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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洛阳城被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掩埋了。帝都的街道和屋顶都被厚厚地铺上一层白色的棉被,显得银装素裹,煞是好看。宫廷里面,内侍们都被提前发动起来清扫庭院,是以我们的轿子和宫车在宫内行走的时候还算顺畅。一出皇宫,两边的街道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清扫,车轮碾压着松软的白雪,发出咯咯的声音。
车速也比平日缓慢。道路两边鲜有行人,只得几个不怕冷的孩童在打雪仗,堆雪人。
据说雪前的突然降温让洛阳城里死了不少人,多数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和禁不住寒冷的贫家老人。有大臣上奏女皇陛下,要求朝廷在城内穷人聚集的地方开设施粥厂,为贫困交加的穷人提供一碗热粥暖身。
女皇陛下照准。为了预防因施粥带来的混乱中有人浑水摸鱼,严令羽林军加强城内的警戒。
当阿忠侍卫护卫着我们的宫车朝五王府进发的时候,一队羽林军齐刷刷地列队走过。
领头的一个将领带头停下来,向阿忠侍卫拱拱手道:“武大人,真是巧,居然在这里巧遇。你换值么?”
阿忠侍卫在马上回礼,朗声回答道:“在下奉旨护送宫中贵人去五王府。王大人这是——”
那个姓王的将军道:“我们也是奉旨巡防。朝廷下令施粥,我们兵分几队去粥厂附近巡防,以免有不法之徒趁机做不法之事。”
阿忠侍卫拱拱手道:“大人辛苦了!”
姓王的将领呵呵地笑道:“彼此彼此。许久没有跟武大人喝一盅了。什么时候到我府上来聚一聚?犬子还要蒙大人指点一二。”
阿忠侍卫道:“大人客气了。阿忠哪里敢班门弄斧!”
姓王的将领道:“一言为定!后日如何?我午后换值。”
阿忠侍卫道:“巧了,后日我也午后换值,那就一言为定。”
姓王的将领策马一边道:“大人是奉旨护送宫中贵人,请先行。”
阿忠侍卫道:“大人护卫百姓以民为本理应优先。”
姓王的将领哈哈大笑:“武大人就别跟在下客气了,还是按照规矩先请吧。”
阿忠侍卫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他驱马带领着宫车轰隆隆地驶过羽林军的队伍。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姓王的将领叫王仁皎,是个果毅都尉,从四品军官。在这个时候,我又怎么看到,临淄王会成为大唐未来赫赫有名的玄宗皇帝,而这个不起眼的下级军官,会成为玄宗皇帝的岳父大人!
短暂的做客跟长住是不同的。住在五王府,我才嗅到五王府的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和防备的气味。
五王府是女王陛下指给皇嗣殿下的五个儿子的。让没有犯任何过失的王孙们集中圈禁,与身为皇位继承人的父亲分离,这在任何一个朝代,大约都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朝廷上下,大家都隐隐约约知道这事儿跟皇嗣的刘妃与窦妃的失踪有关,但是没有人敢说,没有人敢问。
说了也没用,徒丢性命。满朝的臣子,清洗了一茬又一茬,剩下的,都被女皇陛下血淋淋的杀戮下破了胆。
这个女人说翻脸就翻脸,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救不了的,都是她真心想杀的,比如长孙无忌,贵为太宗皇帝的舅子,顾命大臣又如何?救得了的,都是她本意想留的,比如本朝文武双状元,断案如神,正直但不迂腐的狄仁杰。但是当你一旦身陷囹圄,谁又能判断自己倒是的这个女人想杀的还是想留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回家抱阿娇,没有狄仁杰的才智与胆识,还是不要做那出头的椽子了,左右那是她自己的血脉儿孙,杀与不杀,废与不废,圈与不圈又有何妨?
五王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出日落,暂时归于掖庭令管辖。五王府除贴身侍候的内侍婢女,也都由掖庭令派遣。那些下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可想而知。
这五个王子,说得难听一点,除了贴身侍候的一两个人,像是处于十面埋伏之中。府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间宫殿,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耳朵。
这次去五王府,由阿忠侍卫护送。女皇陛下还派了四个内侍前去照顾,这些内侍,由我的义弟小鱼儿统领。
看来小鱼儿病后返职,做事非常勤勉,小小地升了一职。
临淄王见到惜福郡主着实吃了一惊,脸上的欣喜遮都遮不住。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自然是先将我们请入寿春王的寝宫奉茶,问我:“何姑娘,先给大郎诊治吧。”
我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看了一眼惜福郡主,又问:“你们一同进去好,还是——”
我想了想,说道:“若是不触犯宫禁,还请两位在外面稍等片刻,让我一个人进去吧。”
临淄王道:“不妨事。里面有人守着。”
所谓里面有人守着,当是有侍女在床边静候,其气息已经与病人融为一体。
我点点头,独自进了寿春王的寝殿。
自寿春王身体里传出来的气息已经比昨日微微地好些。我走近他的病榻,冲着病榻前的侍女打了个手势,令她勿动。我端详着他那张文弱苍白的脸,感受他越来越向上的生命力。
即使在病中,也能感受到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独一无二。
我在榻前打坐,闭目调息,接受来自他的气息。
我写出的药方,跟昨日对比调整了两味药。
临淄王指着那两味药问我:“何以作此更改?”
我摇头道:“不知道。”
他炯炯的目光看尽我眼里去。此时我发现,他的眼神跟女皇陛下如此之象,不愧是祖孙,嫡亲的祖孙。
真累。难道我要像一只不断重复的机械,不停地做着解释?我紧闭着嘴唇,不动声色地顶住他的目光。
惜福郡主看看他,再看看我。
半盏茶的功夫,他将药方递给身边的人:“快去御药房抓药,存档。”
然后命人将我们一行人安顿在五王府的内院,选了靠近花园的梅香院。
五王府的管事嬷嬷红姑姑亲自带着我们安置,一再地对着惜福郡主道歉:“啊呀,郡主殿下,我们也是今早才接到皇上口谕,来不及地打扫。皇上的口谕说让两位贵人住一个院落,这样未免逼仄了些,还望贵人见谅。
梅香院,顾名思义,院内遍植梅花。
我和惜福郡主郡主,短时间内看上去走得还算近,人人都以为我们两个最近比较要好了,事实上在内心里,我们都知道彼此之间有距离,很远的距离。
一个院内临时客居,又是冬季,如果是姐妹俩或者母女俩,也许就选了正殿的东西屋各自安置,东西偏殿作为起居会客读书之所。可是我们俩却不约而同,各自选了东西偏殿作为卧室,个人起居之所,将正殿作为共同会客的地方。
她是郡主,自然以东为尊,我坚持自己去西偏殿。
院内的梅花,有的已经初放,有的还在打苞。五王府的管家刘思义亲自带着一群宫女内侍护送我和郡主在梅香院落脚之后,将一直跟随的一个中年妇女介绍给我们:“这位是芸娘,原在宫里当差,无王府一建府就过来伺候,是老人了。府里的上下事物她都熟,以后由她负责两位贵人的饮食起居,两位贵人有什么要驱使的,莫要客气。”
芸娘躬身行礼:“但凭郡主与何大夫驱遣。”跪拜大礼已经在初见时行过,此刻只行简礼。
芸娘指挥宫女为我们安置行李,又分派了些小宫女给我们做些粗活杂活。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地像一群蜜蜂,我与惜福郡主相约到院子里看梅花。
前院朝南的屋檐下,有两棵红梅树,颜色衬着正殿的雪白的窗纸,煞是好看。我与惜福郡主都看住了。
惜福郡主道:“若是上官大人在这里就好了。她定然喜欢,准要笔墨伺候,惟妙惟肖地画出来了。”
我含笑道:“我在上官大人宫里见过一副残荷图,是不是上官大人亲手画的?”
惜福郡主道:“正是。皇上喜欢粉彩,她偏喜欢水墨。你说这红梅花,到底是画水墨好看,还是画粉彩好看?”
水墨与粉彩到底有什么不同,我却是不知道的。
惜福郡主想了想,道:“我倒觉得,通篇用水墨打搞,这花画成粉彩的绚烂,肯定好看的!”
我问道:“水墨不可以用彩色么?”
惜福郡主道:“水墨当然可以用彩色,但是水墨的彩不好看,不饱满。”
我们两个指指点点地说着,芸娘过来笑道:“两位贵人,膳房送来点心,请用一下吧,晚饭还早着呢,只怕两位贵人饿坏了。用完点心,两位贵人可以到后院去看看,后院的几株腊梅才好看呢!”
我们用完点心,又一起到后院,果然有一片腊梅沐浴在阳光中,空中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气,那雪的白,天的蓝,将那腊梅的黄衬得如玉一般。
惜福郡主又恰恰穿了一身红衣,在一片淡淡的黄色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美丽。她仰望着树冠指着一枝道:“屋里该有花瓶吧?这一枝折下来插瓶倒好。前院的红梅粗重些,还是后院的花枝纤巧。”
我顺着她的手指抬头看。那树枝倒也不高。按照我在许家村的时候的水平,爬树上去折下来并没有多么难。可是在许家村的时候,我身穿麻布衣服,脚穿布鞋,头扎抓髻,哪怕满地打滚也不算什么。可是今天,我穿着丝绸的衣服,脚蹬波斯绣花皮靴,头梳垂髻,再像许家村的野孩子一样疯狂,未免有些不符合身份。
似乎这些事,都应该由下人来做。
“笑话,五王府再穷,房里一只花瓶还是趁得起的。”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和惜福郡主吓了一跳,一起回头,只见临淄王放着台阶不走,纵身一跳,从回廊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我们身前。
我们一起躬身施礼:“见过三殿下!”
临淄王挥手道:“别客气啦,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们以后叫我三郎好了。”
我和惜福郡主大眼瞪小眼,一起答道:“不敢!”
临淄王凑到惜福郡主耳边,低声说:“若是叫我三郎表哥也成!”
惜福郡主迅速飞红了脸,还他一双大白眼。
临淄王哈哈大笑:“惜福小表妹,你是想要那枝腊梅插瓶是不?容易!”说着,他踮起脚抬手一抓,便抓住那树枝,咔嚓一声折将下来,递给惜福郡主,“喏,鲜花送美人!”
惜福郡主没有伸手去接,只就着他的手看了看,说:“你看这几朵花给你抖得都落了!不好看!”
临淄王道:“是啊,我太用力了!既然你不喜欢,扔了吧,我再给你折。”说着他手一挥,就想扔掉。
就跌落了两瓣花,这个花枝都扔掉?我心疼得要命。要知道花草也都是有生命有性灵的,你若拿回去供起来,算是物尽其用,它还算欢喜;你若弃之如泥土,它岂不伤心?我连忙说:“临淄王殿下,请手下留情!把这枝腊梅赐给阿草吧!”
临淄王不以为意地递给我:“你要啊,那就拿去吧!”把花递给我,转头冲惜福郡主道,“小表妹,你还喜欢哪枝,我给你折!”
惜福郡主垂下眼帘。我感觉她的眼珠在浓密的睫毛下飞快地转动着。她霍然抬头,在那几棵腊梅树下徘徊着,寻找着,想找一枝完美丰满的。
她在看梅花,临淄王在看她。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能有片刻离开。
惜福郡主停下,歪着头问临淄王:“无论我要哪一枝,你都能折下来给我?”
那一刻,她的神态犹如一个普通的机灵天真的女孩,没有带着宫中的世故与人情,而是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自然的脾气,有点刁钻,有点俏皮,有点娇憨,,像刚汲的一瓶山泉水,加点盐,加点蜜,加点别的什么东西,还是纯净,但是味道已经不一样。
临淄王饶有兴味地说:“只要你能指出来,我就能给你折下来。”
惜福嘟着嘴道:“又摇落两瓣花?”
临淄王道:“定然是完璧归美人!”
惜福郡主指着高处离树干很远的地方道:“那一枝最好!不粗不细,花朵饱满。”
踮起脚来够不着,爬上树干要坠落,看来惜福郡主是有意为难他。就算勉强拿到,折断花枝,也要抖落几个花瓣,不复完整。
临淄王抬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惜福郡主拍手道:“牛皮吹破了吧!”
临淄王凝视她片刻,微微一笑,道:“你等着!”
话刚说完,他轻轻一纵,人已经在半空。我们还没明白这么回事,他已经落在惜福郡主的眼前,一手背后,一手将花枝递到郡主眼前。
那花枝完整无缺,底端的主干有整齐的切口。
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用那把匕首,切断了那根花枝,动作做得干净利索,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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