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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白果和林聪一左一右蹲在两边,一人抱住香儿一条腿,帮她清洗裤腿和鞋子上的污泥。
秦旷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蹙眉盯着香儿糊满泥泞的腿脚,还在想刚才那一刻的情形。
香儿怕大姐担心,对她连连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又转头对秦旷解释道:“这一片沼泥地特别肥,里面泥鳅、水虫和青蛙都多的很,鸭子放在这,两三个月就能长好几斤呢。就是有一样不好:老鸭把蛋下在草地上,没法捡。”
秦旷立即兴致勃勃地问道:“香儿妹妹这么说,定是有好法子应对,快说给我听听!”
香儿笑道:“什么好法子?不过是让黑娃和虎子脚踩两片板子,手拿一根长竹竿,竹竿头上拴一个麻绳编的网兜,走到沼泽地里去兜鸭蛋。”
林聪点头道:“他们小孩子,身子轻,脚底踩宽板,就不容易陷下去了。可是这么的,也不好走啊!”
秦旷急忙点头道:“是啊,他们抬脚岂不麻烦的很?”
白果道:“那板子长长的,好容易往前溜。虎子哥踩得溜刷的很。”
香儿笑道:“所以我才让你们看这个嘛,怪好玩的。等下你们看了就知道了。他们腰里还系一根绳子,岸边派人拉着,万一失了脚,赶紧拉回来,就不会出事了。”
秦旷对农事一知半解,就赞这法子“妙”。
林聪却狐疑地看着香儿问道:“这主意虽然行,就是费事了些,你们干嘛晚上不把鸭子唤回来?这样的话,就算有鸭蛋下在外面,数量也有限,也不用费这个精神折腾了。”
香儿和白果对视一眼,忽然一齐脆声笑了起来,笑得林聪和秦旷莫名其妙。
香儿便解释道:“这是鲁三叔特地交代的,为的是让虎子和黑娃练轻身功夫。还说这功夫叫‘草上飞’。练久了,根本不用踩板子,就能从沼泽地里轻飘飘地踏过去。”
林聪恍然大悟,连声赞这训练的方式好。
香儿又告诉秦旷道:“我也有练的。我如今不用板子,能在沼泽地上跑十几步。所以,我才刚就想仗着自己这点本事,把秦哥哥拉回来。谁知功夫学的不到家,反把自己陷进去了。”
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旷却很是赞了她一番,安慰道:“这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小呢。”又惋惜道:“可惜去了京城就找不到这样的好地方练这个了。”
他见香儿洗净了污泥,裤腿湿淋淋的,鞋子更是沉甸甸的,每踩一下都“叽叽”水响,忙问道:“香儿妹妹,可觉得冷?”
香儿摇头道:“不要紧。都快四月了呢,没那么冷。”
林聪朝山坡上望去,只见黑娃飞奔下来,忙道:“黑娃来了。”
于是,香儿便去林中王大爷歇脚处换了衣裳鞋袜,然后和众人看虎子和黑娃捡鸭蛋,练“草上飞”。
这事果然有趣的很,想像着很不容易,可虎子和黑娃两脚各踩一根两尺长、半尺宽的木板,在沼泽地里跑得飞快,手上竹竿不住挥动,四下兜鸭蛋,真个如履平地。
他俩腰里根本没系绳索。
潘云见了心惊,问道:“他们练了多久?竟能如此娴熟?”
鲁三道:“有两年吧。踩这板子在软泥上行走,必须提气轻身。日久天长,自然就成习惯了,脚底下轻飘飘的。”
其实,虎子和黑娃如今根本不用踩板子,只是不想张扬,才故意让他们绑上板子的。
赞叹笑闹一阵,提了两篮子鸭蛋去水边洗干净了,众人方才转回寨子。
这晚,香儿舍不得大姐,偏林聪又是男儿打扮,不能把她留在自己房里同睡,只好炒了些南瓜子葵花子和山芋条,然后拉了她坐在厅堂里喝茶闲谈。
偏秦旷经过了傍晚一事,不放心香儿,再者,他见香儿黏着林聪讲谈,心中一动,想着自己也该对西南边关的战事多了解些才好,便也凑了进来。
他不睡,潘云和王管家自然也不去睡;鲁三见这么些人都在这,他当然不能单留下小姐了,于是也陪着。
白果、虎子和黑娃那更是守在香儿身边。
这么一来,林聪和香儿姊妹俩就无法说私密话了,只好东扯西拉地闲聊。
这一聊,就到了三更天。
几场大战都反复说过了,再说就是些军中生活细节,一顿吃多少,早起晚睡的时辰,日常操练什么的。
秦旷就有些熬不住了,想要去睡,却见香儿仍旧兴致勃勃地向林聪问这问那,不禁纳闷极了:“这个林队长是个极平常的人,为何香儿妹妹对他青睐如此?”
他掩口打了个哈欠,引起香儿注意,忙道:“秦哥哥,你困了,赶快去睡吧。你身上有伤,可不能劳神。”
秦旷用力闭了下眼睛,又努力睁开,问道:“香儿妹妹不睡?”
林聪听了生气地想:“睡不睡关你屁事?”
忽然觉得托他照顾香儿不是个好主意。
香儿依旧神采奕奕,眼睛贼亮,对秦旷道:“我喜欢听林大哥说那些打仗的故事。可是他明儿就要走了,我只有这一晚上能听。秦哥哥你不用陪我耗着。”
秦旷听她如此说,就不好意思再呆着了,只得起身去睡,一边走一边腹诽,也没见林队长说些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都是些鸡毛蒜皮、东扯西拉的事,怎么香儿妹妹就听不厌呢?
等秦旷他们去后,香儿便打发白果三个孩子也去睡了,鲁三自动退去屋外守候,姐俩才开始低声说悄悄话。
一想到大哥都当了副将军了,香儿就精神抖擞,丝毫不觉困倦,攀着林聪问长问短,又猜测二叔何时能起复,爹娘何时会进京等。
姐俩都很有默契,都不去提小弟玉米。
香荽更是想都不敢想。因为,每一想起他,她就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忽然间无喜无悲,觉得日月无光,世界都成了灰色的。
于是,玉米就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明显的就是,山谷里各样粮食蔬菜都种,就是不种玉米。
一夜过去,等鸡叫的时候,香儿才打了个哈欠道:“大姐姐,等你回家的时候,我要跟你睡一床。还有,你要教我使剑。”
林聪抱着她小小的身子,满是心疼,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没有她的日子里,香儿不也独自闯了三年么!
别看她一副乖巧的模样,其实她心里早就决定去京城了。她其实是很有主意的,未必会听她这个大姐的。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自己所有叮嘱的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早饭后,林聪留下田五带十个老兵,连同虎王寨新招的三十人,命他们听从王管家调遣,然后便率众告辞。
虎王寨门口,林聪看着香儿满是不舍的目光,又见秦旷牵着她的手,跟她并肩站在一块,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她死盯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恨不得目光化为腰中宝剑,把那小子的手戳出一个洞,又或者震开他;又暗怪香儿不谨慎,随便就让一个陌生少年牵自己的手。
可惜,那两人毫无所觉,依旧那么大大方方地牵着,倒像他俩才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似的。
秦旷正容肃然对林聪道:“林队长,此去走好。他日凯旋归来,秦旷定会设酒宴相庆。”又低头看了一眼香儿,补充道:“在下会照顾香儿的,请林队长放心。”
他也觉出了香儿和林聪之间不同寻常的默契和情义,是以这么说。
林聪不语,她再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丢下妹妹独自一个人,忍了又忍,才按捺下把香儿抱上马狂奔而去的念头,对军士们一声叱喝,拨转马头,扬鞭而去!
虽然不舍,心中却并不太伤感。
因为,这一趟来,她看到了张家的希望。
就如同昨夜姊妹俩畅谈通宵后,今晨拉开屋门,迎着东方渐露的曙光,那从山峦背后迸射出的灿烂红霞,染红了半边天际,耀花了她们的眼,照亮了她们的心,只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希望和喜悦,蓬勃的朝气在心底泛滥!
张家,挨过了黑夜,如同那清晨的曙光,如同初升的红日,慢慢腾空而起!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疾奔到昨日军马停驻处,那三百人已经整装待发,打头的李敬文迎上前来,面上略带急色,她不自觉地展颜一笑。
李敬文见她神色非比寻常,不禁一愣,眼神闪了闪,似乎在问“啥事这么高兴”。
林聪看见他这熟悉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敬文哥早就认出她了,她还在跟他打哑谜,两个熟悉的人装模作样地故作才相识,实在无味的很。
这么想着,加上她心情实在好,急于寻人分享,便催马上前,在马背上探身靠近他,低声笑道:“我见到香荽了。”
说完,不待细看李敬文的反应,扬起手臂高声喝道:“出发!”
率先纵马而去。
李敬文顿时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痴傻呆愣在原地。
“呼啦啦”大队人动身上路的声音惊醒了他,加上随从在一旁催他,这才惊醒过来,心里的欢喜就跟水泡似的,一个劲地往上冒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