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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色不动,大手一抓,只听咔嚓几声,指骨断裂,痕香痛呼出声,脸色立时惨白一片。她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挥,袖中一枚闪烁着寒光的暗器打向男子胸口。
男子两指一伸,毫不费力地将精细的银针夹在指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臂往她身后猛地一折,又是一声骨头被折断的咔嚓声响,痕香痛得张大嘴巴,欲呼出声,男子迅速封了她各大要穴,然后拎着她的后颈,纵身跃过浴池,像是丢抹布般的将她丢在漫夭脚下。
漫夭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子,只见她面色惨白,额头因疼痛而密布了冷汗,却凄凉笑道:“修罗七煞,果然……名不虚传!”她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这人面前,却连三招都走不过。
面具男子露在外头的半张脸孔从始至终没有发生任何情绪变化,他看痕香像是看着空气般,面无表情。
漫夭缓缓蹲下身子,扣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如果想活着离开,回答我几个问题。”
痕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似是在说:“你……会放我活着离开?”
漫夭道:“只要你的答案,足够让我满意。虽然我有理由杀你,但我想,你也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
痕香眼光微微一变,抿了抿唇,似有无尽辛酸从瞳孔透出。若是在以前,是生是死,她可以完全不在意,但是如今……她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漫夭伸手解开她的哑穴,痕香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明知这名女子要问的问题,是她不能说的,但她还是抱了一线希望。
漫夭看着她眼中强烈的求生欲望,嘴角微勾,放开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问道:“此次任务,除了加害我的孩子,还有什么?”她可不信他们未卜先知,知道她身怀有孕。
痕香一愣,第一个问题便如此关键而直接,她皱眉,张了张口,眼中神色挣扎,半响才低声道:“这个……我不能说。你换一个。”
漫夭看着她,并未因这样的答案而生气,这甚至是在她意料之中,如果痕香如此轻易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反而觉得那答案难以信服。于是,她道:“好,那我再问你:天仇门门主究竟还有何身份?他现在何处?他谋划这一切,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门主就是门主,还有什么身份?”痕香茫然反问。见漫夭面色一沉,她连忙又道:“我只知道他是门主,有没有其他身份,我不清楚。自从少主剿灭天仇门,门主便来去无踪,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也没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只在需要我们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至于目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以为他是要帮少主复仇,可是现在……”
痕香迷茫摇头,在说到门主的时候,眼底竟有着切齿的恨意,以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惧怕和无可奈何。
漫夭盯了她一会儿,又问:“那你知道些什么?知道的不能说,能说的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放你离开?”
“你可以问些别的,”痕香想了想,那些已发生过了说出来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比如,发生在南朝的关于你的流言,还有渝州城里的事……”
漫夭面色一怔,眸光顿时犀利,“渝州城?任道天还有各国使节是你们杀的?一个已经覆灭的天仇门,何来如此大的势力?”她以为是启云帝所为,因为只有启云国未曾派使者前来。但如果不是他,那是不是意味着启云帝早知道天仇门门主的计划?他和天仇门门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个已经覆灭的天仇门,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做这样多的事?是否在他背后,还隐藏着更深不可测的人物?
漫夭拧眉,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抓也抓不住,总觉得有很多东西似乎暗中都是息息相关,但一时又说不上来,顿时有些混乱。
痕香道:“哪里来的势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杀了他们。”
漫夭问道:“为何要杀他们?”
痕香摇头,“我只奉命行事。门主从不告诉我们原因。”
漫夭凝眸细思,从一年前的那些阴谋开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无忧,莫非天仇门门主与无忧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说,他与临天皇族有仇?
漫夭又问:“你方才说……散播白发妖孽的流言,也是你们所为?”
痕香点头,漫夭皱眉,这就奇怪了!白发妖孽事件,查出是前丞相与北朝有勾结才故意散播出来的,怎会是天仇门所为?傅筹对天仇门恨之入骨,断不会再与他们合作,而前丞相府中的信件,除了傅太后,她也想不出还有谁能随意用傅筹的印章,那么,天仇门门主和北朝太后又有什么关联?
漫夭又想起一年前在四处都是武功高手的无名巷里的疯妇,如果那疯妇真的是傅太后,那她的疯癫定是假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多年,她明知道傅筹是自己的儿子,却不去找他,就让他一直活在仇恨之中,每年承受穿骨之痛……
漫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外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她一惊,忙低声道:“先带她下去。”
面具男子难得皱眉,“娘娘您的安危……”
“放心,我自有分寸。”漫夭听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你快带她走!”说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上,扮作芩妃的模样,被人抬进了沧中王的寝宫。
宁千易不在,她被放到紫檀木制成的龙床上,侧头打量着这间宽敞但不空旷的屋子,陈设简洁,线条明畅,给人的感觉,一如这间屋子的主人,爽朗而大气。
躺了一个多时辰,宁千易还未到,她不免有些心焦。
又过了一刻钟,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宁千易一进屋,阔步走到床前,看着床上被毛毯紧紧裹住的女子,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和渴望,取而代之的是被刻意压制的郁怒和狂躁。
女子微微一愣,看出今日的宁千易情绪不对,又见他眼底仿佛有一簇火苗狂窜而上,她暗叫不好,想让他遣退宫女,但还来不及开口,男子已经燥乱地扑了上来,大手一扬,就要去掀她身上的毛毯,她心中大惊,慌忙抬手死死拽住。
“等一等。”她慌忙中急急叫道。
宁千易微微一顿,望着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表情,皱眉道:“爱妃不是一直嫌朕不够热情吗?今日就满足你一回,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怕了?”
漫夭双眉一皱,极力让自己镇定,这时有宫女斜目偷望过来,漫夭忙展露一个属于芩妃的妩媚笑容,尽量学着芩妃的声音和语调,略带撒娇的口气,“王上,臣妾不想让她们留在这里,您让她们都退下吧。”她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宁千易。
宁千易却笑道:“朕今晚偏要她们留下。”他此刻的笑容不是她曾见过的爽朗明快,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和悲哀。宁千易说着就解了自己的腰带,随手一扔,衣衫很快被褪下,露出结实的上半身。
康健雄浑的体魄,紧实的蜜色肌肤,完美的腰部线条,在橙红色的灯光下带着祸乱人心的引诱。这种情景,几名宫女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仍止不住脸红心跳,她们忙低下头下,止不住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们也能成为这龙床上的主子。
漫夭见他动作如此之快,心中惶乱不已,不及阻止,宁千易一挥大手,两边床幔落下,他已踏上龙床。
漫夭惊得坐起,往床里头退去,双手紧紧拢了毛毯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宁千易身着白色单裤,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动作,总觉得这个女人今天很奇怪,像是换了一个人,心想她莫不是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他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忽然来了一丝兴趣,伸手抓住她纤细的双肩,低头就往她唇上吻去。
漫夭立刻偏头躲过,快速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千易,是我!”
宁千易身子一震,愣住。这天底下会叫他“千易”的女子只有一个!他震惊地转头去看她,有些不敢置信。
漫夭望了一眼床幔外隐约可见的宫女,低声道:“你先放开我。让她们退下。”
宁千易无意识地松手,目光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刚才还不觉得,此刻再看,那双眼清澈明慧,确实不是芩妃所能有的。他连忙屏退宫女,大门合上,宁千易再转头看她时,她已抬手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
“璃月,真的是你!”他眼中光芒遽然大盛,三日来的郁怒之气因眼前女子而消失殆尽,整颗心都被一股狂喜所占据。
心花怒放,大抵就是如此!
他目光灼热如火在烧,于她身上反复流连,生怕自己看错般的仔细。
女子身上裹着紫红色的毯子,乌发柔顺地披泻在身后,有几缕散在微露的香肩,衬得那如玉的肌肤愈发的莹白剔透。他轻轻吸一吸气,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馨香,他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漫夭忙将身上的毯子拢得更紧,却不知,这种无心的动作在一个已然生出欲望的男人面前,更为他增添了几分想立刻揭掉她身上所有遮挡物的冲动。
“璃月……”他的声音已经带了情欲的暗哑,眼中燃炽的渴望那样清晰。
漫夭心头一慌,忙挪开身子,与他拉开多一点的距离,尽量用很平静的声音同他说道:“千易,你出去一下,让我先穿上衣裳。一会儿,我有事情跟你谈。”
她清冷的声音令他几欲被焚烧的理智逐渐的恢复,听到她说有事情要和他谈?他目光微转,浓眉轻皱,并没有听她的话立刻下床,而是蹲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就这样在他脑海中跳了出来:是什么事情让她这样一个冷静而理智的女子在这深夜出现在他的寝宫,而且是以他妃子侍寝的方式?
他大脑逐渐变得清明,那些初时的狂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从他得知她受伤被逐出南朝,他找到她,她毫不抗拒的随他来到王宫,然后是发现她身怀有孕,她那么害怕会失去她和南帝的孩子……还有她几次欲单独与他说话,被启云帝所破坏;而后,他认为她已无处可去,想腾出一个后宫给她,她却断然拒绝;现在,她扮作他的妃子,待在他的床上……
这每一件事,单独看来,都很平常,但结合起来……究竟说明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这一刻,再没了初见她时的心潮澎湃,他的满身热血在沸腾到最高点时,突然回落至冰点。于是,僵直的坐在那里,依旧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而他身下的单子不知何时被他攒住,皱得像是一腔纠结的情绪。他的目光一直在变化,幽暗漆黑的眸色由深变浅再由浅入深,似是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她有些不安,想重复刚才的话,“千易……”她话才出口,宁千易突然伸出长臂,猛地将她抱住。
这样突然的动作,她愣住,身子被毛毯裹住,竟动弹不了。她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以及他在她耳边喷出的灼乱的气息,她连忙道:“千易,我这次来此是为了……”
“我知道。”她一句话没说完,宁千易便接口。不似以往的爽朗之声,而是带了些低哑的暗沉,没有欲望,只有深深的落寞。
他的手揉着她背后如锦缎般柔顺的长发,下巴抵在她额角处,蹭了下她光滑细腻的肌肤。这是唯一让他倾心爱着的女子,曾经难以触及的梦,此刻就在他怀中,他仍然握不住。
一条毛毯阻隔在两人的中间,他明显感觉到她身躯的僵硬。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并无其它动作。
“你……知道?”漫夭微微讶异,他这么快便想明白了?也是,他是如此聪明的男子!
“恩。”宁千易应了一声,之后却久久不开口。
漫夭很安静的待在他怀里,心中虽有不安,却不做挣扎,也没有贸然开口。
她在等他平静,她始终相信,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有着超然理智,会顾全大局,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很快想明白。只是,这之间的挣扎有多辛苦,她看不见。
宽敞的大床,被帘幔隔开的静谧空间,他们以暧昧相拥的姿势静静的待着,都不动,也不说话。
宁千易从震惊到欣喜,再从欣喜到惶然失落,最后从失落到悲哀绝望,这样两面极端的情绪转变。其实早该想到,养男宠的流言是假;绝望之下自残身体是假;被南帝逐出南朝是假;无处可去落脚雁城还是假……
望着映在墙上看不出眼睛、鼻子、嘴的一团模糊的黑影,他慢慢平静下来。无数情绪沉淀后的心情,是失落,也是苦涩。但他没责怪她,更不怨天尤人,最后,反倒是满心的庆幸和感激。对她而言,他至少还有一点价值,总比从此无交集要来的好。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宁千易才叹道:“我知道你不是来投怀送抱。但是,我想抱抱你……想了很久了。谢谢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的人生……再无遗憾。”
他的声音绵延着浓浓的苦涩,缠绕着淡淡的甜蜜和满足,让人听了心头酸楚。
他拿下巴蹭着她的额角,原来,抱着她的感觉……竟是这样的让人欣喜,让人无法自抑的感到幸福和甜蜜。虽然他知道,她心里没他。他的梦,尽管此刻在他怀里,但那依然只是一个梦。
漫夭心头一酸,眼眶有些泛红。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太自私了?从设定这个计谋开始,她就只想着无忧,却从未考虑过宁千易的感受。她以这样的方式突然来到他的地界,无形中给了他希望,然后再将那希望狠狠碾碎,不留余地。
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她只是想得到一个单独与他相处可以用做谈判的机会,谈一场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对不起,千易,我……”她试图解释,但宁千易却微笑着打断道:“璃月,不必道歉。你想要的,只要说一声就好。我……都会答应你!”这是他曾经对她做出的承诺,不管现在、将来,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本以为不能为她散尽后宫三千,使得他失去了有可能拥有她的机会,从而成为他心底永远的不甘和遗憾。但此时,他反倒释然。因为终于明白,就算是他为她亡了国,也还是得不到她的心,那么,他是否可以从此死心,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一国明君?与其冒着覆国的危险孤注一掷,不如竭尽所能帮助她,为她达成所愿,这种尊重成全爱的方式,也许更适合他。而今生,能得此一个拥抱,了无遗憾。
他慢慢放开她,贪恋地望着她的容颜,似是想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入他的记忆,永生不忘。
“谢谢你。”她是那样真诚的感激着他。宁千易,是她两世为人所遭遇的最纯澈无私的感情。
宁千易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一贯的爽朗和潇洒,仿佛所有的事只要挥一挥衣袖,便能抛却烦恼留存美好。他转身,跳下床,将矮桌上的衣物递给她,帮她拉好床幔,之后背对着她,自顾自地穿衣。
漫夭拿起衣服,迅速穿好。
她这次来见他,虽然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但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的答应与南朝合作。而她之前所准备的一腔用来说服他的语言,全都无用武之地,还有那些准备用来和他谈判的条件都派不上用场。他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
宁千易答应将那秘密训练的精锐战马全部给他们,另外还答应以后在他们有需要时,提供后方支持,而她代表南朝承诺将来天下大定,必保尘风国完整无恙。
一切谈妥,已是四更天。
宁千易调开守卫,让她悄悄离开了他的寝宫。在这寂静的深夜,与心爱女子共处一室,他需要多强的自制力,才能说服自己放开她?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这样放在心里头默默的想着,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