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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歆离开了陆晨安之后住在老城区的一片旧房子里面,那是叶渊唯一留给她的,两层高的独立老房子,外墙还是还未上白瓷的红砖。
那一片区里面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只是很多人房主都已经搬出去了,只有一两家还有老人在里面住,其他的,基本上全部都已经租给外来务工的人员了。
车子进不去,许淮南只能把车子停在屋子的巷子口里面,那高高的路灯照得路面有些发黄。
秦悦歆将放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侧头看着许淮南:“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我没有那么笨,不会做傻事的。”
许淮南抿着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拿起包,笑了笑,“今天谢谢你了。”
说着,她伸手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他也下了车,走到她的跟前:“我送你。”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巷子里面:“不用了,里面走十多米就到了,不用这么麻烦你了。”
许淮南眉头动了动,没有再继续坚持,点了点头,却也没有上车的打算。
他是不会送她进去,但是他还是会站在那儿,看着她进去,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时候的巷子并不很亮,里面没有安装路灯,只有一些人家会在自己家的门前挂上一个灯泡。
可是那昏黄的灯光并不能照得很远,只能隐隐地看到地面,让人不至于踩到什么摔倒。
秦悦歆一步步地走进去,每走一步,黑暗就会吞噬得更加地狂妄一些。
那些隐隐约约的光亮,她连自己的鞋子都看得不清晰。
巷子的路面还是旧时的青石路面,坑坑洼洼的,她的跟走在上面,歪歪斜斜的,仿佛每一步都有摔下来的可能。
可是她却又一直都稳稳当当地走着,尽管脚总是时不时地歪一下。
耳边只有寂寂的风声,那些被掩藏得很紧的情绪,突然之间被放大,膨胀得让她难受。
悠长的巷子,她的目标在那拐弯的第二家,却还没有走到尽头就已经忍不住。抱着双膝蹲在地上,那些无法言明的疼痛一点点地将她全身的经脉缠绕,然后再一点点地收紧,收紧。
就像是被绕了圈的橡皮筋一样,第一圈的时候只是隐隐的紧致,第二圈的时候是浅浅的疼痛,第三圈的时候疼得几乎窒息。
那些过往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秦悦歆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做着噩梦。
直到那皮鞋敲击着地面的声音一点点地传来,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借着那并不怎么敞亮的灯光,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许淮南。
“秦悦歆。”
他开口叫着她,带着和这个夜晚一样冷寂的声调。
她看着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淮南千年不变的神情终于起了几分波澜,皱着眉,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声音冰冷自制:“我送你回去。”
她张了张嘴,却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今天,她已经将自己的所有的脸面都在这个男人的跟前丢光了。
只是很庆幸,她不爱许淮南。
她爱的人是陆晨安,所以她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在他的跟前这么的狼狈不堪。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他没有碰她,只是一只手始终伸在她的身侧,她的身体稍稍一斜,许淮南就会伸手将她轻轻地稳住。
房子的前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搬来之前已经荒草丛生了,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那些疯长得如同半人高的杂草全部拔了。
叶渊很喜欢那种青街小巷的生活,所以那么多年了,房子一直都是保留着最先的外在,五十多平米的小花园前辈叶渊起了四级石阶,上去的时候是半人高的小铁门,拉开那栓就能够进去的。根本不是防盗的,只不过是拿来防一防家养的狗进来将他的花花草草破坏罢了。
推开门之后是一条将近两米宽的青石小路,走个五六米的路,才算是真的到了主屋的正门。
许淮南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发问,也不发声,直到她将主屋的正门推开,他才开口:“我先走了,晚安。”
秦悦歆回头看着他,忍了一天,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屋子是我外公的,他这个人活了一辈子了,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悠然的田园生活了。以前我外公还在的时候,这院子里面种满了他喜欢的兰花,一到了开花的季节,我们家的兰花白灿灿的,十分的好看。对了,看到那棵桂花树了吗?我外公到了五月份,就喜欢在那棵树下面,搬一张书桌,作画。特别是这个季节,绵绵的细雨下过之后,那桂花的香味到处都是。”
她顿了顿,也不管许淮南什么反应,扶着那门框,看着那棵桂花树,痴痴地说着:“那时候我妈妈还在,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她总喜欢给我外公磨墨。那是我最快活的时候了,虽然清贫,可是却很快乐。我外公总是跟我说,如果以后我的老公不介意,就带着他回来这里住,生一对儿女,桂花开的时候给他们做桂花糕。他总说,这样的歆歆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了,可是她在许淮南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的骄傲可言了。
秦悦歆也不在意,抬头看着他:“我妈妈走的时候跟我说,忘了以前吧,努力找一个爱我的人,然后嫁给他,好好生活。后来我外公走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也是这么说的。她们都说,让我找一个爱我的人,可是到头来,我却因为那狭隘的嫉恨,最后嫁给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她抬起头,那月色下,脸上的眼泪有些刺眼:“许淮南,我是不是很傻?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淮南已经走开了几步了,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就站在她跟前将近一米的地方。
因为隔得有些远,光亮又不是很清晰,他只能够看到那被月色反光的泪水,其他的,他看不清楚。
可是尽管这样,那颤抖着的声音里面的难受、压抑、委屈,却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腿向前走了两步,刚好站在那进门的阶梯下,提起头,就恰恰好和秦悦歆平视了:“恨陆晨安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提出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秦悦歆怔怔地看着他,夜色下,男人的眼眸深沉如海。
她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恨,恨一个人,太累了。”
她就是因为太恨秦家了,才会将自己推送到这个位置的。
如果她可以聪明一点,豁达一点,她或许就不用去经历这些了。
人其实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己,有些恩怨,计较不了太多,与其去记恨,还不如去安放,不用刻意地去关注,慢慢的,你会发现,其实那也只是拿出来谈人生的一个参悟罢了。
秦悦歆抬手抹了抹有些凌乱的眼泪,“许淮南,谢谢你,回去吧,不早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她看着他沿着那小石路一步步地走开去,下了台阶,才转身进了屋里面。
里面的一切都还像是叶渊还在的时候一样,她抬腿走到那张太师椅上,坐下去,一下下地摇着,随着那寂寂的钟声,最终闭上了双眼。
清明的那一天下起了缠绵的春雨,秦悦歆穿了一身素白的裙装,带着叶华英嘱托的那束花,到了外婆和外公的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的少女,定格这她外婆最灿烂的年华。
叶慧云的墓碑在下面的两排,墓碑上的脸仿若第二个秦悦歆,可是叶慧云好看多了。那眉眼间,从骨子里面渗透出来的温婉,是她所没有的。
雨缠缠绵绵的下,她撑了一把纯黑色的伞,看着那墓碑里面的母亲,抿了抿唇:“妈,我终于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从来都不会计较了。”
没什么好计较的,人死灯灭,她已经病入膏肓了,自然是希望能够身边的人都放下恩怨情仇,而不是在她留下的苦果中禁锢着一辈子。
只是她太笨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叶慧云的用心良苦。
今天是拜祭的日子,墓园的人不少。
秦悦歆站了半个多小时,离开的鞋子已经湿了一大半了。
叶华英的墓碑并不在这边,她需要走到另外的那一边去。
她到的时候陆家人已经有人在了,陆晨安也在那儿,他今天穿了一身素黑的西服,长袖的衬衫衬得他面如冠玉。
看到她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她抿着唇,很淡地点了一下头,转开了视线,将自己手上的那束花放下:“陆家奶奶,我来看你了。”
她和陆晨安已经离婚了,对于称呼,她有着无比清醒的执着。
一旁的陆晨安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动,尽管她知道他在看自己。
握着伞柄的手不断地收紧,她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一般。
陆陆续续的有人离开,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陆晨安似乎也不在了,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却没想到陆晨安只是换了一个方向站着罢了。
“送你?”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浅淡,风淡云轻得让人咬牙切齿。
秦悦歆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她在世贸的商场上看到里面看到的那个视频,也是这样的,吊着眼尾笑着,挺拔地站在那儿,意气风发得很。
她将伞转了转,才侧头看向他:“不用麻烦陆少了,我还想再留一会儿。”
陆晨安难得皱了皱眉,看着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是很快,他便耸了耸肩:“你喜欢。”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这个时候陆家的人已经全部都走了,她站在那儿,雨还在不断地下,撑着伞也挡不住被风吹得飘过来的雨丝。
她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才转身离开。
如果可以,她今天也不想碰到陆晨安。
她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地豁达和坚强,看到这个人,还是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
“秦悦歆。”
她刚走出门口,突然听到陆子杰的声音。
秦悦歆下意识地抬起头,跟前的陆子杰也穿了一身黑色的衬衫,看着她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嘲讽:“难受吗?”
他没有点明,可是她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对于陆子杰,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喜欢。
现在的秦悦歆已经和陆家没有关系了,她也没什么必要去理会陆子杰这个人。
她不过是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视线,径自地继续往前走。
陆子杰在墓园的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了,好不容易等到秦悦歆,却没有想到她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
他一直不明白,陆晨安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她装得这么傻。明明他已经三番四次提醒过她了,可是她还是一意孤行。
甚至到了今天,她对陆晨安也还是没有半分的恨意。
他心底不爽,除了因为得到陆家前多了一个障碍陆晨安之外,还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
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陆子杰忍不住抬手一把将她拽着:“秦悦歆,你难道就蠢到被人家欺负了都不会喊吗?”
她抬头看着他,眉目清冷:“喊什么?”
陆子杰微微一滞,缓了口气,才继续开口:“恨陆晨安吗?我可以帮你。”
秦悦歆皱了皱眉,抬手将他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拉开,转身直直地看着他:“陆子杰,我已经和你们陆家没有什么关系了,陆晨安不爱我,你也看到了,接近我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如果你想落井下石,那很好,你做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知道了什么?”
她笑了笑,她不是真的傻,陆子杰前后的态度太不一样了,她也不会自恋到认为陆子杰爱上自己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陆家了。
她现在已经和陆晨安离婚了,对于他们陆家的事情,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听到:“你上次来我办公室找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伪装得很好,可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呢,比较敏感,也比较有自知之明。其实你真的很会演戏,你唯一错就错在,最后跟我说的那些话。”
说着,她顿了顿,缓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口:“你不用怀疑我和陆晨安的离婚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告诉你,是真的。你也不用妄想着陆晨安爱我,想通过我来扰乱他,因为他不爱我。”
她看着陆子杰,离开前,扔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们都错了,错在以为陆晨安是有心的。”
陆子杰显然是没有想到,他想要做的一切,分毫不差地就被秦悦歆说出来。
他第一眼见到亲悦歆的时候还觉得这样的女人最好对付了,柔弱没有主见,很容易就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谁稍稍对她好一点,估计你让她亲手把她自己的脑袋摘下来都可以。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秦悦歆比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的女人都难以驯服,她只是太过淡然了,才会让人产生错觉。
而他,也正如秦悦歆所说的,错在以为陆晨安是有心的,所以才会纵容这一切。
他深知感情的棋子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他想通过去秦悦歆去对付陆晨安,却没想到陆晨安从来都没有动过心。
身后的陆子杰没有再追上来,她一步步地走在那湿哒哒的路面上,最后停在路边,静静地等着计程车。
她难受,只是她不会在任何一个陆家人的面前难受。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陆子杰问她恨不恨陆晨安;许淮南也问她恨不恨陆晨安。
可是,恨真的那么重要吗?
爱上陆晨安是她自己没出息,既然已经付出了爱,为什么还要把恨这种感情搭上去呢。
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只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做到,不爱不想。
远处有一辆空车,她抬了抬手,将车子招了下来。
黑色的轿车从身边开过,那烈烈的视线让她禁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陆子杰就在车里面,一双黑眸紧紧地看着她。
秦悦歆皱了皱眉,收回了视线,抬腿上了车。
韩舒雅来电话的时候她刚下车,撑着伞一步步地往小巷里面走。
韩舒雅刚出差回来,却没想到一出差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新闻。
“你在哪里?”
她低头夹着伞,一边空了一只手出来开门,一边回韩舒雅:“老房子。”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韩舒雅挂了电话,拉着行李箱就往机场外面走。
慕简庭眉头一皱,抬腿走了两步把人拉了回来:“晚上有宴会,你要去哪里?”
韩舒雅看到慕简庭就会想到陆晨安那个人渣,一想到陆晨安那样欺负秦悦歆,她就满身的气,抬腿直接就把人踹了一脚:“去你妹的宴会,我现在要去找歆歆,你特么敢拦着我我立刻就辞职!”
慕简庭有些头痛,陆晨安这件事情做的忒不厚道,这一不小心,他都成了连坐对象了。
“我送你过去?”
韩舒雅冷笑,推开他站着半米远的位置:“不用劳烦你了慕总!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离我和歆歆远点儿!”
“韩舒雅!”
韩舒雅是真的气在头上,以往慕简庭一发怒她就算是再捉狂也能够忍住,现在她听着他喊着自己的名字,浑身都是冷的,想到自己这一年来跟他的拉扯不清,心口都是冷的:“慕总,我决定辞职了,就从现在起,辞职!明天我会到公司办离职手续,现在你特么的别烦着我!”
慕简庭气得头都是疼的,伸手过去就要捉人,可是韩舒雅已经料到他有此动作了,把身上的行李箱和衣服往他手上一扔,人直接就跑了。
机场的人多,他按着行李箱一抬头,人就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
韩舒雅冲出去机场才发现下雨了,也管不上那么多,直接冲出去抢了一个人的计程车就上去。
后面的有人骂她,她就当没有听到。
她现在心肝脾肺都是疼的,只要一想到秦悦歆就觉得难受得很。
早之前她就看到陆晨安了,可是她一直都不确定,后来确定了,慕简庭让她别管人家夫妻的事情。
她那时候真的是傻啊,慕简庭这么一句话就真的不去管了。
要是她那时候真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秦悦歆,今天就不会发生让她这么难堪的事情了。
她认识秦悦歆的时候叶渊还没有去世,不过也缠绵病榻了,那会儿秦悦歆刚上高一,跟她是同桌。
可是这个同桌隔三差五地就翘课,看着人温和有礼,可是班上没一个人能跟她做朋友。
她那时候不知道,直到后来知道了秦家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才知道,秦悦歆是多敏感脆弱的一个人啊。
韩舒雅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住,真忍不住,下了车直接就冲过去了。
秦悦歆听到韩舒雅声音的时候有些怔忪,一回头,看到韩舒雅浑身都是湿的,惊得连忙放下手上的红糖姜:“你快进来!”
她没关门,把那太师椅挪到门口,打算靠在上面看着外面的飘雨。
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够让自己真正地平和下来,不会去想任何的事情,也不用去难受。
韩舒雅看着拿着毛巾过来的秦悦歆,觉得眼眶都是涩涩的:“歆歆——”
她看了她一眼,把毛巾披到她的身上,弯腰把桌上的红糖姜塞到她的手上:“你把这红糖姜喝了,去房间换一套衣服出来再好好说话。”
韩舒雅进去换衣服了,搁在桌面上的手机不断地震着,上面的备注只有两个英文字母:BT.
秦悦歆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了,坐在那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韩舒雅以前最害怕的东西就是姜,别说红糖姜了,那么多的姜碎放到一块儿,搁了以前,她宁愿吞感冒药,也不想喝。
可是现在,她闭着眼睛,一把拿过杯子,直接一口就闷了整整一杯的红糖姜。
把杯子放下,她才转头看向身旁的秦悦歆:“歆歆,要不你咬咬我?”
秦悦歆笑了笑:“没几两肉,也不怕磕我牙。”
韩舒雅见着她这个样子,越发的难受,两个人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秦悦歆瘦了许多。
她原本是标准的鹅蛋脸,人也温婉,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现在瘦了之后,下巴尖细尖细的,要不是她了解她,还真的就以为她去整容了。
韩舒雅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回头见了秦悦歆一定不能哭,可是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眼眶直接一红,哭了出来了:“歆歆,都怪我,我该早点儿提醒你的!”
秦悦歆愣了愣,笑得有些苦涩:“不怪谁,怪我自己。”
很多蛛丝马迹,只不过是她自己刻意忽略罢了。
其实她见过陆晨安站着的时候,那天晚上她很累,见完客户回来,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了,澡都没有洗。
可是喝了很多的酒,半夜的时候有些口渴,她起身想要去喝水,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陆晨安了。
大概是半年多前的一件事情了,可是她却硬生生地闭着眼睛重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陆晨安就在她的身侧,一直手还搂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还靠在他的怀里面。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韩舒雅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她早就看出来那个人是陆晨安了,尽管只是一个背影。还有,那一天她在冠豪看到的那一群人当中的人,虽然后来她没有在包厢里面找到陆晨安。
可是一起睡了两年的男人啊,她就算是闭着眼睛,光听呼吸都能够认出那个人谁,更别说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许许多多的事情,只是她刻意忽略了。
“歆歆,你哭出来吧,你别对着我笑了,笑得我难受。”
秦悦歆和陆晨安离婚的时候她还远在法国开会,连个电话都打不回来。等她开完会,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悦歆向来活得透彻,韩舒雅真的是怕自己还没开口说话安慰,她自己就不争气的先哭了出来了。
却没想到现在见了人了,她还是忍不住自己。
秦悦歆递了张纸巾给她:“我没事。”
“你没事,你怎么可能没事!歆歆,你别这样子,你这样子让我难受。我们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了,你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吗?”
秦悦歆感情慢热,人还敏感。
可是她却还是决绝果敢,就好比爱上陆晨安这件事情上面。
秦悦歆看着韩舒雅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舒雅,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人的执念太多,最后伤得最重的人是自己。”
“歆歆,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秦悦歆摇了摇头:“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没必要懦弱到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离开这座我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想来安慰人的,结果却被人安慰。
韩舒雅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们认识的时候都已经接近成年了,而不是像小女生一样同床。
可是今天韩舒雅却非要拉着她一起睡,秦悦歆向来都是拒绝不过她的,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在床上聊了许多的事情,高中的、大学的,现在的。
时间真的是件厉害的事情,一晃眼过去,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慢慢就淡了。
她相信她爱陆晨安这件事情,也终会那样的。
可是习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两年多的相拥而眠,突然一个人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秦悦歆开始失眠。
这已经是她失眠的第五个夜晚了,从公寓搬出来以后,她每天晚上,都必须在床上熬很长的一段时间。
夜深人静也是很恐怖的一个气氛,白天的时候她能够坐在那屋子的门前,看着那绵绵的细雨,只要她不去刻意的想,她就不用想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可是这个时候不行,整个房间里面只有细密的呼吸声,缠绵了一天的春雨还在继续下,那些雨滴打着屋檐,滴滴滴地直接就落在她的心口里面去。
这样的静谧让她心口有些慌,好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没有任何的着落感让她几乎窒息。
月色从窗外打进来,她看了一眼韩舒雅,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客厅。
她走到电视机的跟前,拉开底下的柜子,拿出里面的香烟,再踱步走到沙发上,将自己窝了下去。
她其实会抽烟,叶慧云刚走的那会儿学会的,难受得没有办法发泄的时候,她只能够抽烟。
就像是现在,细长的手指捏着香烟,她低着头,张嘴轻轻地抿上,再拿过打火机点上。
尼古丁的味道有些呛,她微微咳了一下,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下下地抽着。
胃在烈烈地发痛,可是只有这样,她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韩舒雅其实没有睡着,她跟秦悦歆认识了将近十年了,她是什么性格,她一清二楚。
她要是沉默的话,那倒是还好,可是她却硬撑着对着她笑,笑到最后,还哭了。
秦悦歆下床的时候她就睁开眼了,秦悦歆以为她不知道,可是她却跟着她走到了这客厅。
厅子里面没有开灯,老式房子里面的窗户开得少,月色打进来,她刚好能够看到秦悦歆的脸色。
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印象当中,秦悦歆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别人抽烟。
可是如今,她躺在沙发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够看到她三分之二的侧脸。
月色打在她的脸色,苍白里面渗着的苦涩,让她看得难受。
韩舒雅看着她一口一口香烟的抽着,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捂着唇瓣一步步地往回走。
雨一直下,秦悦歆不敢多抽,生怕自己身上会染上香烟的味道。
下半夜的时候丝丝的冷意传来,她抬手抱了抱自己的手臂,抬头看向那被月色照得反光的古钟,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一步步地走回去房间。
她知道韩舒雅和慕简庭的事情,并不想因为自己和陆晨安的事情会影响到慕简庭和韩舒雅的关系。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记不起那个男人,直到那一天她无意中听到陆晨安在电话中叫名字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个男人。
是一年多前在戒情那儿见到的男人,原来许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被人下了套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不能再想了,越想会发现,自己在其中,到底是有多笨。
第二天一大早,秦悦歆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韩舒雅还没有醒,她套了一件风衣将自己包裹住,踩着拖鞋下楼。
开门看到的是慕简庭,男人一脸的冷意,看到她的时候愣了愣。
秦悦歆让开了一步:“她还在楼上睡觉。”
昨天晚上慕简庭特意安排的宴会,就是想把韩舒雅带到自己的父母跟前露个面,可是她人跑就算了,还打不通手机。
韩舒雅这个人有时候特别的不靠谱,他想到自己那一天在戒情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些头疼,真怕了两个年轻女人跑去了酒吧喝酒,所以直接就让人查了秦悦歆在哪里。
慕简庭下意识地看多一眼秦悦歆,她披着米色的风衣,脸上的表情很淡,对他没有任何的敌意,只是脸色并不是很好,苍白疲惫得很。
他点了点头,走进屋里面。
秦悦歆端了烧了水,递了一杯白温水给他,“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慕简庭接过水杯,“关于晨安的吗?”
她低着眼眉,尽管在刻意地容忍,却还是禁不住那眉眼间微微的一下颤抖。
可是秦悦歆却笑着摇了头:“不是,是关于慕先生。”
慕简庭有些诧异,看着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却突然想到她想问什么,下意识地开口:“我和陆晨安不一样,我——”
“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蛇鼠一窝,滚啊!你来这里干什么!”
韩舒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冲过去就把慕简庭拉起来:“滚!”
她双目发红,想到昨天晚上秦悦歆自己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她就恨不得立刻提把刀去砍死陆晨安算了。
慕简庭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手上的水一撒,全往他的身上倒过去了。
秦悦歆眉头皱了皱,眼眶发热,却突然笑了出来了,伸手拉着韩舒雅:“舒雅,你别闹了!”
“我没有闹!歆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以为慕简庭就是什么好人,如果当初不是他拿你威胁我,我根本——!”
“你会怎么样?!”
韩舒雅也是逼急了,才会差点儿把这事情说出口。
如今慕简庭整个人都是冷的,向前逼近了一步,一直手拉着韩舒雅的手腕,一双鹰眸就好像是看着猎物一样。
韩舒雅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却还是死撑着:“我根本就不会和你上床!”
秦悦歆微微一惊,看着慕简庭的脸色,伸手拉了拉韩舒雅,“舒雅,不要说气话!”
“我没有!都是他强迫我的,歆歆,他和陆晨安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渣!”
慕简庭已经气得快冒烟了,看了一眼秦悦歆,直接一把就将韩舒雅抱了起来:“人渣是吗?行,那我就渣给你看!”
“啊!慕简庭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歆歆,救我,歆歆!”
韩舒雅又气又难受,想到自己,想到秦悦歆,觉得她们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可怜,就遇上了慕简庭那么一群的人。
秦悦歆站在边上,看着慕简庭抱着韩舒雅到门口,她才开口:“等等,我给你们撑把伞。”
慕简庭微微一怔,回头看着秦悦歆真的拿了一把大的伞走过来。
韩舒雅看着秦悦歆,一时半会儿话都不会说了。
车子就停在巷子口,韩舒雅被塞进车的时候还趴着秦悦歆的手,却被慕简庭拉着塞了回去。
慕简庭没有上车,他站在那儿,看着秦悦歆,就说了一句话:“秦小姐,我和陆晨安不一样。”
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她转身一步步地走开。
慕简庭看着,半响才转身上了车。
韩舒雅还在闹,他抬手一把将人按在了自己的怀里面:“丫丫,别闹了,秦悦歆难受着,你就别凑上去了。”
要是慕简庭说别的话,韩舒雅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可是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拽着他的衣领直接就哭了:“我知道她难受,可是她总说自己没事,我也没办法,我就只能这样看着她。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陆晨安,我能有什么办法让她不难受!她大半夜起来抽烟,人坐在那沙发上,小小的一张脸,绷着的全都是酸涩,我连靠近都不敢,你说我知不知道她难受!”
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陆晨安怎么就这么狠心,歆歆什么都不要,她什么都不闹,他怎么就这么狠心?两年啊慕简庭,那是两年,不是两个月啊!”
秦悦歆哭不出来,她就帮她哭出来。
只是一想到,她就忍不住眼泪。
慕简庭头一次没有办法开口,许久,也只能憋出一句话:“或许秦悦歆说得对,他没有心。”
没有一个人,能够狠心到这个地步的。
身后传来引擎声,秦悦歆一步步地走了回去。
发热的眼眶到底是没忍住,眼泪直堂堂地流了下来,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真好,起码她和韩舒雅,运气不好的人就只有一个。
再次被敲门声惊扰的时候,秦悦歆刚磨好了墨,打算下笔,那一下下的敲门声让她的毛笔一抖,一张宣纸就这样毁了。
她皱了皱眉,将毛笔放好,看了看窗外。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比昨天的还要大一些。
她抬腿走下了楼,那敲门的声音又响了一次。
秦悦歆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叫了一下:“来了。”
说完,手已经搭上了开门的栓上了。
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来人的时候,她浑身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