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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个周日,22楼未曾露面的是两个人:安迪和邱莹莹。吃中饭的时候,樊胜美不放心,去敲邱莹莹的门,问要不要给带一个盒饭回来。邱莹莹说她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首先是罚自己饿三顿,饿死带眼不识人的傻瓜。樊胜美在门外笑道:“要不,你先把囤的那些零食先充公?否则你显然是瞒着我们吃好吃的。”
邱莹莹在里面道:“樊姐,您让我严肃正经一天吧,我得反省这几天的混账。”
樊胜美听邱莹莹说这句话时候的口音有点儿正常了,才继续问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明天怎么上班?”
邱莹莹沉默好久,才道:“这个想都不用想,我不可能辞职,要辞职也得找好下家才辞,要不然喝西北风去。”
“我又多嘴,可我想到你一直在某人面前处于被动地位。我担心你明天被动挨打。毕竟某人昨天损失惨重,依那人品性,不可能放过你。你今天要想好了,你究竟是迎战呢,还是逆来顺受。”
“樊姐,你是我亲姐,一点不计较我昨天无理取闹。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总之,以后你说的,我都听。你一定希望我迎战,我会做到。以前是我鬼迷心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再不会了,我发誓,他算什么,我要讨还。”
“唉,感情这种事,知易行难,樊姐只是不希望看你受委屈。你安心屋里蹲着吧,权当减肥。”
但2201那扇紧闭的门,樊胜美却没去敲。她心里感觉安迪今天有异,可毕竟大家不算太熟,不好随便打搅。
窗外是透明的秋,樊胜美的小黑屋感受不到,可樊胜美的手机传来春天的故事。老同学王柏川来电,约请一起晚饭。地址请樊胜美来定。樊胜美从接到电话的一刻起,开始沐浴更衣,甚至,她还想到,要不要睡个午觉,保证晚上拥有最好的皮肤状态。
关雎尔跟曲筱绡喂猫回来,一看便知端的,“哇,樊姐今晚有重大约会。”
曲筱绡立刻八卦地倒退回来,看一眼樊胜美脸上的泥膜,一拍脑袋道:“对,我忙得都两星期没上美容院了。”樊胜美还在等待曲筱绡的下文,曲筱绡却行动迅速拍响了2201的门。樊胜美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樊胜美索性走出门围观。
曲筱绡看到穿着睡袍出来应门的安迪,机关枪似的道:“我想起你的头发好几天没修,已经乱得没有样子。走,跟我去个地方,我姐们推荐的美丽田园……啊,不会你还在睡觉吧?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我在背中国的法律条文。你里面坐,我换件衣服。”
曲筱绡一如往常地进去,看到客厅桌上砖头似的法律条文汇编,以及案例集萃,那是真的专业文本。“安迪,你看这些干嘛?我看你翻到的地方是海商法,跟你全不相干的啊。”
“回国后接触了几拨律师,经不起深究的居多,问深了就跟我说中国的法律就是这样。我发现在国内什么都要懂一点儿,人最好做个百科全书,要不然连汽车加油都会中招。我倒不是指责什么,而是高价也买不到好货,比如律师的服务。”
“这个吧你就不懂了,我们圈子里说起谁是最好的律师,一般看的是那律师有多少门道多深背景。官司胜负全在法庭之外。啊,你这么出门?”曲筱绡看到安迪全身套装,仿佛准备上班。
安迪被提醒,看看自己,不禁咧咧嘴,“懒得换了。走。”
两人经过2202,樊胜美便笑着迎上去道:“安迪,谢谢你昨天请人去帮我,来,亲一个,贴个脸。”但樊胜美敏锐地察觉到安迪有点儿心不在焉,脸色也有点苍白,而且,反应迟钝地不避她脸上的泥巴,她连忙适可而止了。
“听说你在派出所长袖善舞,非常钦佩,果然是资深HR。”但安迪说完这些,呆呆地停顿一下,似乎忘词,也似乎无话可说,点点头,就去电梯面前。这下,连曲筱绡也看出异样了。曲筱绡问是不是没睡好,安迪承认一夜无眠。曲筱绡就笑嘻嘻地道:“你出门拉着我袖子,以免走丢哦。”让曲筱绡差点笑倒的是,安迪竟然真的伸手要拉她的袖子,只是手伸到半途忽然反应过来,讪讪一笑作罢。
果然,精油开背才刚开始,曲筱绡就见安迪睡得如入无人之境。于是曲筱绡蛮无趣的,要了个两人间,本想说说话聊聊天,打发时间,结果一个人先睡了。而且她还得因此看着点儿,招呼服务员做什么,不做什么,她才不喜欢照顾人。脸部护理的时候,安迪依然熟睡,曲筱绡闷得差点儿发疯,特意支使服务员给安迪吸黑头,可那么刺激的动作竟也没吵醒安迪。又是两个小时温吞地过去了。然后是足部护理,手部护理,曲筱绡已经不指望安迪能苏醒。一直等到最后,曲筱绡说出“结账”两个字,顿时如对宝山念“阿里巴巴”,睡美人忽然苏醒。曲筱绡呼出一口闷气,“你昨晚做贼去了还是咋的,怎能撇下我乱睡,害我差点儿闷死。”
安迪却奇道:“为什么有点饿?”昨晚她几乎没睡,一个人的安静环境让她胡思乱想,索性不睡,上网查找各种资料。其实,很多资料她早已看过,只是现在她需要救命稻草,她需要科学压惊。她问话之后,发觉曲筱绡很久不回答,就转过脸去,见曲筱绡拿眼睛白她。她忍不住笑了,忽然觉得有点儿轻松。但她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去寻觅手机,看来电记录,而不是像平常人那样摸摸脸蛋看效果。果然,手机上有工作电话。
于是,曲筱绡不得不继续闷气。好在,安迪的工作也是曲筱绡异常关注的玩意儿,她的朋友们将那姓谭的老板说得很通天,因此她太想在安迪这儿扒点儿八卦了。她听见安迪说话不紧不慢,却依然口气相当权威,“还是保守……这个偏题,暴露你的草率态度……可以,我给你机会说说你选择这个偏题变量的考虑……这儿打住,为什么……嗯,继续……这儿又是为什么……好,你自己认识清楚就好。作为VP,不该犯类似低级错误。我提醒你从源头上细分那家公司的原料,有与大宗商品相关的,必须考虑。放开手脚,连夜赶出PPT。”
“万恶的资本家,你不让人睡觉,自己倒是躺美容院睡得呼呼的。”
“那位VP做事不专业,连累他的助理们从我回国后就没有过休息天,每天睡眠也不足六小时。我很奇怪,小关除了加班多点儿,怎么休息天什么事都没有。”
“小关,呵呵,小关不懂事,谁说话她都信,而且假正经,小脑瓜里的教条特别多,还特爱上进,我最烦她绷着全身细胞求上进,可我看来看去她努力错地方。”
“哈哈,小曲,听你说话真好玩。小关会是个挺好的职员。”
“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只看眼前的,你说明天邱莹莹上班遇到猥琐男,会是什么火爆场面?”
“不知道。总之办公室玩暧昧,死路一条。你那公司怎么样了?”
“后天外方来,签不签约,就看后天。安迪,做脚模很舒服,你现在还有压力吗?”
“签约前,可劲儿吹气球,即使你的条件只是狗尾巴草,你也要把它吹成有气质的独立特行的狗尾巴草。等绑一条船上之后,你再努力做实事,毕竟你们公司赚钱还是靠踏实做事做出来的。”
“为什么我听着像反话?你不像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是反话。”但是安迪也没解释。
“为什么?”曲筱绡却并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
“在商言商,不对吗?”
“不是说还有什么什么道德吗?看上去你好像是个有什么什么道德的人。”
“在商言商,彼此在法律约束下公平竞争,就是道德。所以我说小关会是个好职员,她条框很多,做什么事,先往她预设的条框里套,然后做事束手束脚。有些东西她想都不敢往那儿想,因此别指望她能有创造性。你没有,你别再装纯洁问我为什么,你肯定早把你公司包装成独一无二的狗尾巴草了。不过你是新手,所以我只建议你往有气质和独立特行上包装,只要别把狗尾巴说成玫瑰就行。”
“哈哈,安迪,我爱你。我爸常咬牙切齿地说,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22楼就你一个拎得清的。”
“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高。我最烦脑子转不过弯的。不过生活中无数小外延的条件项,在某些特定条件项下面,有些人即使智商不高,若是术业有专攻,也可以成为小外延条件项下面的专家。就像在某个条件下,牛顿力学是绝对。所以我们跟谁说什么话,需要首先看清前提,有些话题,只能不共傻瓜论短长了。哈哈。”
曲筱绡立即不敢吭声,因为她有听没懂,吭声就得被安迪视为傻瓜。她赶紧转移了话题。然后她一直疑神疑鬼,安迪跟她就某一话题说多了,是不是说明在这个话题下,她曲筱绡有专长?若安迪说少了,她立刻想到,难道她在这方面是傻逼?终于把她自己搞得火起,愤愤地想,你才傻逼。
王柏川开车到欢乐颂门口,接樊胜美一起吃饭。王柏川原本很殷勤地想不让美女多走哪怕一步路,他迎候到美女家门口,可美女不允许。可樊胜美越多拒绝,王柏川越觉得美女高不可攀,反而越发吊起他对中学时期的怀恋,那时候,樊胜美连拒绝都不给他,直接就是无视。他在欢乐颂小区门口见到樊胜美,便送上一大捧鲜红的玫瑰。
樊胜美则是眼尖地留意到,王柏川这回穿的是休闲装,一看就是一线名牌。开的是同一辆车,毫无疑问了。还有手表,也是同一块,劳力士,虽然不是樊胜美中意的品牌,可也够对付。
两人吃了一顿好晚餐。或许是两人都能说会道,两个半小时的晚餐,话题多得说不完。吃完,这一次,樊胜美矜持地坚持今晚到此为止,她需要早点休息应付明天上班。但王柏川紧张地道:“我还有一件事,非常麻烦,一直犹豫该不该找你帮忙。”
“我最恨这种给人下套子的话。你还是明说吧。”
“我打算在海市租个办公室,再租一处单身公寓。上回跟你见面之后,我回去打定主意,将事业重心移来海市。只是我对海市很不熟,租哪儿,什么行情,全不懂。幸好你在海市已经扎根,我有个不情之请,非常希望你能帮忙。”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吓出我一身冷汗。行,说说你的条件吧。”
王柏川递来一张纸,和一只塞满东西的信封。“我在纸上罗列了有关办公室的一些要求,挺不好意思,要求还挺复杂。公寓就随便了,公寓的唯一要求是离你的小区近一点儿。”
樊胜美只是抿嘴一笑,眼睛都不抬,可是她看纸上要求的速度却慢了好几拍。好不容易将要求看清,才抬眼道:“我找找看,有没有眉目,都会在一星期内知会你。这个……”她掂起信封,好生疑惑。
“这是两万块,租房需要开销,不能让你垫付。”
樊胜美继续抿嘴一笑,大方地收起这两万块钱。“万一跟人抢好房源,也需要急付定金。我不跟你客气了。还有什么事吗?”
王柏川恨不得餐叙永不结束,可话说到这份上,他只能磨磨蹭蹭地结账。送樊胜美回家的路上,王柏川要求:“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家我总不放心,让我送你到门口,我发誓绝不进门一步。”
“放心,我从来一个人回家,小区管理很好。”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一直单身?不过……我理解,你太卓越,你让大多数男人自愧不如。”
樊胜美看看专心开车的王柏川,不禁避开脸,对着侧窗,道:“我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公司小白领而已。你看走眼了。”
“我不会看走眼。”
王柏川略带骄傲的肯定回答让樊胜美心里既忐忑,又欢喜。这段路很短,没几句话就到欢乐颂的门口,樊胜美捧花下车,这一回,她在王柏川面前多滞留了一分钟,而且是无语、低头微笑的一分钟,然后才转身进了大门。
她是一只微笑着走进2202的。此时邱莹莹依然没出关,可关雎尔看到了她手中的大捧玫瑰。此时此刻,是樊胜美入住2202以来最骄傲的时刻。
一夜之间,红玫瑰开遍2202。关雎尔起床看见厨房煤气灶旁边一瓶红玫瑰,卫生间洗脸台上一瓶红玫瑰,还有她们共用的唯一一张折叠小饭桌上也有一瓶红玫瑰。美丽的鲜花让人一早心情大好。但关雎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见四周无人,将所有玫瑰收进她的房间。
等樊胜美起床,四处找不到玫瑰,见关雎尔的卧室开着门,走去一看,果然三瓶都在,而关雎尔去晨练了。她想都不想,将玫瑰们一一归位。她越看越喜欢,先不急着洗脸刷牙,手挽几滴水珠洒在玫瑰上。清晨微薄的光曲折地透过关雎尔卧室的窗,绕过关雎尔卧室的门,拐过一条狭窄的过道,最终弱弱地光顾到红玫瑰。樊胜美特意关掉电灯,瞬间,厨房变成黑白两色,而煤气灶边的两朵红玫瑰成了这黑白世界唯一的色彩。
正好邱莹莹终于出关,樊胜美抱臂贴墙上,让出道儿来,得意洋洋地道:“好花还须光与影。”
“两滴血。”邱莹莹擦着樊胜美进入洗手间,却见到洗脸台上也有一瓶滴血的玫瑰。她郁闷了。此刻,樊胜美被骄傲冲昏的头脑才苏醒过来,悔不该从关雎尔卧室将玫瑰拿回。她偷偷将厨房的两瓶收回自己的小黑屋,但也不打算跟邱莹莹说道歉。
一会儿邱莹莹出来,奇道:“玫瑰呢?樊姐,你收走了?昨晚约会王帅哥送的?”
樊胜美轻描淡写地道:“嗯,同学请我帮忙租办公楼,太客气了,还送我玫瑰。”
“我想起来,我都没收到过玫瑰。爱情即使全是精神的,可总也得体现一点儿在玫瑰上吧。他奶奶的,我真傻。”
“这个……”樊胜美开亮电灯,看看邱莹莹的脸色,才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樊姐你说哪儿啦,我闹谁也不会闹你,你是我亲姐,除非你不认我。这两朵玫瑰给我,我要以毒攻毒,幡然醒悟。”
“你喜欢就拿走呗。”樊胜美疑惑地看着邱莹莹,她是过来人,即使邱莹莹说得不当回事似的,她还是不信邱莹莹能这么快走出阴影。因此她收敛起昨晚蔓延至今的喜悦,这个亲姐并不好当。可是樊胜美心中满满的喜悦乱冒泡泡,她不愿克制再克制,只得赶紧将自己收拾了,赶紧出门,出门随便乱笑都没人管。
但樊胜美才刚打开2202的大门,说声“小邱,我走了”,里面就传来捏着嗓门喊出来的声音,“樊桑,努力工作啊。”
樊胜美目瞪口呆,“A片看多了,太不纯洁了。”她在门口喃喃自语一声,赶紧闪人。
安迪吃完早餐,到2202叫上关雎尔,一起上班。但这回是邱莹莹第一个冲出来,一边喊着“还有我,还有我,谢谢安迪”,两眼两手却忙着在手机上操作。安迪奇道:“在干什么?”
“我QQ农场收菜时间到了,赶紧,赶紧,不能偷我啊……”
安迪莫名其妙,关雎尔出来解释:“邱莹莹玩农场游戏,她设定的这个收菜时间,以前正好是在地铁上,反正坐着无聊,正好玩游戏。现在可以搭车晚出门,她的设定乱套了。”
安迪无法解释,她其实莫名其妙的是邱莹莹的神态,才刚闹了那么多情事,现在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舞照跳,马照跑,菜照收,看上去比谁都欢乐。安迪不知该如何定义此人。“小关,你玩吗?”
“我玩过几天,可这东西占时间,有时候为了不被偷,晚上睡觉都惦记着,太耗精力了。”
“哈哈,玩农场那几天你把QQ昵称都改成特困户了,特缺觉,特困。你真经不起风吹霜打。”邱莹莹一边玩,一边利落地插嘴,一心两用,都不耽误。
有了邱莹莹,这一路热闹许多。邱莹莹收完菜,就自告奋勇地道:“安迪,你手机链QQ链微博链邮箱没有,我可以帮你设定,2202的手机都是我帮设定的,公司好多人的手机也是我搞定。我还可以帮你手机翻墙上推。”
“好,请你帮我设QQ。”安迪摸出手机,递给后面的邱莹莹。
但是邱莹莹一看是新出的iphone4,就把手机交还。“这个还没用过,等我今天上网搜搜,明天给你装。”
“你喜欢玩手机?还是你专业就是这个?”
“我觉得这是常识,可很多人不认为是常识,真奇怪。我就好心一点儿帮忙装帮忙教啦。其实手机应用你越怕它越不会,越大胆越容易。”
关雎尔笑道:“才不呢,吹牛,你有时候一连两三天才对付下来一只手机呢,这玩意儿不知耽误你多少时间。”
“嘿,那叫乐趣,挖掘隐藏功能,不让一个功能闲置,多有乐趣啊,你不会懂的,你不敢乱冲乱撞。”
“有说明书。我会看说明书的。”
“写手机说明书的上辈子一定搞间谍工作,那些功能写得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不信,喏,安迪的手机给你,安迪快递说明书给你,你一天时间里搞定这只手机。我跟你赌一把,装QQ,上推,我只要你完成这两样就行。”
邱关两个争吵不休,安迪听着直想笑,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两人快乐地较真着。
快到邱莹莹公司的时候,关雎尔道:“邱莹莹……要是今天需要我助阵,尽管打电话,我争取二十分钟内赶到。”
邱莹莹“噗”地一声,郁闷地道:“你不能不提这茬吗?”
安迪道:“有备无患。”
“我有备了。我只要对付得了自己,就什么都不怕,除了考试。好吧,我再有备一次。邱莹莹——加油!”
安迪只听得身后“嗵”地一声闷响,随后传来“咝咝”呼痛声,原来邱莹莹挥拳发誓,打到车顶。看着邱莹莹出车门,安迪好一阵子哑然。
邱莹莹在公司楼下大堂就见到了白主管。她通过目测,估计两人会走进同一部电梯。保持原来的步速,还是避开乘下一部?邱莹莹目光坚定地保持原速度往前走。等她进入的电梯关门上升,她发现白主管并未显身。显然,一切的猥琐男都是纸老虎。但是,邱莹莹心底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她似乎在期待,期待白主管与她在电梯这个狭小的环境里不期而遇,她想知道,他究竟如何迎接她的注视。对,她一定会大胆注视他的,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她好想弄清楚,他究竟是段正淳,还是**贼。可是,白主管避开了。
邱莹莹冷着心开始工作。好死不死,部门经理给她一叠发票,让她尽快整理黏贴好,拿去财务部报销。经理说晚上要出差,急等着报销的钱。邱莹莹是办公室文员,也即全部门有点儿权势人物的公共秘书,这种事都是她的分内事。可是,财务部管报销单审核的正是白主管。真是冤家路窄。
但邱莹莹同时想到,电梯,他可以避开,可是报销单上面签名,他是无法避开的,正好看一看白主管的态度。她是真的不愿承认她爱的男人是猥琐男,即使他一再做了猥琐事。也好,冤家路窄正是窄路相逢。
邱莹莹照常将报销单粘贴好,递入财务部,然后焦虑地等。原本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的程序,竟然拖了两个小时,还没电话通知她取单。她只能勇往直前去财务部打听。出纳告知,白主管说报销单贴得有问题,现在单子都还在白主管那儿,等白主管回来自己找邱莹莹谈。
“可是我们经理下午就得出差,我跟你说了的啊。”
“我们领导这么说,我能什么办法呢。你跟白主管关系好像挺好,你打他电话问问吧。”
邱莹莹郁闷地回座,瞅瞅经理的办公室,一捶桌子,打就打,谁怕谁。“哎,请问报销单子怎么回事啊,我们经理今晚出差要用钱。”
“单子有问题,谁让你往上面铅笔写说明的,税务查账专门抓有铅笔的。还有一张餐饮发票有问题。等我回来找给你。”
“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什么大领导。”白主管说完就挂了电话。
邱莹莹无语。姓白的存心捉弄她?邱莹莹只能找经理汇报。经理扔过来一句,“每天办公室坐着,都不懂跟财务部协调好关系?”邱莹莹只能唯唯诺诺。经理亲自打电话,白主管才说他在下面工程抽查核对库存,要等下午才回,但保证一定不耽误经理的报销。
邱莹莹唯有等,如热锅上蚂蚁一样地等。她在想,白主管回来后,还会不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白主管才匆匆回来。可这还是出纳偷偷给邱莹莹电话告知。邱莹莹连忙冲去财务室。白主管只是抬抬眼皮,又慢吞吞仔细地看一遍厚厚的报销单,然后一把扔给邱莹莹,道:“铅笔痕迹去擦掉,另外写一份说明夹在里面。第三张餐饮发票像是假的,你去问问你们经理。做好再拿给我。”
白主管的理由非常堂皇,邱莹莹无奈,只得回去写说明,问经理。经理看看时间,一脸烦躁,怪邱莹莹不会办事。邱莹莹只能忍气吞声,快手快脚将事情做完,餐饮类的重新粘贴一遍,又拿回财务室。
但是,白主管再次将报销单掷还,“你怎么搞的,住宿发票单日数超规定,为什么不附文字说明,每天报销,连这种规矩都不懂?拿回去重做。”
“从来都是这样在做,上回开会协调过,这回会议的发票实报实销。”
“我们财务部需要严格公司规程,知道吗?既然开过会,你拿会议纪要给我。要不然你想让我徇私舞弊啊。”
邱莹莹继续无奈,回去找会议纪要。可经理等不及了,在办公室里大声问:“好了没有,怎么回事。”
邱莹莹回答如此这般。经理火了,“你怎么办事的,越活越回去,连报销程序都会搞错?今天才让你做一件事,你说你到底怎么做的……”
邱莹莹被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一丝忍让扔到九霄云外。她索性连会议纪要都不找,杀气腾腾地转回办公室,问白主管:“我知道你故意为难我。我告诉你,照老规矩报销,你究竟报不报。”
“我只照公司规章做事,不报。你想怎么样?哈哈,滑稽。”
“故意搞我,对不对?即使我找出会议纪要,你是不是还有下一招?”
“搞你?当然搞你啦,早搞过你啦。哈哈。”
邱莹莹听得白主管话里有话,差点一口热血喷涌出来。她忍无可忍,直接奔到财务部经理面前。“经理,我向你举报,白主管假公济私,打击报复,玩弄花招不给我报销。他追求我不成,使黑手段,亲手将公司发给的笔记本电脑砸了,报警污蔑是我朋友砸的,前天一直闹到派出所,白主管被派出所关到半夜。派出所电话我可以问朋友,你们尽管去查询。他还串通下面工厂,将他自己吃饭的发票夹在工厂招待费里报销,我知道的分别是十月十三日鸣湘饭店一张,十月十七日必胜客的一张。他前天亲口得意洋洋告诉我的,说是小面额发票随便混。”邱莹莹一点不客气,扯着嗓门大声说出来,不怕别人听,就怕别人听不见。顿时,好几个部门的人竖起了耳朵。
“疯了,胡说八道,哪有的事。”白主管虽然跳脚否认,可脸色已经煞白。
“查账,查电脑,一清二白,我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蛀虫。”邱莹莹如竖起背毛的公鸡,她当作没看见白主管脸上的恐慌,提醒自己坚强,再坚强。
“经理,邱莹莹胡说,她跟我睡觉让我在公司里包庇她,这种婊子的话不能相信。”
“是啊,你不仅跟我睡觉,你说你还跟你妈睡觉,跟你奶奶睡觉,你们一家其乐融融,三代同堂,不分彼此,相亲相爱,乱伦爬灰。”邱莹莹气得脑袋充血了,她已无法思考,但她一定要骂回去,她凭本能张嘴就来,也不知说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反正她要说,要压得白主管无法张嘴。她不知道她超常发挥,听得围观众人虽然满心八卦,可嘲笑都对准白主管。
公司到底不是吵架的地方,早有人上来抱住邱莹莹,拖出财务室。连老成的办公室女主任都过来劝解,可邱莹莹此时反而哭了起来,无比委屈。众人以为邱莹莹哭的是受尽白主管污蔑打击,却不知邱莹莹另有缘由。她彻底当面认清了这个人,她绝望。
邱莹莹的好友温言相劝:“小邱,发泄出来就好了,别哭,别哭。财务部已经在查账了,很快就有消息。可说实在的,女孩子还真别跟那种人闹,给泼一身脏水,惹一身流言蜚语,以后一辈子洗不清。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忍忍吧,那种男人早晚有别人对付他。”
“我自己会对付,别以为我好欺负。再说经理出差备用金还压在报销单上,我不急怎么行,我不急耽误经理出差了怎么办。姓白的就是瞅准了才对付我。你帮我去财务室催催报销单吧,要晚了,总经理下班,报销彻底泡汤了。你别管我了,我没事,死不了,皮实着呢。”
“唉,你这大炮。”女友出去了。但被吵闹吸引过来的经理却听见这几句对话,没说什么,转身走开。
安迪下班,分别打电话给两个小的,问要不要一起回。关雎尔照旧是加班,而邱莹莹则是啜泣着回答,准时下班。
安迪警觉地问:“姓白的还是对不起你了?”
“嗯,我也闹回去了。”
“要不要我上去帮你?”
“不用,我自己会对付。我准时下班,事情做完了。”
但是,邱莹莹刚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班,人事部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过去谈话。邱莹莹傻了。她只记得攻击,竟然忘了掩护自己!
邱莹莹来到人事部,居然是人事部经理亲自出面与她会谈。可如此高的荣誉,内容却极简单。“小邱,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涉及公司利益,公司决定暂停你的工作,同时终止小白的一切工作。我们会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彻查此事,并调查你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查清之前,我们暂时替你保管你的出入门卡。”
“可是……我没贪污啊,我还是举报者,为什么停止我的工作。要停几天,工资照发吗?”
“你不用担心,公司赞赏你的检举。等调查工作结束,一切水落石出,公司会酌情补偿。”
邱莹莹想想自己问心无愧,便摘下脖子上挂的门卡,交给人事部经理。但出门拐弯,就遇见白主管与两个保安一起也来人事部。又一次的狭路相逢,白主管投以快刀一般的注视。邱莹莹不甘示弱,冷笑道:“敢跟你叫板,不怕你犯坏,走着瞧。”说完昂首而走,仿若斗鸡。
一直到上了安迪的车,邱莹莹依然情绪亢奋,嗓门嘹亮。她抓着安迪问人事为什么暂停她的工作,她要安迪帮她一起分析,安迪建议她不如打开手机,与樊小妹那个资深HR通话,更有效果。邱莹莹一听有道理,就接通了正在回家路上的樊胜美。可是樊胜美的回家路与帮王柏川看房的路重合在一起,樊胜美正忙着与中交交流,无法帮邱莹莹分析。于是邱莹莹只得忍耐,等待樊胜美回家后再谈。
安迪却接到奇点的电话,她一看显示是本地座机号码,奇道:“你不是说出差吗?”
“当地朋友送我两只野生甲鱼,每只有三斤多重。我想你可能没吃过这种东西,又怕甲鱼放在宾馆被我养死,就连忙打飞的护送甲鱼回来献宝。我刚下飞机,已经联系好一家餐馆帮我做。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啊。你肯赏光与这么好的朋友一起吃甲鱼吗?”
“为什么特别强调三斤重……啊,哈哈哈……”安迪正与另一辆车交汇,脑袋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奇点变相地猛夸他自己呢,忍不住大笑,但随即考虑到身边坐着个苦闷的邱莹莹,只得收敛。
“你告诉我住哪儿,我等会儿去接你,省得你又摸错路。”
“我发短信给你。不好意思,我路盲。”
“很好,我喜欢路盲,跑不掉。”
安迪听着又大笑,可系统而逻辑地分析这段对话,又觉得没好笑地因子并不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欢乐。可她是在克制不住笑容,只得低咳一声,对邱莹莹道:“朋友请客吃野生甲鱼,一起去吗?”
“想去,可是我哭得没脸见人,不去了。安迪,你现在反正没事,听我说说吧。”
“好。可我真不熟悉人事那一套,只能提供给你不专业的意见。”
“你不提供意见都行,我只要有人听我说,我冤死了。”
也不等安迪答应,邱莹莹就连珠炮似的从上班开始说起了。邱莹莹说话没重点,有点儿像记叙文最忌讳的派流水账,好在有时间顺序在,并不颠三倒四。安迪只得自己给邱莹莹整天的事情做总结,寻主线。到小区的时候,邱莹莹还没说完,两人一起上楼,此时邱莹莹才刚说到发票第二次被扔回来。安迪见缝插针问一句话:“你们经理平时并不善待你?”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一帮文员关系都很好,但经理们眼睛都向上的,我们都是他们的奴役对象。你们那边助理也不是都被你差遣得没时间睡觉吗。”
“不一样,如果我的助理遇到这种被两次退票的事,我早怀疑其中有猫腻了,我会自己出面。也或许你平时做事就丢三落四?因为猥琐男知道你们上司不待见你,所以给你设计这个局,让你挨经理骂?”
“啊,肯定是的,我被设计了。可是我跟办公室同事关系都很好的,今天他们都来安慰我呢。”
安迪心里明白了,“哦,这一段,等会儿你跟樊小妹说的时候,把我的问题和你的解答补充进去。不好意思,我得立刻出发,不能陪你了。”
邱莹莹看着安迪进2201,心里非常动摇,她好向往参与安迪的生活,她还记得上回跟着安迪去希尔顿吃的那顿饭,那真是她前所未有的豪华体验。可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人家的是人家的,自己的才是自己的。
安迪没来得及换衣服,奇点的电话就来了。她只够时间换一只小一点儿的包出门。才刚到小区门口,见一辆奔驰在夜色中冲她闪了两下灯,她走过去,不急着上车,而是转到车尾看一下,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好车,果然是S63AMG,我没认错。”
“传说,开奔驰的是农民企业家,开宝马的是个体户,呵呵。本来想少花点钱,买性能差不多的E63,可一想到经常要接送客户,还是宽大点儿的好。”
“农民企业家买S500,或者买辆S300,扯下标记,改贴S500。我今天刚遇到一个,不过还算是有良心,用S300冒充S350。”
“350是最容易冒充的,不打开看,外形几乎一模一样。你往后看,看见没有,两只大甲鱼,还有其他野味,一腿野猪肉,一堆石鸡。你朋友多好。”
“是不是珍稀动物啊,你去哪儿出差了?山区也有你的生意?”
“我的工作是贩卖低廉劳动力,你的工作是贩卖低廉资金。你放心,虽然野猪也是保护动物,可这些都是有证的,现在山区没有狼什么的食肉动物,野猪都泛滥成灾了。不过那么大野生甲鱼罕见,我又吃又拿。以后我再去黛山县,野生甲鱼得闻风就逃。”
“你出差去的是黛山县?呃,那是我家乡。”
“什么?不早说。要不我可以多替你带些家乡的特产来。”
“我那家乡,再多特产我也不认识。我这礼拜安排去一趟黛山,周五晚上去,如果顺利,周日回来。”
“找到根了?”
“找到弟弟了。弟弟精神有问题,一生吃苦,我打算把他接来,找个好点儿的疗养院。我母亲……三十年前,是黛山街头有名的……精神有问题的。”安迪不知为什么,能平和地将这些事说出来,说给应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奇点听。她都还没告诉22楼的邻居。
“我去过黛山好几次,周五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安迪静静地看着奇点,她看到奇点眉头跳动了一下,脸上神色变得凝重。但她心里感谢奇点没有多问。“我有人一起去,谢谢。如果你正好出差,我们一路去啊。”
“好,我安排一下,让……黛山的野生甲鱼再遭殃一次。”奇点一向说话流利,这儿忽然莫名顿了一顿。他不由自主轻咳一声。
“我一直担心有一天JohnForbesNash的命运会落到我头上。所以当年没有选择留在学校做数学研究,免得每天挣扎于纯净的柏拉图境界与丑陋的现实世界之间,加速精神分裂。而是选择最俗气的华尔街,到处……”
“嗯,这个话题很残酷,打住。”奇点在红灯前打断安迪的叙述,扭头怔怔看着安迪。“你不会的。”
安迪忽然失语,将脸扭开,看向路边行人道。说出来,她心里头似乎减少了一点儿负疚,可也多了一丝悲凉,她恐怕要失去一个朋友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谭宗明,谭宗明与她是知根知底多少年的老交情。好久,气息稳定下来,她才道:“胃有点儿不舒服,不如……你送我回家吧。真不好意思。”
“借口,不采纳。你很坚强,不,坚韧,一般人顶不住那种压力。活在当下,需要十足勇气。我很钦佩。”
“那是表象。”
“难道像一首歌唱的,外表冷漠,内心狂热?呵呵,你吓我呢。”
奇点虽然言语如旧,可安迪感觉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这一顿饭,说实话,她吃不出野生甲鱼有什么特别,她连养殖甲鱼都没吃过呢,没有参照物,她只知道好吃,甲鱼的胶质似乎能把嘴唇粘住。而且,她看到奇点吃了点儿,胃口似乎不好。不像上次在那个会所,两人吃得风卷残云。安迪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只能在心里遗憾一下,却也无力挽回什么。这是她的命。
奇点问道:“要不要最后来个甜点,或者馄饨面条什么的?”
“饱了,谢谢。我可以把野猪肉和甲鱼打包拿走吗?晚上当宵夜。”
“当然可以,不跟你抢。笑什么?”
“嘻嘻,我打算关上家门喝酒吃宵夜内心狂野去。习惯了开车不喝酒,喝酒都是回家喝。”安迪抿嘴一笑,眨巴眨巴大眼睛,又端起一张脸,“现在是外表冷漠。”
“求观摩。”
“一票否决。”安迪有意活跃气氛,可心里觉得挺累。看服务员打包结束,她就站起身来。
“很久没看电影,你想看吗?一起去?”
安迪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奇点,难道奇点不想立即结束与她这个危险人物的会面?“太晚,我习惯早睡早起。”
“好习惯。回头酒别喝多了。”
安迪走在前面,回眸一笑。杨贵妃可以回眸一笑百媚生,瘦瘦的安迪也可以。年龄和冷漠的职业装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丽。奇点走得微微靠后,看着有点儿失神,这是黯然失神。
樊胜美几乎是和加班晚归的关雎尔一起回家的。她今天跟着中介看了几个办公室,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足,让她无法满意。她累得都想甩掉高跟鞋赤脚走回家。因此在大门口看见关雎尔,她就老皮老脸地靠上去了。关雎尔也加班加得花容惨淡,两人支撑着一起回到22楼。
邱莹莹早已等得快疯了,一见两个人,就勇猛扑上去,“樊姐,你可回来了。我给你倒水,吃饭了没?”
“吃了,你快讲你在公司发生的事,已经不早。小关,一起听听?”
“我当然要听。等我放下电脑报,累死了,我明天早上起不来,我要睡懒觉。”
邱莹莹道:“懒觉我替你们睡,我明天开始被暂停工作了。”
“白瘟生这个给力?小看他了。”樊胜美吃惊,换上拖鞋,拿把椅子坐到小小厨房。这个连着小小厨房的狭窄过道,是三位姑娘平日里的客厅。“你详细说,樊姐看看能不能挽回。”
邱莹莹也拖来一把凳子靠墙坐下,跟两位室友详述。这两位室友与安迪不一样,三个人熟悉,因此邱莹莹一边说一边评,两位也不时骂一句白瘟生,气氛热烈而团结。说到第二次仍回发票,邱莹莹没忘记把与安迪的对话复述一遍。“樊姐,为什么安迪要我说这个?”
“一般如果有上司关照,我们处置一个普通员工的时候会有所顾忌,需要跟普通员工的上司沟通了才行。安迪可能有这想法。目前情况对你不利。”
关雎尔道:“邱,你不是跟你同事的关系都不错嘛?我看你们上网都一起混的。”
樊胜美抢着道:“跟普通员工同事的关系再好也没用,最多平时办事方便点儿,紧要关头他们都用不上。跳过,小邱继续说。噢……别说话,我想到什么了,安迪提醒我。”
两人都看着樊胜美,看她呆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我明白白瘟生为什么一再扔你的报销单,他知道你跟上司关系一般,他借你经理的力打你,打到你急躁。一般人到这地步,处理此事的最佳方案是找个僻静处,当面谈判。他逼你找他谈,你找他你就站在下风了,为了完成你上司交给的工作,你必然得因此许诺一些什么付出一些什么,他正好借此要挟你,借机提出猥琐条件。这猥琐男。可……小邱,你妥协没有?”
“我没有,我火大了,冲进财务室跟他对质,他当着很多人面说下流话,我气死了,就跑财务经理那儿把他一锅端了。包括他自己砸电脑,还有以前他把自己吃饭的发票夹在工厂报销单里混着报销,都说了,财务部就乱了,立刻翻出凭证查账,现在可能还都在加班呢。”
“啊……你!你这个……唉,我不骂人。砸电脑倒罢了,贪污这事是多好的要挟,你只要第一次被扔回来时候就打电话拿贪污要挟他就行了,保证他投降。你做事怎么这么没策略。唉,后来呢?”
“后来人事部把我叫去,暂停了我的职。白,被保安押着去人事部,不知道结果,应该是完了。樊姐,我出来才回味过来,我问人事部经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他似乎给了我答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我到底会怎么样?”邱莹莹把人事经理的话转述一遍。
关雎尔听得一脸紧张,等邱莹莹说完,她也跟着一起盯住樊姐,等樊姐解答。但樊胜美需要整理头绪,她抽出一支烟,出门吸烟去了。安迪回家,正好看见樊胜美抱臂吸烟,就问:“小邱的问题解决了?”
“正解决呢,出乎想象。”樊胜美回头对门里面道:“小邱,你把刚才的话都对安迪说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去我家吧,我开瓶红酒,还有点儿干果,慢慢聊。”
邱莹莹和关雎尔一起跟上。樊胜美不急,悠悠地在走廊吸完烟,才进去2201。2201的客厅宽大亮堂,樊胜美看着不禁叹气。安迪看到樊胜美进门,就道:“一般我们遇到这种事,两个人一起处理,公司不会放过小邱。最终还得看小邱上司的决定,但我看小邱上司与小邱关系一般,可能小邱会被公司放弃。”
“可我没做错事。”
安迪道:“你怎么没做错事,公司完全可以指称你窝赃包庇。谁都有理由怀疑,若不是你和猥琐男内部闹翻,你会一直瞒着公司不说。你即使辩白到公司相信你没窝赃包庇,可公司都不喜欢麻烦精,你惹事,你走,不留你。”
樊胜美点头道:“换我也是一样的考虑。我再补充一条,就是小邱上司的想法。这世上谁屁股都不干净,多多少少都有些把柄,没人纯洁。因此谁都不喜欢不懂江湖规矩的人。小邱,你就是那种不懂江湖规矩的人。连白瘟生都看错你,他略施手段,我怀疑他最初目的不过是让你妥协,让你私下找他保证守口如瓶,或者他还可以趁机讨点儿小便宜,可他想不到你没规矩。所以你乱拳打死老师傅,这是江湖人最不乐见的事。你经理也不会乐意见到,江湖规矩第二条,屁股不干净的人最怕身边人是嘴巴关不住的,你们经理看到你当众揭短,他以后肯定不敢用你了。只要他拒绝用你,你的暂停可能就变成被辞退,理由就是安迪说的窝赃包庇,你喊冤的地儿都没有,他们甚至可以起诉你。”
“什么?”邱莹莹惊呆了,整个人化作石柱,一动不动。
“没有挽救余地了吗?可邱莹莹也是被白主管害的啊。要不要跟人事去说清楚呢?”
樊胜美只是摇头,不愿说话。安迪则是冷酷地挑明:“小邱不是骨干,可有可无。”
“那么多要好同事如果挽留……”但关雎尔随即清醒,“也没用,都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人。悲哀。”
三个人注视着可怜的邱莹莹,全都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