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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没敢离开,她守在宫殿外。
丹莱的夜晚,来得稍晚一些,这个时间点儿,太阳已然西沉,绚丽的彩霞印染了那片天空,有种落日余辉别样的美。
此时的空气里,透着一丝微凉,轻歌悄然回身,赫然看见了走出来的努甲,只见他不紧不慢,淡定从容。
努甲是她名义上的继父,轻歌虽担心殿内的事情,可仍旧双手合十,微微一躬。
努甲看着她,目光轻浅,语气淡淡而疏离:“你很像你父亲。”
他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轻歌一怔,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相貌像足了今笙。
努甲从她身边走过,“说话时的神态,还有身上这种生人勿近的感觉,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他下了几步台阶,又回头,“愿意陪我走走吗?”
呃!轻歌略显惊讶,她又回头,看了看宫殿里,隔着屏风与花墙,她看不到父母的身影,更听不清里面的说话声。
“不用紧张,”努甲语气浅浅的,“不会有事的。”
呃!轻歌此刻,对他的淡定,倒真的是刮目相看了。面前这个男人,有何其大的肚量,才能够让妻子与前夫单独相处,甚至,他还如此淡然。似乎,他已然将一切看得透透的。
“走吧。”努甲说。
轻歌又回头看了殿内一眼,跟上他的步伐。
虽然努甲是今笙的丈夫,可轻歌与他,除了曾在王后那里一起用过几次餐之外,这还是头一回单独相处,虽名为继父,可却并不熟悉。因是礼仪,她始终慢他一步。
当天边那一抹彩霞散去之后,天色逐渐暗下来,王宫花园里很寂静,路灯清亮的光芒落下来,花失去了白日里鲜艳的颜色,略有些暗沉。
他们走在小径上,都沉默着,终是努甲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对你母亲一见钟情,我们认识,已经二十三年了,我向她求过十三次婚,可她却都拒绝了,”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声音悠远,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说她此生,只想一个人生活。”
轻歌无比惊讶,惊讶努甲竟然主动跟她讲他与今笙的往事,这让她,多少有点尴尬。
“对她的话,我深信不疑,”努甲继续说,“于是,我告诉她,我会陪着她,像她这样,一个人生活。”
轻歌皱了皱眉,因为她知道,今笙的拒绝,只因心里再也住不下别的人了。她不禁为努甲的深情扼腕。
“就在我觉得,我这一生,将会孑然一人度过时,她竟然主动提出要跟我结婚,”努甲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一份欣喜,可想而知,当时的他,有多欢喜,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更显得消瘦了。
他的欢喜,让轻歌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今笙要结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而此刻,看着他颀长却显孤寂的背影时,她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努甲似乎并不在意轻歌是否会在语言上回应他,而他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认真倾听他说话,却不会呱舌的人,而轻歌,则是最佳的人选,“我好高兴,因为我多年来的爱慕与等待没有落空。”
他话里越欣喜,轻歌听得越黯然,多么美的泡沫,可背后……
努甲有片刻的沉默,而后又说:“她很坦白的告诉我,说她怀孕了,她选择结婚,是需要给孩子一个合适的身份,可我却并未因此而难过,甚至对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很感激,因为是他促成了这桩婚事。想到我会成为她的丈夫,我的名字将印在她的户籍上,在余生的日子里,我能每天陪伴在她身边……对我来说,这已足矣。”
轻歌垂眸,她知道,努甲出身贵族,身后资产庞大,却并不贪恋权势,放眼丹莱,他若要娶,将会有数不尽的名门淑女供他选择,像这样一个闲散富人,视权势,视金钱如无物,要有多深的爱恋,才会有如此宽阔容忍的胸襟?
努甲的步伐一如既往的轻盈,可他却沉默了,久到轻歌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又开口了,“我以为,我的终日陪伴,终会换来她的真心,却不曾想,她的真心,早已不在她身上了。”
轻歌听见他的叹息声,她心里,却是几多感概。感情的事,是最磨人,若不是她亲身经历,绝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像父母,像努甲这样长情的人。
世间自有痴情人,可轻歌即便唏嘘努甲的深情,可她私心里,却希望父母能够在一起,这样矛盾的心情,让她无言宽慰他。
努甲轻淡的语气,有了一丝黯然,“能让你母亲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的男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嘲讽着,“终是我痴心妄想。”
见他情绪低迷至此,轻歌终是一声低叹,说,“感情的事情,没有对与错,不过是,先来与后到而已,”她说,“我父母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努甲淡淡的重复着,“难怪……”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轻歌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谢谢你能陪着她,能包容她。”努甲对今笙的体贴,甚至对今笙肚子里孩子的关心,都是毋庸置疑的。
努甲微怔,而后轻嘲,“你是帮你爸说的吗?”
轻歌尴尬。这些话,谷永淳怕是绝对说不出的,若他真在这儿,那么,迎接努甲的会是拳头还是其他的什么?
呃,轻歌不敢去想,像谷永淳这样儒雅的谦谦君子,动武起来会是怎样的样子?可她却知道,谷永淳对努甲,有着深深的敌意。
她悄然回头,看着这如白昼的宫殿,不知道,父母谈得怎么样了?
……
今笙原以为,谷永淳会揪着她的胳膊,厉声质问她,问她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要结婚?甚至,会狠狠的给她一巴掌。
可她错了。
当她问他,“你……想干什么?”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我要带轻歌回国。”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她,今笙有些失神,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目光微怔,看着他,心微微收紧,疼痛漫延,“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谷永淳轻嘲道:“为什么?”
他的目光,掠夺性太强了,让今笙移开了目光,她低语:“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忙,需要她暂时帮我承担我的职责……”
“你不是已经有丈夫了吗?”谷永淳心底极苦,想到那个消瘦的男人每晚睡在她的枕边,会跟她亲密无间,他的情绪就难以自控,几多嘲讽,“听说他是贵族,他的阅历完全能够帮你应付日常,又何需轻歌?”
今笙的心,微微颤抖,唇有些干涩,“他是个闲散人,不喜欢过问政事。”
她话里,护着那个男人,想到他们间的亲呢无间,就让谷永淳心里的苦漫延开来,“所以,你为了满足他的喜好,而让轻歌待在丹莱?让她去面对内阁那群虎视耽耽的人,还有这繁琐的宫中事务,”他苦笑,权术斗争,他一点儿也不陌生,“你就不怕内阁那群人将轻歌吃得一点儿骨头都不剩吗?今笙,你太自私了。”
今笙黯然,是啊,他说得没错,她……真的太自私了。可她却不能随心所欲。
“你难道想让轻歌跟你一样,抛夫弃子,”谷永淳一语双关,直击今笙的软肋,语气有些激动,“又或者,如你一般,再过几年,找个丹莱贵族嫁了?”他蓦的站起来,“你让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情何以堪?”
她脸色愈渐的苍白。
“她的丈夫想让一家团圆,可却因为你,她要留在丹莱,”谷永淳脸色带着嘲讽,慢步走近她,句句戳着她的心,“是你,她的母亲,亲手想要拆散她的家庭。”
今笙的脸,愈渐的苍白了,她唇微颤,眸底湿润。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是疼,是痛,是难受,是痛苦,“你有多残忍,想让我们的悲剧,在女儿身上再次重演?”
旁人指责,今笙或许只会难过,可他的声声指责,却让她觉得心碎一地,痛苦难当,“我也不想的……”
“你这么冷酷无情的人,会不想?”谷永淳眉紧皱,心里涩涩的,“今笙,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蓦的,他一手撑在餐桌,一手撑在她的椅子上,让她没有退路,他低语,苦笑,“你往我心里狠狠的捅刀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他的指责,让今笙情绪难当,黯然落泪。
她的泪,触动了谷永淳心底最深那根弦,疼,漫延开来,他说,“跟我走。”
今笙摇头。
她的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浅浅的温度,湿润着。
“是啊,要让你抛下一切,怎么可能?”谷永淳苦笑,笑自己,太多情,太自以为事了,她明明已经结婚,可他却仍旧抱有幻想,希望能挽回她,可见他所做的一切,多么的可笑。
今笙心里苦涩极了,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更不能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