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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迅速衡量眼前情势,当即决断:一边吩咐黄瓜黄豆和田遥等人出面,将慈宁宫的太监和其他人分别让进东院去招待茶点,一边扶着小葱往上房去,又低声吩咐荷叶去请张杨和葫芦过来。
小葱两眼灌满泪水,看不清周围的情景,听着满耳喧闹,心里乱糟糟的,也理不清思路,比先前更加茫然无措。
被哥哥连拖带拽地拉进上房里间坐下,那喧闹的声音也渐渐淡去,她才神魂归位、心境澄明,才能把事情从头细想,又问板栗,李敬文进京后的情形。
板栗便细细对她说了。
生气了么?
他是该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还要来?
就为了证明自己,然后再让她也尝尝被弃的滋味?
小葱眼前浮现李敬文持重沉稳、正气昭然的面容,跟板栗和泥鳅比,他是端方敦厚的,他绝不会转门为了羞辱她而来。
那么,就是真伤心了。
三次弃他?
小葱慢慢地回忆起和李敬文错身而过的几次经历,每次都是因为跟泥鳅不成,然后她觉得不该再找他,以为那样把他当做退一步的选择,是看轻了他;他也会觉得被看轻,从而觉得无味。
她怕的就是出现眼前这样的结果!
可是,她估错了敬文对她的感情。
若是前两次,他绝不会这样对她的,会包容原谅她;这一次,他伤透了心了!
他说的对,这次,她选的不是他,只是一个答题的陌生人;他也不稀罕做玄武将军的夫婿,他想娶的只是清南村的小葱而已。
小葱刚擦净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不住滴落。
她听见张杨和葫芦进来,问她怎么了。
她哽咽答不出话来。
他们又问板栗。
哥哥解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絮絮叨叨的,将她的心再一次重创。
正无所依靠之时,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是二叔。
“小葱,你一向聪明。你该知道,这时候哭是没用的。敬文既然来了,说明他心里还惦记你。你该去向他认错才对。”
……
板栗和葫芦也在跟她说着什么,她也没听清,可是她渐渐地安静下来。
她当初生出要为了泥鳅拼一番的念头,那是因为她认准他,愿意为他承受任何的困难;如今,她愿意为了李敬文承受任何的困难吗?
她认准了他没有?
她慢慢地站起来,擦干眼泪,对张杨道:“二叔,请你回去跟我爹和我娘商议一下,请石头叔和大舅舅为媒,上李家求亲。我去找敬文哥。”
张杨愣住。
上李家求亲?
女家赶着男家?
板栗和葫芦却道:“对!妹妹这主意好!”
不管能不能成,先要摆足了姿态,放低了身段,就当跟李家赔罪了。
当然,关键还在李敬文身上。他若是不能转弯,还是白忙活。
见小葱转身要出去,板栗急忙道:“我陪妹妹去。”
小葱头也不回地拒绝道:“谁也不用陪我。我就自己去。”想是觉得这样会令家人担心,又道,“让鲁三跟着我。”
于是,鲁三就跟着大小姐往户部去了。
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汹涌,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玄武将军选婿的结果,说是去岁一个进士,也是小青山清南村出来的。
“那个清南村,听说村里的孩子都是神童。”
“那是!他们村里的水,喝一口就能变聪明。”
“我才跟媳妇商量,要搬到下塘集去呢。好些当官的告老都去那,那儿的水养人哪!”
……
若是平常,听了这些可笑的说话,小葱肯定会忍俊不禁。可是眼下,她一点笑的心情也没有,策马直奔户部衙门。
小葱在户部转了一圈,没找到李敬文,却惹得大小官员诧异不已,纷纷侧目。最后,有人说李县令公事已了,已经南归了,他看见他和西南禁军押送物资的人一起走的。
小葱心往下沉,正要和鲁三去李家看看,迎面来了魏铁。
原来板栗借口让他去李家告知选婿结果,顺便看看李敬文是否回家了。结果发现他根本没回去,于是急忙来告诉小葱。
小葱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往城外赶去。
到了南华门,问了守城官兵,说不久前确实有一队西南禁军出城,遂一路疾奔赶了上去。沿途问人,直追了二三十里地,终于追上了西南禁军。
西南禁军见玄武将军来了,大喜。
西南军可是玄武将军的娘家。
见了他们,小葱也觉得亲切,和领头的指挥使寒暄两句,就问李县令在何处。
那指挥使很诧异,说李县令公事尚未完结,还要在京城呆两天,刚才不过是送他们出城而已。
小葱又扑了个空,心中难受,略跟他叙了一会,便托他向镇南侯顾涧问好,然后就拱手告辞了。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没有再纵马疾奔,而是信马由缰,慢慢在道上晃荡,一边胡思乱想,茫然没个头绪。
鲁三跟在后面,警惕地注视四周。
道上三三两两来往的人和车不少,穿着鲜亮的衣裳,媳妇婆子头上更是簪金戴银,这都是往京城去看元宵灯会的百姓们。
正走着,忽见前方道旁有三间茅舍,斜挑了一杆发灰的素旗,上面只有一个“酒”字。
小葱满心疲惫,正要找个地方歇歇,遂跳下马背,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到了近前,将马缰交给鲁三,吩咐道:“我进去坐一会。待会咱们就回城。”
鲁三一愣:这是不让他跟进去了?
但他马上就应道:“是!小人就在外边等。”
小葱步入草堂内,里面摆着几张方桌长凳,简陋的很,却收拾得十分清爽干净,让她想起清南村的一些农户。
店内生意清淡,只有一个客人,正坐在一张桌前自斟自饮。因听见掌柜招呼客人的声音,便回头张望。
这一看,两人都愣住了。
竟然是李敬文!
他显然喝了不少酒,颧骨处酡红一片,似染了胭脂一般。
“客官这边请!”
掌柜的还不知情,只管殷切地招呼小葱。
小葱呆了一会,慢慢走到李敬文的桌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
李敬文眨巴两下朦胧的双眼,忽然嬉笑道:“是小葱啊!你咋来了哩?过来,过来坐!这老伯做的小菜有味道,比京城的好吃。有点像咱们清南村的口味。你来尝尝,再陪我喝一杯。”
掌柜的是个老汉,听了这话十分欢喜,笑道:“原来二位客官认识。就坐在一处了?”
小葱点头,在李敬文右手边坐下。
掌柜的急忙又上了一套碗筷并酒杯,加了几个碟子,不过是乡野腌制的小菜和羊肉而已,然后就任凭二人自便了。
小葱给李敬文满了酒,一边轻声问道:“你咋一个人在这喝酒呢?”
这话也是白问,缘故她还不清楚?
李敬文却笑道:“我心里难受。小葱,我心里头难受,我就想喝一杯。”
却不说为什么难受,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道:“这酒不好,没咱们家酿的糯米酒甜。是不是,小葱?”
他凑近她脸问道,一边细瞧她,仿佛确认她是不是小葱一样,眼神有些疑惑。
小葱点头道:“是!”
也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她迎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敬文哥,你为啥难受?是不是因为小葱?她让你伤心了?”
李敬文想了想,忽然用力甩甩头,仿佛在回忆一样,喃喃道:“小葱啊——好淘气的!她一个人跑到河里划水,还把狗儿丢进河里,又想法子去捞。那小狗可怜死了,叫她折腾得灌了一肚子水……”
小葱泪水涌了出来,“你咋知道的?”
李敬文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脸庞小声道:“我瞧见的。我哩,就在河边一棵桃树底下看书,然后她就来了。把衣裳脱得光光的,穿件小肚兜,和一条小短裤……”
那一年,四月中旬的傍晚,八岁的李敬文避开门前河段,跑到小清河上游,坐在河边一棵柳树下的草地上,靠着树干看书。
这地方不大有人来,十分安静。
沿河杂乱地种了许多桃柳。桃树正开花的时候,香片乱飞,簌簌轻响;柳垂金线,翠带飘扬,在清亮的河水上方荡漾,不时有几根划过水面,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欢笑。
更有蜂儿在耳边“嗡嗡”轻鸣,下游隐隐传来媳妇们的说笑声,好像在洗菜。闹了一阵,渐渐消失,各自回家煮晚饭去了。
他安心于这种宁静,认真地默诵《论语》。
正读得出神,忽听脚步声响,接着从旁边的小径上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低声呵斥“别叫”,边走边扯腰带,解开小褂儿,又脱裤子。
他惊得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娃脱光了衣裳,只系一件水绿小肚兜,穿一条小短裤,浑身白嫩嫩的,就那么“扑通”一声跳进水中,顺带的,还把一只半大的黑狗也扔进了河里。
小葱妹妹这是在干什么?
李敬文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
可是,听着狗儿在水里挣扎扑腾叫闹的声音,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地抬头向河里看去。
今天两更,下更晚上八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