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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是他现在所珍惜的,他也是她目前所在意的,一切便已足够。
她凑上去,深深吻住他,绵绵缠绕。
唐天霄却绷紧了身体,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厚爱而惊悚。
“浅媚,不行……不是在湖里,是在湖边……唔……”
事实证明,这种事,只要可浅媚说行,就一定行。
不行也行。
过程和结果都很销魂。
平时两人体力和耐力失衡,可浅媚完全处于劣势,受尽欺凌;这一次,给蹂躏的绝对是晕船晕到无力动弹的唐天霄。
他硬着头皮想要草草结束时,可浅媚促狭地勾住蓄了露珠的荷叶,将夏夜冰凉的露水一滴滴倾落在他的腰腹间,恨得他真想一脚将她踹到水里去。
只可惜身处水上,他当真只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她欺他欺得痛快,欺得几乎销魂蚀骨;他却给欺得郁闷,欺得快要魂消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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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唐天霄没上朝,连怡清宫都没敢去,因浑身无力和头晕目眩呆在乾元殿,传了太医服药调理。
想来,他从此算是彻底怕了这北赫来的妖精般的女子了。
可他还是得护着她,说不准还得以一生为限。
宫中还在为宇文贵妃的死闹得沸沸扬扬,有司奉旨秘密查案,暂时却一筹莫展。
所有证据明明指向了可浅媚,但唐天霄一口否认,不许往这个方向查办。
有知道内幕的大臣们尚未及提出异议,又有消息传出,说可淑妃给人栽污,欲要投湖自尽以证清白,周帝亲去莲池劝慰半天才安抚下来。
于是大臣们预备上本的异议也搁置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可浅媚有个三长两短,天子一怒,上了折子的大臣们可就成了逼死宫妃的罪人了。
数日后,官方邸抄传出,宇文贵妃病逝,一长串对于其生平行止的逾扬之后,上其尊号为纯懿贞惠贵妃,循礼厚葬。
至于唐天霄是怎样向定北王宇文启交待的,除了这君臣二人,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时,奉旨查案的官员终于有了点头绪,却已不敢惊动唐天霄,悄悄去回禀了宣太后。
唐天霄一边服药调理,一边强撑着去了明漪宫两次,每每都在宇文贵妃灵柩前抚着她的棺椁一呆良久,原本的眩晕之疾竟未痊愈,复添了风寒之症。太医道是伤恸太甚,又着了风,因此开了发汗宽中的方子每天服用,宣太后那边已令人传下懿旨,若无大事,不许惊扰皇帝。
可浅媚在怡清宫听说,心下也是不安。
但唐天霄给她整治一回,连着四五天没过来看她,靳七倒是每日都会到怡清宫转上一圈,找可浅媚或香儿等人闲话一回方才离去。
这晚,可浅媚问了唐天霄正在乾元殿中休养,也不用旁人带路,换了套松花绿的衫子,便走向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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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要静养,连后妃无事都不许过去,故而殿门紧闭。
人人皆知可浅媚盛宠,若她去要求通传,值卫多半不敢不从。
但她不晓得唐天霄心意怎样,若他还在恼她,一口回绝了,岂不大失颜面。
心里这般想着时,她已绕到偏僻幽暗的东侧宫墙处,一闪身便飞了上去,沿了宫墙弓身攀到殿宇边。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翘角飞檐一色是明亮的金黄琉璃瓦,根本无法藏身。
听到唐天霄隐隐的话语声传来,她已微笑,抽出长鞭来一甩,已缠到了稍远处的檐柱,再借力一荡,便稳稳地钩住廊枋,栖于檐下,再借了廊下深色的沥粉贴金彩画掩护,小心攀往唐天霄卧房方向。
此时正是盛夏,他的卧房窗扇却是大开的,一眼便见久居于乾元殿的张美人和张才人正垂彩袖,捧玉盅,殷殷地侍奉着唐天霄喝酒。
唐天霄随意披着一件杏黄的单衣,连衣带都不曾扣,正从美人手中接了酒盅,扶着窗棂慢慢地喝着酒。
他的气色的确不好,秀颀的身形也似清减了些,但眼眸还算有神采,看来并无大碍。
张美人正在一旁柔声劝道:“皇上身体才好些,需得多多保重。稍饮些酒,便早点歇息吧!”
唐天霄回眸,温和笑道:“朕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们姐妹了!”
张美人、张才人含羞道:“都是臣妾份内之事,不敢言苦。”
可浅媚瞧着唐天霄凤眸含情的温存模样,心中已把妖孽二字骂了几十遍。
既是对人家无心,何必这般温情脉脉,平白地碎了多少女子寸寸芳心。因他而死的女子,容容大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时殿外忽然有动静。
先是卓锐走进殿中,和小内侍说了两句话;小内侍便走进了殿里,片刻后出来,靳七却走入唐天霄卧房,附耳说了两句。
唐天霄面色不变,轻声答了句什么,便继续扶了窗棂喝酒。
可浅媚见到卓锐出现,倒是吓了一跳。
他和陈材等虽是唐天霄亲随,但身在内廷还是有所避忌的,如非特别原因,夜间不会留宿于禁宫之中。
她的轻功虽是高明,在这样敞朗宽阔处处灯烛的殿宇里行动,虽然瞒得过一般内侍,这些千挑万选出来的宫廷护卫就难说了。
好在唐天霄并无异状,把玉盅里的酒喝毕,便向二张道:“朕不喝了,你们也不用再伺侯着,早些下去歇息吧!”
二位美人虽是失望,却不敢流露半分,娇怯怯地告退了,那边便有靳七亲自捧了一大钵汤进来,说道:“皇上,酸梅汤。”
夏日里喝酸梅汤解暑很是寻常,但宫中的碗勺素来精致,不过渴起来三两口便没了,从没看过有人拿那么大的琉璃钵喝汤的。
可浅媚正纳闷时,唐天霄已接过那钵汤来,抿了一小口汤,忽然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唐天霄迅速扬手,一大钵汤泛着清亮的银光,飞快地泼了出去,向她当头淋下。
竟是冰镇过的酸梅汤,乍地浇到运着劲的温暖肌肤上,冰得她尖叫一声,手中已惊得失力。
但闻“砰”地一声,她已自檐下重重摔落,疼得扶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呻吟之际,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水自发际额际滑下,落到嘴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靳七已掩着嘴唇,笑得眼没了缝;唐天霄已扔开琉璃钵,扶着窗棂,已是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可浅媚扶着墙壁站起身,已是横眉冷对,咬牙切齿:“你作弄我?”
唐天霄笑着弯腰喘气,答道:“不敢。朕听着梁上有磨牙的声音,只当窜了只老鼠过来呢!”
磨牙?
她有吗?
那厢已有宫人跑过来瞧出了什么事,唐天霄忍了笑,摆手令他们退下:“都下去吧,朕闲了,叫了淑妃过来说话。”
虽说可浅媚一身湿透突然出现在乾元殿的模样很是奇怪,但唐天霄这样说了,自是无人敢质疑。
待人散了,唐天霄向她伸出手来,“快进来,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可浅媚抿紧唇,从窗边只一跳,便跳进他屋里,也诡异地笑了笑。
唐天霄立时心生警惕。
但可浅媚并没怎样。
她只是笑容忽然甜蜜,伸手就环了他的腰,亲上他的唇。
唐天霄不过顿了顿,便柔和了眸光,拥住她深相缠绵。
靳七忙低头退下。
片刻后,可浅媚松开手,退了一步,笑道:“皇上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唐天霄这才觉出身上的冰凉粘腻,却是可浅媚衣衫上的汤水蹭湿的;连唇中亦是酸酸甜甜。
他笑道:“罢了,朕正要洗浴,一起罢!”
可浅媚忙要逃开时,他已伸手把她扣住,夹在腋下便走。
如同猫儿扑住只小老鼠般轻便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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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浅媚本来担心唐天霄会不会趁机报复莲池那晚的事,但他真的只是带她匆匆洗浴了,便携了她的手回房歇息。
她蜷在他身畔,四处嗅了嗅,问:“你不是在静养吗?怎么还常常喝酒?”
唐天霄似乎很疲倦,将她揽紧在怀里,轻声道:“没有。就刚才喝了两盅。”
可浅媚却还是疑惑。
她闻到的,是枕席间的酒气,而不是他唇齿间的酒气。
要喝多少酒,才能在宫女每日清理后,依然有隔天的酒味残存下来?
他锁骨上还有她那一日的啮痕,但他显然不曾计较她让他吃的苦头,连报复也是玩笑式的冰水浇身。
她抚摸着他淡青的眼圈,又问:“你睡得不好?”
唐天霄皱眉,拉过她的手扣了,依然闭着眼道:“没有。睡得好得很。”
“噢?”
又隔了许久,唐天霄低低道:“浅媚,其实朕也不想辜负她。”
可浅媚怔了怔,忽记起床榻边的案上有个细长的锦盒很眼熟。
她略支起身看时,果然是宇文贵妃托她转交给他的那只锦盒,甚至还有半片枯干的柳叶露在盒外。
那夜他给她折腾得都快站立不稳,她回头不见了那锦盒,还以为亲密之时掉入了池中。
原来,竟是他悄悄地收藏了。
这一次,传言竟然不假。
他素来强健,又习过武,绝不至于因她落井下石一回便生病作烧。
他真的因为宇文贵妃而思郁成疾。
或许,这世上最了解唐天霄的人,就是宇文贵妃。
她拖着病弱之躯,却把所有的心力投在了他身上,至死不渝。
如果她顺应着唐天霄的安排,无声无息地活着,无声无息地病着,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无声无息地成为唐天霄安安稳稳达成下一步目标的垫脚石……
除了偶尔的一抹流彩般的记忆,只怕她在唐天霄的心目中,也是无声无息的。
可她却以自己剩余的生命为代价,改变了唐天霄最初的计划,并成功让他抛开对她的所有猜忌,唤起曾经的柔情万千。
他再也做不到心如铁石,对她倾尽生命的情感视而不见。
可浅媚一直猜不透宇文贵妃布下的局是什么。
但她能料定,宇文贵妃做的一切,都是唐天霄早就打算付诸行动的,她只是用她的死,把他的行动提前而已。
于是,她的死,以最知己最贴心的结局,让他不得不铭刻于心。
也许,是一生一世的铭刻。
仿佛有酸梅汤吃到了肚子里,又酸溜溜地泛上来。
可浅媚叹道:“果然是个多情帝王。我该在北赫多找些英勇儿郎相好,玩够了再到中原来,才不算吃亏。”
“你……”
唐天霄果然气急败坏,忽然把她翻转过身,对着她臀部重重一巴掌。
两人间的争执便以可浅媚的惨叫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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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置身旷野,四周漆黑,鬼影憧憧,人声鼎沸,看不到一条出路……
天空是通红通红的,潋滟如奔腾的血,炙热如灼烧的火……
奔走的马蹄,绝望的惨叫,放纵的狂笑,女人的悲嚎……
血,火……
“啊,啊……”
可浅媚惨烈地叫出声来,划破乾元殿宁谧的夜空。
唐天霄辗转了许久,刚入睡不久,却被她这声叫唤惊得一身冷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好在他立刻便意识到,这丫头又在做噩梦了。
他忙把她抱起,拍着她的面庞道:“醒醒,浅媚醒醒,你又在做梦了!”
可浅媚哭得喘不过气,失声叫道:“娘!”
唐天霄苦笑道:“哭了娘,下面是不是该喊爹了?你这都什么梦呀?”
可浅媚方才回过神来,梦里的抽泣渐渐止了,依然白着脸只喘气,惊魂未定地握紧他的手,竟顾不得反驳他的话。
这声惨叫却厉害,外面早有宫人在问道:“皇上,娘娘,需要奴婢进来伺侯吗?”
唐天霄道:“快送水进来,再到怡清宫去找一粒安魂丹来。”
可浅媚服了太医开的药,常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因此宫里一直备着安魂丹。有时她给梦境困扰得烦躁了,吃药便时断时续,最近才觉得好些。不想这夜又魇上了。
待可浅媚安稳下来,唐天霄问道:“刚做什么梦了?”
可浅媚摇头道:“哪里记得起来?每次都糊里糊涂,好似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怎么会叫起娘来呢?”
“不知道……我连我娘什么模样都记不得,又怎会叫娘?叫母后还差不多。”
唐天霄便不说话。
她吃的那药却是安神定惊催人入眠的,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而唐天霄拥着怀里纤巧的女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轻轻地用手指拂着她的黑发,那发丝便如柔软的绸缎般温顺地从指间滑下。
那安然的面庞,习惯性地倾向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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