后宫内幕了如指掌,那一定是百骑军官。
秦慕白自己离开皇宫较早,这两年来宫里发生了什么多半不知。但看情形,程怀弼是必然知道!
“兄弟,我不难为你。百骑的军规,我比谁都清楚。”秦慕白说罢,就起了身准备走。
“秦三哥!”程怀弼一急,站起身来拦着他。
“怎么了?”秦慕白微笑。
程怀弼的表情如同便秘,咬着牙,闷哼,“这……真的不好说!”
“信不过我?”秦慕白依旧只是微笑。
“当然不是!”程怀弼瞪大眼睛看着秦慕白,似在犹豫,彷徨。
“兄弟,你不告诉我,不代表我就无法弄清楚。”秦慕白微笑道,“这个,你总该是信?”
“是,小弟当然信!”程怀弼肯定的点头,迷惑道,“我只是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就盯上了……他呢?”
秦慕白背剪起手踱了两步,抬头看着墙上挂的百骑军徽——怒麒麟,悠然道:“我只能告诉你,于公于私,我都要这么做。”
程怀弼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于私,还自罢了。秦慕白与汉王之间有冲突有过结,这个已经不是秘密;如果是于公……岂不是就要牵扯到东宫?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这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秦慕白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程怀弼,“兄弟,你被吓着了?”
“不、不,没有!”程怀弼急忙苦笑着摆手,却是欲盖弥彰。
显然,在皇宫里混了这么久,傻子也能变成半条人精,他程怀弼岂能嗅不出秦慕白这一举措中包含的惊人杀气?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清楚了。”秦慕白淡然的笑了一笑,依旧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礼的喝茶。
程怀弼反倒很焦急,紧挨着秦慕白坐下,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根低语道,“秦三哥,宫里这点事,你还不清楚?说穿了道明了,还不都是他们皇家的事情,轮得到我们掺合吗?”
秦慕白不禁一笑,程怀弼这呆人,话粗理不糙。他言下之意无非是,皇帝没方在眼角里一辈子也不会想起的女人,被他弟弟玩上两把,有什么打紧?别说是皇族,仕人富豪之间还经常交换小妾来玩呢,这比交换鹰犬马匹还要司空见惯!
“话是这样不错,可是深究起来,理却不是这个理。”秦慕白淡然道。
程怀弼急了,拧着眉道:“可你……干嘛要深究?”
秦慕白扬了扬眉梢,“因为我马上也是皇族了。管管家务事,怎么了?”
“呃……”程怀弼一时语塞,无话可说。
秦慕白拍了拍程怀弼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程怀弼也就坐了回去,闷头闷脑的喝着茶,一声不吭。
秦慕白看着程怀弼,想笑。说他傻说他愣,还真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他太清楚这件事情当中的利害曲折了,同时还头顶着百骑的军规戒条,他不能不有所顾忌。原本,秦慕白也没指望程怀弼会就这件事情对他掏心窝子,人家还巴望着留着这颗人头在百骑里继续混呢,交情再好,犯不着因为一时语失而铸下大错。
可是现在,秦慕白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从程怀弼的表现探出了口风,坐实了汉王与后宫有染的这个事实。
看来在这程怀弼这里,已经淘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秦慕白也不想再作纠缠,便准备告辞。
程怀弼诚惶诚恐的亲自相送,快出营门时看到四下无人,他咬了咬牙说道:“秦三哥,我胆子比较小,有些犯忌的话真是不敢说。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
“是我兄弟。”秦慕白微笑,“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这事,你还是别掺合了。”程怀弼少有的认真,浓眉紧锁表情严肃,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说真的。”
秦慕白看着,眨了眨眼睛,点头微笑:“谢了,兄弟。我会记在心里的。”
“那小弟就不远送了。三哥有空常来坐坐。”
“告辞。”
离开百骑营地,秦慕白心中顿生一股疑窦。程怀弼,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如果仅仅是汉王与后宫有染这么简单的一棕风流韵事,还轮不到他谈虎色变。究竟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