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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白茫茫,但愿把它披身上,倘若今宵我死亡。”
一壶酒,酒汤清澈微碧,倒在青瓷盏里,放在木托盘上,随着温泉的泉水,飘飘荡荡。
这果真是极享受的生活,温泉,美酒,当然,还有头顶着一小方的毛巾,在泡温泉的美人。
露天的温泉,天上还在落着雪。
鹅毛一般的大雪,在北海道神居道这里,是最为常见的情景。也正因为这时常造访的大雪,才显得神居道的雪女温泉滑雪场,更有北国韵味。
“下了一夜,果然又是被大雪封山了。”朱师傅呵呵道。
“刚才霜叶不是说好像通讯塔坏掉了,手机也不能拨了呢。”宫韵白擦头发。
“好几个赶飞机的法国佬被困住了正在泡妞呢。”利白萨幸灾乐祸。
“啊……暴雪,隐藏的杀手,这算不算是暴风雪山庄模式启动了呢?”老宋看了看众人以及距离众人有一众距离正在吟诗,哦不,俳句的,酒吞。
“而且这次我们没有万年的外挂房东大人了,万一真的玩脱了,那就集体扑街了啊。”老元端着一盘子的棉花糖,一个一个仔细放在咖啡里摆造型。
“最次,还有华练。”老周喝了一口酒。
宫韵白斜睨了老周一眼:“那也只是一半的九幽,一半的九幽对上一半的九幽,那不也还是五五开?哦不,论无耻,你们华练姐可能还不如人家呢。”
汉子们纷纷转向假山那头,大雪之中,视线也自带滤镜,那一头的姑娘们正在热热闹闹议论着什么,好像完全没有把“羽衣狐版的飞琼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仔细听,议论的内容,好像是某个护肤品的牌子新推出的一款颜值特别高的面膜——昨天快递包裹送到,今天一大早试用过面膜的今昭就来report了。
“吃饭了。”陈清平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他十分怨念不能按照计划去札幌著名的海鲜市场去买买买,因此一早起就挂着一脸的抑郁。
“我觉得老板是最容易分辨的,因为手艺是羽衣狐不能复制的。”宫韵白对朱师傅说。
朱师傅忍俊不禁:“这么说,让每个人都做一道菜,也许是一种简单的分辨方法——我们有几位那也是黑暗料理界的达人。”
众人都穿好了浴衣,来到有地暖的榻榻米房间里,席地而坐好,才发现原来陈清平抑郁的事情还有一件,那就是北海道的特色美食里,食材本身的劲爆和新鲜占了八成的卖点。每个人面前都有的海鲜盖饭和桌子上放着的巨型雪场蟹北海道火锅,以及几道烤牡蛎贝类的小菜,基本上都属于料理手法极其简单,全靠食材自带美味程度的。
那做鱼生的一排蟹腿,摆在碎冰上,还带着晨露一般,衬着那娇红的颜色,娇艳欲滴,惹人食指大动,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些雪场蟹是哪里来的啊?”今昭看着手里的蟹腿,用夹子夹断了一个,看了看面色阴沉的陈清平,放在了他的碗里。
陈清平还是很抑郁地坐在那里,无声无言地吃着他的海鲜鱼生盖饭。
“大概是从老板娘那里拿来的。估计要是预料到今天的暴雪,她们该哭了。”老宋想起昨天他帮忙陈清平去雪女族的厨房扫货后,负责饮食的那个厨娘雪女霜雪般的脸色,哈哈笑了起来,手里啃的蟹腿都掉了下来。
“雪女怎么可能预料不到下雪。”玉卮白眼,挑着蟹腿里的肉。
“只可能预料不到通讯中断吧。”青婀咔嚓一声,掰断了蟹腿。
“阿姐,我跟你港哦。”鬼王姬一手蟹腿一手酒,“如果飞琼要对付你,只可能挑着变成我们其中的一个,因为要是外人接近你,其实你这么狡猾,一定会警惕的。”
华练差点把嘴里的蟹肉喷出来:“你这是剖白你肯定是真的吗。”
“唔,按照飞琼的尿性,欲盖弥彰啊欲擒故纵啊也是可能的。搞不好我是假的。你懂得,就跟当年的玉藻一样,羽衣狐们的变化,都有那种连自己也骗过去的自欺欺人。”鬼王姬又补了几句。
“是啊。羽衣狐一族的变化,是变化的至高境界——变成你,就要成为你。”酒吞难得插言,“如果她变成了我,那此时此刻,我是不会想起,我并不是酒吞童子的哦。”
“你没关系。”华练用蟹腿指着酒吞,“我天然对你有戒心,她脑子只要没进水,就不会选择你的。”
众人都被华练的拆台功夫凝固住,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默默的吃雪蟹的声音。
今昭看了看华练,又看了看酒吞,不由得端起茶来,想要叹气,却又没有叹气。
咔嚓。
清脆又有点轻微的声音,时不时响在房间里。
为了避免被钻空子,众人都十分自觉地没有到处乱跑,乖乖挤在华练的榻榻米套间里,玩牌,闲聊,喝茶,看剧。
哦,还有吃北海道著名的小点心,白色恋人。
“这玩意么……其实我觉得挺好吃的没错,但是不如生巧克力那么惊艳么。”利白萨因为有功,可劲儿讹诈华练等人,前几天送来的快递包裹里,全是他要求购买的零食。
“这个味道也比草莓味的好吃,果然在日本吃抹茶还是对的。”朱师傅笑吟吟地叉起一块儿抹茶口味的生巧克力,就着那巧克力刚从冷藏柜里拿出来的凉气,配一碗牛奶味儿的红茶喝下去。
抹茶的青涩味苦,那种独特的植物香气,配着红茶的烘培醇香——朱师傅接着氤氲的茶烟缓缓扫视着屋子里的人。
他也觉得,飞琼最可能已经藏在众人之中。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可是……
朱师傅看着屋子里这些人。
这是一个沉如死水的局面,这么日常的时光里,清平馆众人都已经习惯于该干嘛干嘛,这种日常是很难有破绽的。更何况,他们是“清平馆众人”,而不是战士,更不是谋士,想要有人先动手打开局面,恐怕没那么容易。
风神大人心中叹了一口气,就连他也老了,被清平馆这种温馨自然种田文的气氛感染,没有当年的轻狂志气了。
玉卮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屏幕上抬起头,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
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剧的蔓蓝似乎觉得这剧剧情紧张,不禁咬紧了下唇,显得有点害怕;
被剧情吸引,青婀咬着白色恋人,屏住呼吸的样子有点好笑;
鬼王姬名义上在帮神荼看一份卷宗,其实眼睛已经溜达到了那部剧上;
酒吞童子依旧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地喝着他的小酒,时不时还要用一种特别具有深意的眼光扫一眼华练——那眼神的确复杂,朱师傅觉得下一秒酒吞就会选择把华练扑倒——上了她或者杀了她;
陈清平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捧着书,在摘抄一份菜谱——好像是从雪女族那边拿来的古籍;
今昭在跟老元说着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的小叉子都快要把那碟子里的那块生巧克力给戳烂了;
老元眉飞色舞讲着一件什么事儿,可惜本该凑过来听的蔓蓝却没理他;
老周和老宋正在下棋,一个面色陈冷,容颜清秀,不冷笑的时候,显得古风古韵,一个表情丰富,深目高鼻,不笑的时候,很是刚健朗毅——朱师傅觉得自己快要被西王母四姝带坏了,他瞧着这俩人也挺适合CP;
利白萨啃着白色恋人,凑在屏幕前跟着姑娘们看美剧;
宫韵白带着一只耳机似乎在听音乐,手指在榻榻米上敲着,打着拍子;
华练么,睡成了大字型。
朱师傅收回视线。
的确,羽衣狐一族有着甚至能够自欺欺人的演技,但,那毕竟还是“欺”,而不是真实。
所以就算是羽衣狐里最强大的玉藻,变成华练以后,也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记得自己是华练的。
只要还记得自己是谁,就会有心虚的破绽。
毕竟,假的真不了。
华练翻身,顺手就把宫韵白的耳机给打掉了。
宫韵白脸色骤然一冷,可他好像是想起来华练目前正处于被目标选定的可怜状况里,忍了又忍,没有发作,而是转向了朱师傅。
“南乔啊,我记得玉藻说过。羽衣狐一族,本事和道行是成正比的。”宫韵白拽下来那只耳机,“新生的羽衣狐,本领应该不大吧。”
朱师傅握着茶杯,微笑:“别说新生的,就是玉藻,论打架也是不行的呦。”
“你要干嘛?”利白萨问。
“我有点烦了。”宫韵白收好耳机和CD机,那副小心仔细的样子,就好像在收他的亲生儿子,“反正你们都是清平馆的人,我不过是个路过的,这个陈局,就让我来破局好了。”
“你想干嘛?”老周挑眉。
宫韵白支起来身体,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们来审讯吧。要知道我们天音族,能够听出最微妙的声音变化,我们可是人肉测谎机。”
“这就是我期待的最终BOSS战么,为什么一点也不燃?”利白萨坐在华练身边,一边继续吃零食,一边看着宫韵白很闲地挨个提问。
“……我确定我没告诉过你三围。”鬼王姬对宫韵白挑眉。
“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芹菜算么,但是芹菜做了饺子我是吃的……”今昭十分犹豫。
“喜欢的人啊……你问哪个时期的?哪年?”老宋挠头。
利白萨狐疑地看着华练,指着已经被众人乱七八糟的回答搞得额角青筋直蹦的宫韵白:“大姐大,你这是要干嘛?”
华练睁开眼,无聊地打了一个呵欠:“热闹热闹呗。”
利白萨又看了看已经和老周相互开启嘲讽模式的宫韵白,摇了摇头:“你不觉得现在集体大骂玉女族和飞琼,还比较有效么?”
华练咧嘴笑,声音不小:”你觉得你们的谩骂对一个贱人来说有什么卵用?”
“那你还讲这么大声!”
“我这不是顺便么。能捅刀的时候也不能放过。”
利白萨悻悻然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尽管姿态各异,但没有人看着生气或者心虚,他只能也大声说:“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人啊。”
宫韵白问完了一圈儿,清了清嗓子:“我已经找到了。”说着,他走到了利白萨面前,提脚就踹。
“喂喂!”利白萨往后一靠,差点撞破纸拉门跌出去。
“怎么是他?!”坐在利白萨另一侧的鬼王姬猛地跳起来。
“不,不是他。我只是让他闭嘴而已。”宫韵白微笑,声音温柔低软,好像一段诱哄,看着鬼王姬。
众人的眼光又唰唰地朝着鬼王姬射过来。
宫韵白猛地转身,青海波的浴衣袖子一甩,将鬼王姬面前的那个装着白色恋人的盒子甩向了酒吞!
酒吞伸手接住那个盒子,笑得乌云遮月,十分阴暗:“我么?”
众人又齐齐转向酒吞,今昭紧张地躲在了华练身后。
宫韵白也笑,笑得没比酒吞阳光多少,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你——只是今天穿的衣服很难看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那尾音还在漂浮,宫韵白的人已经一步站到了窗前,而利白萨也很上道地就势堵住了门。
“到底谁啊!”华练不耐烦地从半躺着姿势,换成了坐。
“是她。”宫韵白沉声道。
众人顺着宫韵白的手指看去。
陈清平扣住了那人的肩膀,而华练则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镜子一样的刀,明亮清晰,几乎可以用来照着画眼线膏。
那把刀,还差一点点,就要刺入华练的背心里。
“为什么是我?”那人问。
华练一笑:“你是问为什么小宫觉得是你,还是为什么当初他们选择了你当容器?”
那人的脸色骤变,手里的镜刃猛地发力,可华练的钳制犹若囚笼,她的手竟然分好动不得。
“要我说,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是一个。”华练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反拧在地的那人,“因为你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