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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南下肯定不能走陆路的,必须走水路。
原因不是魏公公想省力气,而是他军中携带的火器太多。
光是火铳和药子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有十几门炮和若干水陆两用火器。
什么万人敌、水底雷、混江龙、龙王炮可是装了一车又一车运到码头来的,就这还不及地雷多呢。
兵仗局那边认定了魏公公是冤大头了,可劲的把地雷往南苑送,最后导致地雷竟然成了魏公公手里最多的火器。
看着那几十车都拉不走的地雷,魏公公也是欲哭无泪。
这他娘的是地雷啊,你们把这东西全部倾销给咱家,莫不成让咱家在船上埋雷不成!
奈何,大话说出去了,阔佬不差钱的形象也摆出去了,当时使劲“买买买”,这会怎么也不可能“退退退”了。
都带着吧,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真要是在海上打不过红毛鬼,倭呆子们,咱家就破斧埋雷,把自家船炸了行不行…
唯一让魏公公安心的是,这些个地雷虽然都是陈年旧货,但却保险的很。经过倭呆子们的试验,大抵能做多十发之中炸九发,也算是物美价廉了。
火器这玩意,打仗肯定能派上用场,问题是太危险,极度危险。
这个危险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运输途中。
所以魏公公不敢走陆路,他怕路上一个不小心,给弄炸几个,给他连个连环爆。
那样一来,可就好看了。
真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公公泪满襟。
亲兵营、步军二营、辎重营都是搭的船,独马军一营沿运河驰奔。
为了凑集足够运兵的船只,魏公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
得益于他的同僚矿监、税使们过往征船大多不给钱,或少给钱,亦或说什么到了地头再给钱的办事程序,魏公公险些一艘船都没征到。
后来,还是老办法,真金白银抬到码头上。
船家们得了银子,顿时个个卖力气,码头四周满是“魏公公好人”的阿谀声。
咱家当然是好人!
对船家及众船工的奉承,魏公公坦然受之。
天地良心,当今之内廷,他魏公公绝对是童叟无欺,爱民如子。
五营兵除了马军未登船外,其余四营都是依序登船。
为了给百姓一个直观感受,也为了给朝廷,给皇爷一个深刻印象,魏公公在南苑出发前就全军进行了大演练。
甚至编了一首军歌命人传唱。
谓之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扬子江。保大明,卫皇爷,就是保家乡…”
除了振奋人心的军歌,那崭新的军服和装备更是叫人耳目一新。
那行进的列队,更是百姓从未见过的。
整齐,太整齐了。
“此真天子亲军也!”
有老者惊叹,眼前这兵马真是威风喽。
几营家乡子弟兵们也是人人兴高采烈,精神振奋。
当兵这么久以来,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不曾真正转化为军人。然而,这军服一穿,武器一发,不管是外貌还是内在,均是发生质变。尤其是士兵们整齐踏步,依次从船板登船时,俨然一支百战精兵。
长达三个月的队列训练,今日终是派上用场了。
不管这战斗力如何,上了战场能否撑上片刻,此刻,不是强军也强军了。
“真皇军也!”
魏公公所乘之船为全军最大,最高,也最豪华,租金一千四百两。
船头船尾及至船中两侧,插满长幡、旌旗。
远远看来,端的是威风凛凛。
魏公公心情同样亢奋,重生以来,总算是先完成了个小目标——有了自家的兵。
各营统领已经任命,马军交由郑铎统率,亲兵营自领,步军二营分由曹文耀、伍福铭暂领,辎重营却是任了七舅姥爷郭大风暂领。
之所以是暂领,不是实领,却是魏公公还要沿途观察各营大小头领。
此番南下,长路漫漫,谁也不敢保证半道不会有人开小差跑路。
所以,最终的军官任命还得等到南方再说。
这也是个考验,倘若那些大小主任们一个个都能坚持到最后,魏公公再是出于将来尾大不掉考虑,也不能不先安排他们。
毕竟,创业之初,凝聚力还是十分重要的。总要见过阵仗,大浪淘沙后,再做微妙调整。若这会就着急把这些于他魏公公招兵有大功的“主任”们削掉,无疑是自毁长城。
要明白,这些个“主任”不是单个,都是一个连着好多下线的。你要开了一个,那就是开了一批。
一个地方的人,开了头,一个看一个,弄不好还没到扬州呢,这魏家军就能解体了。
因而,魏公公不急,也必须要有耐心。
……
前后二十八艘船,浩浩荡荡。
岸上,数百匹战马保持着和船只同等速度缓慢而行,不急不徐。
办海事,马军多半是无用的。
魏公公依旧带来,为的就是等到了扬州过江后,能把他魏公公的格调打出来。
他认为除了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可以涨逼格外,威风凛凛的马队同样也能涨逼格。
再者,他的马队规模并不大,此番出海虽不可能有骑战,但马队的存在还是有着压迫力的。
而且,马队也可以临时改作通讯兵使用。
他魏公公也不可能天天呆在海上吧,有个什么命令的,总要有人跑,快速下发才行。
“奏乐!”
魏公公坐在椅上,看着船下的运河,心情大好之下命人奏乐。
郑铎从京里高价雇的一百多乐队顿时敲锣鸣鼓,奏的正是一首《将军令》。
这乐队中还藏了个戏班,唱采梅戏的,即后世黄梅戏。
魏公公好这调调。
太监嘛,附庸风雅就算了,弄个戏班子还是挺正经的一件事。
“秀芝姐,这曲儿可振人心?”
魏公公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吴秀芝嘴里,待后者笑着含进嘴里后,又悄悄摸了摸一直在替自己按肩的佟佳氏的小手。
这一按,透着无限信号。
佟佳氏领会,手下力道一提,给了魏公公一个舒服的捏揉。
途中不少船只对这支船队侧目而看,船上人等个个震惊,不知这是哪家兵马出行。
两岸,亦有不少官员士绅目睹此情形,均是好奇不已,纷纷打听。
待发现竟是内廷御马监的兵马,且还是个什么提督海事太监带的兵,顿时个个色变。
“是不是太招摇了?”
魏公公安然一路,威风够了,也在寻思这个问题。
他这么高调南下,会不会叫科道给弹劾了。
未几,却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道:“便是抚按官告咱的本也没用,还不如咱家的奏本下得快呢。”
真个是有恃无恐。
得了圣天子尚方宝剑的。
早在十多年前,万历为了保障开矿征税不受地方阻挠,特地给外朝下了一道严厉的圣旨,旨意中说,凡外监奏本,内阁无须拟指表态,科道不许上疏驳斥。
换言之,魏公公品衔不高,但却是口衔天宪的外监。
所以,到了地方,理论上他是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钦差大臣。
甚至于,见了总督巡抚都不怕的。
而他的题本送上京,要比地方官的题本优先呈到御前的。
高调,就是要高调。
要叫京里的皇亲国戚们知道,要叫万历两口子知道,魏良臣真是实心任事。
………
京城中,宣党炸锅了。
金明时出师不利,把自己给陷进去,可急坏了宣党首领汤宾尹。
与金明时关系密切的浙党中人、刑部主事秦聚奎跳出来为金打抱不平,攻击孙丕扬结党欺君,说什么“天下大势趋赴秦人”。
孙丕扬八十一岁了,人老成精,转手就使人痛揭秦聚奎在安徽绩溪县令任上的种种贪虐之状,秦聚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汤宾尹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但他并不心甘,召集宣党中人、御史徐大化、刘国缙、昆党党魁顾天峻及汤的门生王绍徽等人,在一起密商对策。
李永贞受金忠所托,也参与了这次密商。
顾天峻提出,不如发动五党中人,上疏皇帝要求吏部先把“访单”发下来,其用意无非是想知道东林党那边是如何鉴定五党中人的。
心里有了底,才好寻求对策。
汤宾尹却不同意顾天峻的意见,他摇头道:“不妥、不妥!孙丕扬还没老糊涂呢,虽说他八十一岁了,可头脑清醒得很,访单下发非炸了窝不可。”
众人沉默了片刻,王绍徽道:“这样吧,我与王图是同郡,彼此还算客气,不如由我单独去拜访他,正巧家乡来人带来几瓶西凤酒,还有秦椒、党参等特产,我一并送给他,求他给说说情,看能不能放老师一马,顺便再提一提访单的事。”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王绍徽满怀希望去拜谒王图,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王图全然不顾什么乡情,不但拒受礼物,而且当着王的面大骂汤宾尹,说汤叫他背上了黑锅。
去年礼部试(会试),汤私自录了韩敬为本房第一,又花言巧语来蒙骗主考王图,结果王图误信了汤的谎言,至今王还在遭受众学子的谴责。
王绍徽一看这架势,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王绍徽走后,王图考虑到此事重大,便连夜去了孙丕扬家,告知了汤宾尹等要求下发“访单”的企图。
孙丕扬听了微微一笑,他虽已年过八旬,但真不是老糊涂。听了王图的禀报,更坚信访单不下发是明智之举。
他拿出访单,又浏览了一番官员的评语,发现汤宾尹最差,讹诈行贿包揽词讼,几乎无恶不作,遂愤愤地对王图说姓汤的就是当朝严嵩也,他孙丕扬必为社稷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