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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变被动为主动,安智耀无话找话地说:“边市长,步凡同志,不,王书记不光官德人品好,也很有文采。这一期的《天野文苑》上还发表了两首王书记的诗呢,写得特别好,我准备让天南的干部组织学习呢。”
边关笑着说:“老安,步凡同志的觉悟和政治敏锐性都比你高啊!”
安智耀再也不敢张狂了,不停地在点头。
王步凡没想到边关会这样搞个突然袭击来为他撑腰,这一手来得确实很绝,也让安智耀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吃饭时,大家的情绪都很好,推杯换盏,你尊我敬,好像天南的班子是非常团结的,安智耀这个班长也是很民主很称职的。焦佩像条政治变色龙一样主动向王步凡敬了酒,极尽溢美之词,好像两个人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不愉快。
饭后,安智耀宣布下午两点钟开常委会,一是聆听边市长作重要指示,二是欢送王步凡同志去省委党校学习。
从餐厅里走出来,边关不再跟其他人说话,只和王步凡边走边谈,并徒步跟着王步凡向他家里走去。天南县的其他常委们觉得很没趣,又不敢离开,就一边围着王宜帆热情地说着话,一边猜测边关和王步凡的岳父到底是啥关系。安智耀独自在稍远些的花池边上左手弹着大肚皮,右手夹着香烟,若有所思,有些狼狈。
边关是奉了他父亲的命令来看望张问天的。边际这代人都很重情义,张问天去看过边际多次,但他因腿脚不便没来看过张问天。今天边关到天南来办公事,边际就特意叮嘱边关要去看望一下张问天。天南的常委们呆呆地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边关才从王步凡的家里出来,然后大家就到县委去开会。
下午的常委会开得很热烈。边关讲了话,肯定了天南的成绩,也指出了存在的不足,这些完全是官方套话。接着宣布了天南县的常务副县长升任天西县县长,王宜帆调天南接任常务副县长职务的决定。并解释说:“按理说应该是市委组织部或者由井书记来宣布的,因为王宜帆跟着我时间长了,送一送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因此我这个市委副书记就代劳了。”接下来肯定了那个常务副县长和王步凡二位同志在天南的工作成绩,介绍了王宜帆的简历,并提醒说等王步凡在省委党校学习回来后市委还准备给予重用。大家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
安智耀隐隐觉得天野市委对他已经产生了不好的看法。他只好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刚结婚,那个还是新婚燕尔,我建议他把家属带上,也好照顾一下生活,招待所的事情由所长还有一位副所长负责,不用叶所长牵挂。最近王书记身体一直不太好,学习肯定又很紧张,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安智耀本是个态度生硬的人,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并不自然。
边关当场拍板说:“我看也可以。我们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尤其是像王步凡这样的开拓型干部一定要保护好,这可是我们党的财富呢。你们这么大一个天南县,也不缺他爱人那一点伙食费吧。老安,老匡,这不算什么大的原则问题吧?”
安智耀急忙说:“这很正常嘛,我看可以。”
匡扶仪是个讲原则不讲灵活的人,说:“不过明晃晃带着老婆去学习,这在天南可没有过先例,我并不赞成,总觉得这样不合适。我保留意见。”
王步凡急忙打圆场说:“我的身体这一段是不太好,但不能违反原则。我爱人的费用我自己负担,也不一定要她常住省城,这事就不用再议了。”
边关对匡扶仪的话很不高兴,也觉得他过于死板,就黑着脸不再说啥,带上天南原来的常务副县长离开会场到天西县去。安智耀点头称是。常委们要送边关,被边关拒绝了,说迎来送往很不好,大家只好不送。匡扶仪脸色很难看,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边关走后安智耀意识到王步凡与边关的关系远远超出了自己与边关的关系,就想讨好一下王步凡,对王步凡说:“王书记要去学习了,你看有需要安排的人就安排一下,反正最近又该调整干部了,边市长也有指示。”
王步凡最近听天南人说着一句“要想富,动干部”的顺口溜,安智耀上台后平均三个月要动一次干部。现在既然安智耀征求他的意见,他觉得乐思蜀老待在招待所不合适,就提议让乐思蜀下乡去当乡长,把陈孚调到其他乡去工作。安智耀这一次很给王步凡面子,他提出的人选在常委会上顺利通过,并且让乐思蜀当了乡党委书记,让陈孚当了乡长,就连王步凡原来的秘书小曹也提了个乡党委副书记。其实王步凡无意提拔小曹,但是安智耀提出来了他也不便反对,安智耀表面上是给王步凡面子,而事实上小曹早就投靠了安智耀,这一点王步凡心里很清楚。
散会后王步凡和叶知秋回家收拾好行李才出来,常委们都在招待所傻等着。直到王步凡和叶知秋上了车,小马开着车出了招待所大院,大家仍在挥手致意,显得非常友好。
王步凡是一九九九年的四月十八日到省委党校学习的,叶知秋陪王步凡在省城住了两个月,就有了妊娠反应。叶知秋怀了孕,王步凡只好让她住在省城。
学习不太忙,时光也过得快。这期间他只回来过一次,是为马风的小儿子上学的事。马风的儿子考了个清华大学,王步凡动员他的同学们总共为马风捐了三万块钱,送他的儿子去了北京。
王步凡到省委党校学习,为安智耀拔去了一个眼中钉。王步凡在天南,因为有敌对面安智耀的思想上还有所顾虑,现在王步凡在省城学习,其他人对安智耀唯命是从,他的权力也失去了监督,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滋生个人的膨胀私欲。而他的情妇罗寒冰更知与安智耀露水夫妻长久不了,她必须抓紧时间敛财。因为上次公款吃喝的事情曝光以后,天南县的干部群众都领教了罗寒冰的能量,于是想升官的人有些能够接近安智耀,就直接到他家里去送钱,无法接近安智耀的人就去找罗寒冰,求她帮忙。比如公安局长白老虎想兼个政法委副书记,一下子给安智耀送了三十万,安智耀笑着说:“老白啊,你这个政法委副书记可是当正书记用的,书记一直有病,现在看来是没有几天阳寿了,他一死政法委书记就是你的了,我负责向市委推荐。”白老虎当上主持工作的政法委副书记后,时刻准备着当政法委书记。教育局的局长给安智耀送了二十万,就成为宣传部副部长兼教育局局长,经贸委主任给安智耀送了二十万,就成了县长助理,农牧局局长给安智耀送了三十万,安智耀答应将来给他弄个副县长……
王步凡原来的秘书小曹给罗寒冰送了十万,当上了乡长,米达文原来的秘书小吴给罗寒冰送了十万,也当了乡长,还有许多机关干部到罗寒冰那里送礼,也都被提拔了。最为微妙的是罗寒冰过三十岁生日,把天南的各大企业老板都请来,把上百位乡镇副职也请来,你三千我五千,罗寒冰过一个生日竟然收受了四十五万元贺礼,而招待客人的费用是农牧局局长给报销的……
焦佩不光自己敛财,其情妇花小姐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敛财。高速公路需要大量的砂石料和水泥,焦佩把各建筑公司经理请到饭店里吃饭,席间花小姐始终坐在焦佩身边,让人一看就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酒过三巡,焦佩说明了请各位经理吃饭的原因,花小姐更是频频给大家敬酒,不停地说请经理们关照。之后,高速公路上所有的砂石料和水泥都由花小姐供给……
临近春节省委党校放假,王步凡给小马打了电话,小马就去省城把王步凡夫妻俩接回来。
王步凡这次回来除了吃饭看书就是睡觉。只有张沉、乐思蜀和陈孚有时来陪王步凡打打麻将。张沉和乐思蜀都在招待所里住,乐思蜀的妻子一直歇了这么多年,现在调到县直小学去教书了。大家都在一块儿住,交往也方便。整整一个春节王步凡没有出过一次门,其他常委也没有来看望他。只有孔放远很讲义气,来看望他时顺便说了赵稳芝的事情。安智耀怕《法制报》记者采访赵稳芝,就把他秘密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弄得记者找不着人,没办法只好回去。现在赵稳芝也不知被安智耀弄到哪里去了。王步凡觉得安智耀简直是胆大包天,无异于在玩火。
田方来看望王步凡时透露了一个消息,让王步凡非常吃惊:赖才现在抓工业,他原来就与李庄乡的私营煤矿矿主瞿复来有勾结,现在把煤矿形势搞得越来越大了,且兼并了周围所有的小煤矿。据说安智耀、秦时月、焦佩、雷佑谦和赖才都入了股份。那个矿主瞿复来前些天给田方送了二十万块钱,说让他再拿出十万,总共以三十万入股,每年可分红利三十万。田方吃不准这个事情的深浅,没敢轻举妄动。
王步凡已经意识到天南官场的集体腐败问题非常严重了,很可能会出现罕见的腐败窝案。他沉默良久,然后望着田方问道:“白杉芸和孔放远为什么没有入股?你准备怎么办?”
“可能他们觉得白杉芸和孔放远初来乍到靠不住吧。我就是吃不准这个事情才来与你商量的。唉,天南目前的风气也就这样了,假若不入股,瞿复来会把这钱再要回去,我就有可能脱离安智耀的领导集体,不光日后难以站住脚,还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事情很严重啊老田,你必须讲究策略。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入股吧。但是瞿复来给你办手续的时候你一定要用化名,我估计别人也不会是真名。等办完手续后,你立即把这些手续复印一份,然后把复印件寄到天野市纪委那里,并说明其中的原因。先弄个无头案挂起来,自己留好原件,将来分的红利也寄到市纪委去。老田,你想啊,他瞿复来既然找上门了,你如果不接受,马上就会被他们孤立起来,甚至还会遭到安智耀等人的打击报复。如果接受了,煤矿哪有不出事故的,李庄矿五年前出事故死了六个人,三年前出事故死了七个人。天西县、天北县哪年煤矿都出事故,都死人。老田,可不能干了一辈子革命,最终弄个晚节不保,让孩子们也跟着受连累。钱这东西多了惹祸啊!只要你在信中说明情况,到时候你的十万块钱估计市纪委还会退给你的,这十万块钱最好去银行贷款,办个正规手续。”
田方很诚恳地点着头,但没有说话,他这时方寸已乱,手都发抖了,喃喃地说:“他……他妈的,怎么会让我遇上这种倒霉事情呢?那样纪委如果立即查案怎么办?”
“能够立即查案更好,只怕不会那么快吧。”王步凡接着说,“老田,安智耀只要这样胡弄,我敢肯定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我让你这样做也并不是说咱们有多么高尚,当然也不能说咱们有多么阴险。主要是做好两手准备,为自己留条后路啊。安智耀他们将来不出问题,如果平平稳稳地调走或者高升了,最后那一次红利你留下也亏不了本;如果他们栽了,你到时候就去市纪委说清楚,市纪委也会把你贷款的钱退给银行。这叫进也有路,退也有路啊。”
田方很佩服王步凡的这番见解和虑事的周全:“王书记,那我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唉……我就是怕出了事保不住晚节,连累儿子田园啊。”田方这时见王步凡只抽烟不再说话,就起身告辞,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最后没有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