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东林群英会

傲骨铁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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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初唐诗人王勃的一句诗令得赣江之滨的腾王阁名传四海。

    楼成经典,诗亦成经典。

    如今的腾王阁乃嘉靖年间重修,时吏部尚书罗钦顺撰《重建滕王阁记》曰:“阁凡七间,高四十有二尺,视旧有加。”

    修葺一新的滕王阁,飞檐翘角,画栋彩柱,阁内宫灯高悬,玉雕嵌壁,乃赣省达官贵人最喜游览之处。

    登高远眺赣江,虽无黄河入海流,却是同样更上一层楼。

    楼内又设有酒楼,穷极奢华,往来无白丁,出入尽贵人。

    今日,腾王阁叫人整体给包了,封楼半天,游人不得进。

    此举自使游人及百姓愤慨,然店家一说包楼之人,众人便都不言语,反而个个满心期待,只想瞅那包楼之人一眼。

    何人包的腾王阁?

    赣州大才子汤显祖也!

    要说这汤显祖,在赣州可是名声赫赫,及至整个南直亦是久闻他的大名。

    乡野百姓便是不曾闻汤君之名,亦是听过那令《西厢记》都为之折色、减价出售的《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曲小调,不知迷死了多少才女佳人。

    今日汤显祖倾资包下腾王阁,为的就是宴请几位已十数年未见的客人。

    这几位客人的名字若是传出去,恐怕比他汤大才子更让人疯狂。

    因为,那几位都是东林有名的才士,有名的君子。

    汤显祖原不是东林党人,其三十四岁得中进士,官礼部主事。后因触怒皇帝被贬广东徐闻典吏,复调任浙江遂昌县知县,一任五年,始终不得升官,一气愤而弃官归里。

    归乡期间,却是结识了东林八君子之一的顾允诚。

    那顾允诚便是东林大君顾宪成胞弟,与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和叶茂才等人被齐称为“东林八君”。

    宴席设在晚间,但早早就有客人到了,却是东林大君顾宪成的弟子、东林八君之一的高攀龙。

    高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初为行人司行人,后因上疏参劾首辅王锡爵,被贬广东揭阳典史。在此期间,与被贬为徐闻曲吏的汤显祖结识,成为莫逆之交。汤显祖能被引入东林党,便是高攀龙在其师顾宪成前争取而来。

    和汤显祖老实做典吏不同,高攀龙只做了不到一月典吏就愤而辞官回乡了。此后一直在其师顾宪成身边讲学,足讲了快二十年。此间倒是有党内人士不停为他上书皇帝推荐为官,可皇帝却不理会。

    高攀龙这次乃是从无锡赶来,代表其师顾宪成与来会诸君一晤,共商大事。

    “存之,我等的可是辛苦!”

    高攀龙的到来让汤显祖十分高兴,亲自上前引着他入内。

    高攀龙哈哈一笑,却道:“数年前,修吾公为漕抚时曾派人来请若士,许以督抚衙门幕僚之职,不想若士却指着一床书说有此便不贫也。今日一见,你如何是个贫人了,分明就是个富家翁。”

    修吾公乃李三才也,若士是汤显祖的号。

    “存之莫笑话于我,你我家财摆在此间,任谁也不会说我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若不倾力款待,岂不叫党内同僚说我抠门。赣州别无好地,也就这赣江边上的腾王阁能入得诸君法眼了。”

    汤显祖亦是哈哈一笑,他也好,高攀龙也好,都不是贫人。无他,进士出身也,如何能是个贫人呢。

    倘真是个贫人,这十多年间他又如何能写出《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这四部大作出来呢。

    无钱,无斗米,哪能撑得写书人。(作者注:此处划重点,诸君细体会,最好有所表示才行。钱多钱少是个心意,闭上眼睛多打个0就行。)

    “若士,你还是老脾气,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不做官也罢,老弟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写戏,我就高兴。你可知,你那牡丹亭在江南可是传疯了呢…”

    “将来我等之中,要说谁能青史留名,我看除了你汤若士,没有他人。”

    两个人正说着,一白发老者在侍者的引领下迈入楼内。

    “侪鹤公!”

    汤、高二人一见这老者,急忙上前躬身,哪怕年纪相差不多,二人却都是执的晚辈礼。

    无他,此老者便是赵南星也!

    赵南星资历极老,万历二年进士出身,历户部主事、吏部考功郎中、吏部文选员外郎。万历二十一年的京察事件中,便是赵南星和顾宪成一起将朝中政见不同的官员全部罢黜,轰动了整个天下。其后和顾宪成双双被逐出朝廷,携手开创了东林党。

    如果说顾宪成是东林党的精神领袖,叶向高是东林党的政务领袖,李三才是东林党的智囊核心,这赵南星便是东林党的定海神针。

    此次赣州一会,就是赵南星奔走四方,呼吁而定。

    “若士,你我相隔千里,为给你捧场,害得我日夜赶路。”

    赵南星谈笑风生,浑然看不出半点老朽之气。他所说的捧场是客气之言,此次东林重要人士相会赣州,对外称的乃是欣赏汤显祖亲自编排,由浙江海盐戏班表演的《牡丹亭》,因而有此说法。

    “赏戏是小事,党内才是大事。”汤显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侪鹤先生,一向可好?别忘了,咱俩人可是同龄!”

    赵南星听后,爽朗一笑:“不错,我俩却是同龄人。在世人眼里,我俩可都是花甲老人,不过嘛…我们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花甲之龄又算什么。为国效劳,又岂分年岁。”

    “说的好!”

    汤显祖欣然拍手赞道。

    高攀龙亦是不住点头,果如其师所说,侪鹤公心态堪比年轻人,有他在,什么事都不用怕。

    “无官一身清,朝廷不用咱们倒也好,清闲。前些年我修了个园子,闭户拥书饮酒赋曲,照现在这光景来看,看来我终要白首民间了。”赵南星呵呵一笑,拉着高、汤二人的手走到席间。

    汤显祖用戏谑的口气说道:“天下人把侪鹤先生比作龙,能兴云雨,不敢轻易扰而用之,不过,照我说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今圣上年纪也不比咱们小多少,说不定...”说到这,汤显祖嘿嘿一笑,“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民间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