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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和游铎一下午都在跟着姜冲滥竽充数。姜冲带人在那边挨家挨户的询问线索,他们跟着看热闹。这会儿,听到程锦要过来,两人心想,老大不是想来验收成果吧?但什么收获也没啊。
小安说:“要不我们再去公园里看看?”
游铎快速地过滤了一遍他们已经做过的事,那个公园并不大,他们已经逛过了一遍,每条路他都记得,每个摄像头的方位他都知道,再去也没用。
小安又说:“去幼儿园看看?”
幼儿园就更小了,就一栋粉刷成彩色的小楼,那里没什么危险物品,出事后,幼儿园已经停业了,现在那里空荡荡的,还蒙着一层灰。
游铎道:“还是去公园吧。正好可以顺便接一下老大他们。”
这个点,天已经黑了,公园虽然有路灯,但还是有点暗。
小安抓紧了游铎的胳膊,“你不怕吧?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游铎很绅士地沉默着。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小安把游铎抓得更紧,“你说是什么人来了?”
脚步声嗒嗒地走近……来的人只是保安,他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小心点吧,最近一到晚上这里就没人了。”
游铎道:“是因为幼儿园那个案子吗?”
“你们听说了啊?听说了还敢来这里。”保安没把他们往警察那边想。
游铎道:“来这附近办点事。那小孩经常来公园玩?”
“这附近的小孩都在这玩,不过现在不来了,他们父母不敢让他们来了。”
游铎道:“他们以前最常在哪边玩?”
“看季节。”保安笑道,“夏天靠亭子那边。秋天靠柿子林这边。”
“柿子林?”
保安指着不远处的树林道:“现在你们看不出来,两个多月前,这里就是片柿子林,结了不少杮子,不算好吃,但那些小孩喜欢。”
“我也蛮喜欢吃杮子的。”小安说。
远处有车灯照过来,一晃面过,又过了一会,一辆车在公园旁边停下。
小安叫道:“老大,我们在这里!”
保安道:“你们朋友?”他心想,这些人也真是怪,居然跑来这里聚会。
程锦拉着杨思觅走过来,葛阅和许趁意落后他们一点。程锦看着那片柿子林道:“出事的地方就是这里对吧?”
小安道:“嗯,这是柿子树,两个月前这树上还结着柿子,小朋友们喜欢来这里摘柿子吃。”
程锦点点头,他走进了树林中,四处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这树还挺高,有四米多?小孩子爬树吗?有点危险。”
保安还没走,他有些好奇这群人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听到程锦话后,他说:“上面的领导也考虑过要不要把柿子都敲掉,省得有人去爬树。估计明年就会这么做了。到时这里的人就吃不上这么纯天然的柿子了。”
许趁意笑道:“以大多数市民的素质来说,公共区域不适合种果树,会带来很大麻烦。”
程锦只道:“走吧。”
他们去了附近的受害人家。不知道是不是悲伤的气氛能影响人的眼睛,这个家看起来十分惨淡,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拂不掉的灰一样。
程锦看到桌上摆了一盘柿子,“他喜欢吃柿子?”
汤韬的妈妈说:“是啊,我不让他多吃,他就偷偷的和人去柿子林那边摘。早知道,我拦着他做什么?买给他吃不就好了……”她哭了。
程锦看向杨思觅。杨思觅低声道:“那天他一个人出门的?这么大的孩子都喜欢和同伴一起玩吧。”他的声音很有安抚力,让汤韬妈妈镇定了一些。
她说:“他是说他要和小伙伴出去玩,后来我找不到他,一问那些小朋友,都说没看到他……”
杨思觅道:“他平时喜欢和哪些小朋友一起玩?”
汤韬妈妈道:“多数是和隔壁楼的小亮和君君一起。”
杨思觅看向程锦。
程锦接过了话,“那两个小朋友和汤韬在一起上学吗?”
“嗯,他们都在一个幼儿园。”汤韬妈妈又哭了,“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我想问问方振,为什么……他怎么下得了手……”
这没人能解答。方振本人在这里也无法给她答案。
离开了汤韬家,许趁意道:“那接下来我们去那两个小孩家看看?我有预感,我们可能会有收获。”
去的途中,程锦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屏幕,是步欢,他接起来说:“如果是吃饭,那不用等我们了。”
步欢被噎住了,“难道我就不能是有正事要找你吗?”
“那你说。”
“……”步欢还真没有,悻悻地道,“是韩彬要找你。”
然后切换成了韩彬的声音,“我的手机没电了。我不顾他们的反对再次解剖了汤韬的尸体。”
“没事。”程锦道,“我会去吴局说这事。”
“嗯。”不过韩彬打来不是为了这个,“我对汤韬的死因有不同看法。”
“哦?”程锦皱眉。
韩彬道:“我注意到汤韬的尸体背部有淤青,因为尸体没有做背部解剖,谨慎起见,我觉得应该解剖开,查看里面的情况。”解剖后,他发现尸体背部有内出血和内损伤。所以他打电话过来告诉程锦这个情况。
程锦道:“这说明了什么?”他多少已经猜出来了。
韩彬道:“说明他死前曾从高处摔落。”
程锦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想象得更具体:应该是汤韬爬上柿子树是摘柿子,不小心摔下来了。“那他身上的伤痕有没有可能不是人为造成的,而是他从树上掉下时被树枝刮伤的?”
“树?”
程锦道:“这边有柿子树,两个月前正结着果,他应该是爬树摘果子时摔下来了。”
韩彬考虑了一下,“有可能。”
程锦道:“我记得他的死因是窒息,如果不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导致的,那有其他可能吗?”
韩彬道:“如果有异物堵塞了气道,那也会造成窒息。具体的我得去查一下之前的尸检报告。”
“好。”程锦道,“我会尽快回来。”
“怎么了?好像有重大变故?”葛阅看程锦挂了电话,立刻问道。
程锦点头,“尸体上发现了新线索,死因也许不是之前我们认为的那个,很可能他是从树上摔下来,之后不知怎么窒息死亡的。现在韩彬还在确认中,一会我们回局里就清楚了。现在我们先去见一下那两位小朋友,我们赶时间,我想尽快知道汤韬出事时,他们到底有没有和汤韬在一起。”
“之前的口供他们都说没有。”游铎的记忆力很好,“老大,你怀疑他们没说真话?”
程锦摇头道:“只是确定一下。”
“尽快吗,那就是说可以不择手段了?”许趁意笑望向杨思觅,“你来还是我来?”
杨思觅道:“你。”
“啧,坏事都推给我做。”许趁意笑说。
程锦道:“不要造成任何身体上或者心理上的伤害。”
“诶,你这个考官还真严格。”许趁意笑道,“行,我就试试吧。”
小安悄声对游铎道:“她真的很厉害吗?”
许趁意说先去君君家,大家便一起过去了。一群人挤进别人家里,给人造成的压力挺大。
许趁意先主动介绍说自己是儿童心理学专家,然后便说想问君君一件事。小孩的父母同意了。许趁意看着小孩道:“小亮把那天的事告诉了我,他说那天你们是和小韬在一起的,你们一起去摘柿子,后来小韬从树上摔下来了。”
君君父母以为许趁意说的是真的,很惊讶,“君君,是这样吗?”
许趁意拦住他们,对君君笑道:“没事的,爸爸妈妈不会怪你,告诉我们那天的事好吗?”
君君父母很配合地道:“嗯,我们不会怪你,你是好孩子,快点告诉阿姨。”
君君点头,然后说了那天的事。
他们三个小孩跑去柿子林里玩,等没人时,他们便偷偷地爬上了树——有大人在时会不让他们爬。汤韬爬得很高,树枝突然断了,他就摔下去了。君君和小亮吓坏了,想把汤韬拉起来,但汤韬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这时他们看到方振从远处过来了,方振是他们的老师,他们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怕被抓住,便赶紧跑了。
这样,等方振走近后,便只看到汤韬一人昏迷在地上,他发现孩子身体不对,便叫了救护车,可惜已经晚了。
君君和小亮怕挨骂挨打,商量着不把这事告诉大人。大人们也没怀疑。直到现在。
之后,程锦他们又去了小亮家,小亮说的事情经过和君君说的差不多。
许趁意道:“纯真的小孩子们啊,他们都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
小安道:“我四五岁时已经会玩电脑了。”
“哦?”许趁意感兴趣地看着小安,“天才少女啊。”
杨思觅道:“她现在在学心理学,要期末考试了,她需要人辅导功课。”
“是啊。”小安领会能力很强,立刻便讨好地冲许趁意笑,“美女姐姐,我有很多地方不懂,你帮我看看好吗?”
许趁意摸着她的烟盒,好么,杨思觅是想把所有的麻烦事都推给她吧。我帮你把活都干了,那你做什么。“我说程锦,你组里很缺人吧,特别是心理学方面的。”
程锦道:“缺实习生,他们总想叫我弄几个实习生来给他们压迫。”他边说边拿出手机打电话,也不去管许趁意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电话接通后,程锦把最新的这些情况告诉了姜冲。
姜冲有点不满:你等什么都确定得差不多了才来告诉我?但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很快便赶来和他们汇合,然后大家一起赶回警局。
程锦让韩彬把他的发现在调查组所有人的面前重述了一遍。这导致之前负责尸检的法医差点被其他人的目光淹死。
吴吞黑着脸道:“你们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一个法医道:“医院报警时,说有小孩子被恶意伤害,我们看见的尸体,已经被医院的医生整理过了,身上并没有挂着树枝树叶,所以后来我直觉地认为他身上的伤是人为造成的,最主要是他的□□有损伤……”
韩彬道:“这个应该是树枝戳伤的,他的裤子也有损伤,如果是被人猥亵,更可能会先脱裤子,而不是直接撕裤子,而且那裤子布料很结实。”
姜冲问道:“那个不明液体又是怎么回事?”
法医一时接不上话。韩彬道:“小孩受伤后失禁了,和血液混在一起,也算是不明液体。”他只是在陈述,但旁边听的人直接帮他转换成了蔑视的语气。
法医们也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但他们无话可说,主要是因为小亮和君君已经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倒还可以再努力坚持一下自己的观点。但现在,他们也只能承认是自己判断失误,先入为主了。其实,法医有两个,汤韬的尸体送过来那天,年长的那个法医身体不舒服,就让年轻的独自解剖了尸体,年轻的这位工作经验还不足,结果出了差错。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两人都逃不了责任。
吴吞大怒,拍着桌子把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真有出息,把一个意外死亡事件办成了恶性杀人案!这让我怎么和人去解释!还是说你们能替我去解释!!”
等着要答案的受害人家属、上级领导们、大众们以及媒体们,他们会相信这个案子真的只是个意外?恐怕很难。这事有得搞了。
陆昂知道结果后,哭笑不得,“这案子办得真是没一个人高兴。”
“有过让人高兴的案子?”
“别钻牛角尖。”陆昂道,“这个案子特别糟,行了吧?”
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方振出事了。没等被放出来,他就先在看守所里和人打架了,重伤,进了医院急诊室,经过两小时的手术才脱离生命危险。
程锦想去看他,但知道他却不会想看见自己。
杨思觅道:“你可以在病房外看一眼。”他之所以这么提议,是因为他觉得程锦忧虑了,麻烦的还是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看一眼也没什么。
巧的是,他们在医院碰到了葛阅和许趁意。葛阅道:“是她叫我来的。”
许趁意挑眉,用“你真有趣”的目光看着葛阅,“你这么着急地解释是为什么?”
“……”葛阅被堵得胸闷。
许趁意笑道:“你们去看他吧,我和杨思觅说下悄悄话。”
程锦看向杨思觅,“思觅?”
许趁意看着程锦,笑得意味不明,“就向你借他两分钟而已,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程锦顺口接下,“好,别透支你的信誉。”他捏捏杨思觅的手,“等我一会。”他和葛阅一起去往病房。
许趁意看着程锦的背影,“程锦真的很有意思的。放心,我只是说说,我知道他是你的。”
杨思觅道:“你有什么事?”
许趁意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你知道方振怎么了吗?”
杨思觅知道。方振和人打架后受了重伤。程锦或许没有多想,但他一听到这话就知道了。一个恋童癖在满是罪犯的看守所和人打架后重伤?不,更大的可能是被人轮.奸了。人会看不起某些人,罪犯也是人。
许趁意道:“我已经见过他了,我告诉他,他很快会被无罪释放。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杨思觅道:“我不关心。”
“哦……”许趁意笑了笑,然后眼神有些缥缈,“他的回答竟让我无言以对。但又觉得这样也好,他也算是解脱了。他就算被无罪释放了,又有多少人真的会相信他无罪?人们说起他仍然会说:那个被抓起来过的恋童癖。他会找不到工作,会穷困交加,会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人和他做朋友。到那时,他会觉得现在的痛苦还不是最痛的。我想你以后可以用这些话来安慰程锦。”
杨思觅道:“留着自我安慰吧。还有,你很啰嗦。”
“啊,也是。”许趁意笑着不再说话了,取出烟盒,但这里不让吸烟,她便一直用手指摩挲着那盒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个小化妆盒。
程锦和葛阅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方振。
葛阅叹道:“他以后会怎样?”
程锦道:“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是啊,大不了重新开始。”葛阅心情好了不少。他决定趁现在把另一件也解决一下,“程锦,你知道我对杨思觅没有任何想法吧?”
程锦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是直的。”
“……”葛阅道,“我是直的。”
“没关系。”程锦理解地看着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葛阅郁闷得想死。
程锦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杨思觅做事有时候不会考虑太多,他并不是故意……”
“不,他就是故意的。”葛阅打断了程锦,看程锦无言,他心情爽了,“但没什么,反正有你在,他能怎样?”停了停,他又道,“我们过来多久了?回去吧。我还挺怕他没事找事的。诶,他也是被你惯的。”
“……”
第二天,程锦被人告知了一件事:方振昨晚自杀了,深夜,他拨掉了自己的呼吸机。
在前一天的白天的某个时刻,程锦和杨思觅正在去往医院去的路上;葛阅正在向医生询问情况;而病房里,方振用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对许趁意说:“我不关心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