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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城守元 十八的府邸内,景勉坐上了马车的车辕,环儿把两个大包袱吃力地放到车上,阿一和景时彦还有郁离在一旁等着,景渊正和元十八话别,元十八说道:
“其实景先生本不必 急着离开,我寿城也有许多好去处适合先生一家。”
景渊笑了笑 ,看了一旁的阿一一眼道:“元大人好意景渊心领了,没有把景渊一家下狱去邀功,景渊心里早把元大人当作朋友。心里也喜欢寿城明山秀水,可是内子思乡情切,先要带她回广陵一趟,至于定居何处日后再作打算。”
“既然如此,十八也不便勉强,世子嘱咐过十八要好生款待先生, 只是先生不打算跟世子告别便要匆忙离开? ”
景渊正要回答,忽然有人策马狂奔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顾北,他在他们面前险险勒住马冲着景渊单膝下跪,说道:
“侯爷,我家公子出事了,还请景神医立刻往庆双胡同一趟。”
景渊和元十八匆匆赶到庆双胡同的宅子里,见顾桓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床上,顾萍依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脸上泪痕犹未干,景时彦把完脉后让郁离把药箱打开取出金针,顾萍依和景渊退出门外不干扰景时彦。景渊这才低声问顾东顾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东道:
“小的也不知公子和阿惟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阿惟姑娘走了,公子就这样了......”
“那阿惟呢?她去哪里了?走了有多久?”
“小的不知她去了何处,只知道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景渊看了看坐到榆树下藤椅上的顾萍依,对元十八道:“还请元兄马上派人去寻回阿惟姑娘,找到后不要惊动她,且暗中保护着,她想去哪里都跟着;另外让人送信到建业上官府,让上官寻到寿城来一趟。还有,恐怕要借用元兄驯养的海冬青传书把远在马口重镇的镇南王请回建业。顾桓如今这种境况,怕是越早送回建业越好。”
元十八点头同意,下去吩咐人马上去办。景渊执笔亲手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元十八,他抬头看看天色,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这时景时彦从里间出来,顾萍依连忙走上前去用询问的眼神紧张地看着他,景时彦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走到顾东面前板着脸问他:
“顾桓几天没睡了?”
顾东嗫嚅道:“三天两夜。”
“这两日可有正常进食?”
顾东看了看顾萍依,沉声道:“公子在安阳派人救了杨旻后听到三和镇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其间没有吃过什么,一直到他把阿惟姑娘绑上马到了寿城,恐怕也还没进食......”
“那个碗不是用来装吃食的?”景渊皱眉看着地上翻侧的汤碗道。
“应该不是,我家公子他讨厌吃葱。”顾东的视线落在那碗边的葱花上。
“不吃不喝,他顾桓是铁打的不成?!”景时彦骂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活该病倒!被七情焚内伤心,抑郁伤及脾胃肺腑,本就思虑过重心神损耗极大的人,勉力支撑到如今,所以才会吐出了一口心头血,昏迷过去!”
顾萍依的脸色刷一下白了,抓着景时彦的袖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想开口说话却咿咿呀呀说不完整半个音,景时彦拍拍她的肩对她说:
“不过也不要担心,老头我给他施了针,性命会尽量保住,不过几个时辰之内应该不会醒来,身体比较虚弱,需要用上好的药材来治疗,最好尽快把他送回建业,怕只怕日后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个把不足之症......”
景渊一把扯开他,压低声音骂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你没看见她快受不了了?!”转而对顾萍依说:
“夫人见谅,我这叔公口没遮拦,说话不知轻重,顾兄吉人天相,相信不日便会好转。在下尽快准备送顾兄回建业事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顾萍依含泪点点头,景渊正要告辞,景时彦却发挥他事事八卦的好奇本性搭上顾萍依的脉门一边絮絮叨叨地问她何时喝下失声药等等问题,景渊则离开庆双巷回到元十八的府邸,刚和元十八在书房商量完便有管家来报说歇息在客房的明澜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景渊于是和元十八过去看个究竟,还没到房门便听到阿一清脆的声音传来:
“说了你的哑嬷嬷不在,顾桓也不在,你是不相信还是怎地?见不到他们就不喝药是吧,那好,你不喝我喝,你真要病死了这世上便清静多了!”
“喂------你,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明澜委屈愤恨的声音响起,阿一又道:
“给你喝你又不喝,又不好浪费这花钱买的药材;我喝你又不同意,难道公主都是那么不好伺候的?你这病来得凶猛,不怕病死只怕满头满身长出水泡红疹,治好了一张脸也毁了,我碰过你的手跟你说过话,我还害怕自己被你传染了呢!你不喝这药,我来喝好了!”阿一抬起手就要把药放到碗边。
“喂!你不许喝!”明澜急起来,“这是本公主的药!”
“你不是不喝么?”阿一睁大了眼睛问。
“刚才不想喝,”明澜不自然地别开脸,“现在想喝了。”
站在门外的景渊笑着摇头,带着元十八转身离去。
“你骗人,”阿一说,“你只是小家子气不想让我捡个便宜罢了。”
“谁说的?”明澜拿过药碗一股脑咕咚咕咚地喝完,然后狠狠不已把碗用力放下,板着脸看着阿一。
阿一反而笑了,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说道:
“你会洗衣服吗?”
明澜拉高被子佯装睡觉不理她。
“沉默就等于默认不会。那好,第一,不会洗衣服。第二个问题,你会洗菜做饭吗?”
明澜还是不理她。阿一又自言自语般说道:“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那么洗碗想必也不会,打扫清洁应该更不会。你跟着顾桓,什么都不会,难不成以后想要顾桓来伺候你天天给你捶背洗脚?”
明澜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这些都是丫头们做的事情,就算本公主再落魄,也不至于要做这些事。”
阿一啧啧两声,“原来你找上顾桓是为了可以继续享福。”
“你住嘴,顾郎一介布衣,我若是贪图逸乐又岂会选他?!”
“原来你也知道顾桓只是一介布衣,”阿一道,“他要真是娶了你不就等于娶回一个上神在家供奉着?”
“你------”明澜气急败坏,粉脸憋得通红,“不会的本公主自然会学,无须你多管闲事。”
阿一眼珠子转了转,道:“真要学?那你快些用点午膳,本姑娘带你到寿城的集市上买菜,如何?不过公主要是怕苦怕累......”
“去就去,谁怕谁啊?!”明澜咬牙道,不甚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用膳。阿一让环儿伺候她换过一套寻常的粗布衣裳和棉袄棉裤,悄悄地从后院出了门,示意环儿往明澜手中塞个篮子,明澜道:
“你为什么不用提篮子?就是明摆着欺负本宫。”
阿一撇撇嘴,“环儿是我的丫鬟,自然替本姑娘提篮子,至于公主你,不好意思,你好象忘记带贴身婢女到寿城这里来了。不忿气么?你也可以到人贩子那儿买一个回来,哦,对了,忘了你身无分文,等一下带你到那边的当铺,公主有什么值钱的可以去典当换银子。”
阿一这番连消带打讽刺人不偿命的话气得明澜憋红了一张粉脸,可是又不得不认命地跟着阿一往寿城最热闹的探花廊坊而去。探花廊坊说是当年有位文武双全的李探花生于此地,探花的家就在一座破落的观音庙前,说是探花一家常年供奉香火所以才得到福荫云云。因此到那小庙去参拜的人络绎不绝,阿一带着明澜和环儿在集市的东边买菜蔬和肉,还没走过去明澜便捂着鼻子一脸的苦相,阿一没好气地问她:
“怎么了?”
明澜指着那羊肉档,”好难闻,恶心死了......”话还没说完便惊呼一声,扛着半只猪的粗豪汉子从明澜身边擦肩而过,那油腻腻的猪皮蹭了明澜一身,明澜脸色都变了,捂着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阿一示意环儿去给她拍拍背,一边道:
“午膳里的猪肉我瞧见你还吃得挺欢的,怎么现在来反应了?别怕,以后每天来一趟,慢慢的你就习惯了。”让明澜在一旁坐着歇了一下,见她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阿一郁结道:
“算了,我们到那边的庙里烧烧香吧,没吃过猪肉的人都见过猪跑,你天天吃猪肉却连死猪都没见过,你看,吓着自己了吧!环儿,我们走了。”
环儿应了一声,拿起菜篮子扶起明澜便走,明澜咳嗽了两声,哑声道:
“还没买菜就走了,你不是要买菜么?”
阿一回过头来对她笑得甜蜜:
“当然不是了,我夫君疼我,从不让我操劳这等事情。”
明澜心头堵了一口气,“那你为何来此地?”
阿一眨眨眼睛:“不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自己嘛,并不是每一件事情你说要学就马上能学到的,你的决心大,可是困难更大。走吧,去上香,说不定菩萨会保佑你快些学会买菜。”
说着潇洒转身朝那观音庙走去,明澜气得身子发颤,环儿也乘机泄愤,安慰她道:
“公主别生气,我家夫人没有恶意的,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仗着我家主子宠她便无法无天了,见过死猪有什么厉害?她也没摸过死猪呢!平日都是我环儿一手包办的,猪肉她吃着香,环儿自己的手摸着臭......”
明澜满头黑线,无语地看着这没大没小随意批评主人的丫头,环儿拉着她的手快步追前面的阿一,一边说:
“她的缺点多的是,一天到晚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威严,就知道对人笑嘻嘻的,问她借了银子来花她也不记得要催还,整天把肉包子肉馅饼塞到别人碗里,有事没事跑到厨房里捣乱,胡乱添柴火害得我好好一锅饭都糊了,慌慌张张的去帮我拿汤,笨得烫了手,害我被主子斥责......”
“这是缺点么?”明澜彻底无语。
“难道不是?”环儿睁大了眼睛反问,然后仰天长叹,“真不知道我家主子看上她什么呀!”
这时观音庙前的大片空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明澜和环儿挤不进去,环儿随手拦住一人问前方发生什么事了,那人便说是当地有名的百花坞举行的一年一度赏花大会,因此热闹非常。环儿拉着明澜瞅了个空位钻了进去,可惜还隔着一层人,这时只听到一个清脆伶俐的声音说:
“什么绿牡丹?分明就是我家乡盛产的卷心菜。不信大家闻闻看,说是天香国色的牡丹半点香味都没有,不是卷心菜又是什么?”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环儿心道惨了惨了阿一又闯祸了,正努力往前挤,果然听得一人冷哼一声道:
“不通风雅!你不懂便休来看我百花坞的珍品,可那老汉毁了我一盆白玉优昙花,得照价赔偿五十两银子!”
“白玉优昙花?这不跟滇南盛产的霸王花一样?你不过把霸王花移植到盆里,五文钱的东西就变成五十两,这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路抢劫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说还真不知百花坞是养花赏花的风雅之处,只道从那个山头跑出来的强盗劫匪呢!老人家你不要害怕,呆会儿找棵霸王花还他就是了!”
阿一扶起那跌坐在地的老人就要走,穿着褐色粗布棉袍的虬髯汉子怒骂一声欺身上前伸出右手便要抓阿一的肩,正在此时一柄黑色扇骨的折扇轻轻一挡一提便把那只手的力道卸去,再顺势一敲,痛得那汉子哎哟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阿一一看,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兰色儒生长袍白玉簪束发的儒雅公子,五官清朗,鼻梁挺直双目有神,温和的笑意掩去一闪而过的犀利眼神,对那汉子道:
“朗朗乾坤,欺负老人弱女,可是丈夫所为?”他看看地上倾倒的白玉优昙花,道:
“品种是白玉优昙没错,可是颜色不够纯正,花萼只是单瓣,花心尚有余黄未褪,根本不算上品。上品优昙花萼是重瓣,洁白无暇,幽香暗送,你这样的花也敢开价五十两?也真如这姑娘所说的与山贼匪盗无异。平安,给他一两银子,就当作买下这盆花了。”
公子身后一脸严肃的侍从上前拿出一两银子抛给那汉子,阿一连忙说:
“谢谢公子帮忙,这银子......”
“姑娘难道只许自己帮人,不许别人劳心劳力?”那公子笑道:“平安,你且送这老人家回去。”
平安面有难色,看了一眼阿一,应了一声便送那老者回家。
“十八姐姐,”环儿拖着明澜终于在人潮四散时走到阿一面前,埋怨道:
“不是说要去看戏的么?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戏园子恐怕早开锣了。”她又看看站在阿一身边但笑不语的兰衫公子,迟疑道:“这位是......”
“萍水相逢,在下姓王,单名一个‘尚’字。”他嘴角弯起,笑得颠倒众生。环儿心下暗暗摇头,不知从哪里又跑来的一个妖孽,和自家侯爷有得一比,这阿一怎么老是招惹这样的主儿?
“高尚的尚字吗?我刚刚才学会认。”阿一也笑了,对环儿明澜说:“这位王公子人好得很,刚刚要不是他帮忙,说不定现在还纠缠在那盆什么玉什么花的......我们现在赶去应该还来得及,王公子,那我们先告辞了。”
“你们是去红伶戏馆看戏吗?在下也正想去看今天上的那出叫什么的......”
“离魂记。”环儿很机灵地搭嘴。
“对,就是离魂记!”王公子握扇子一拍手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就让在下陪姑娘一道去红伶戏馆可好?”
明澜拉了拉阿一的衣袖,对她眨了眨眼,阿一又看了看王公子笑得温文无伤的眉眼,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权且当作是刚才相助的谢礼,我请公子看戏。”
红伶戏馆的戏台下,环儿明澜阿一相次而坐,王公子坐在阿一身旁,一边听着台上人咿咿呀呀的唱腔,一边问道:
“还没问姑娘尊姓大名?”
“兰一,别人都叫我阿一。”阿一眼睛盯着台上的花旦,目不转睛。
“阿一?姓兰?敢问府上何在?”
阿一这才转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回答道:“我自出生便无父无母,兰姓是我夫君替我取的,说是简单易写。”
王公子“哦”了一声,眸光幽深,自言自语道:“兰一,兰猗,你夫君他,对你还真是有心。”
阿一的脸一红,又坐正身子看戏去了。
“你说,真有这种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后,连魂魄也随着那人离开的事吗?”环儿嘀咕道,隔着明澜对阿一小声说:
“这根本就不可能嘛,要是我呀,干脆就把那人忘了,你看满大街都是人,总不乏俊俏郎君,何必抱死一棵树?”
“如果忘不了呢?”阿一道。
“忘不了也得忘!”环儿坚持。
“要是到死都忘不了呢?”
“都要死了那人还不来看自己一眼,不忘记都对不起自己啦!”环儿满意地看着阿一翻个白眼扳正身子不理她,怀着一种智辩胜利的愉快继续看戏。
“要是你夫君离开你了,你也会魂魄相随?”身旁的王公子冷不防问了阿一一句。
阿一摇头,“不会。”
王公子嘴边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什么魂呀魄呀的太玄虚,不能携手站在清风朗日之下的,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说过他不会抛下我的,什么上京敢考谋取功名什么的浮云罢了,他真要像那秀才那样我就一路卖红薯卖到建业,我赚我的银子,他读他的书,我养他便是。”
“你如此自信?”王公子惊讶,然后笑出声来。
“不可以吗?”阿一望着他,笑道:“我烤的红薯很好吃,你不相信?”
“你还会烤红薯?”散场时,王公子站起来潇潇洒洒地理了理衣襟,道:“红薯能有多好吃,那不过是平民百姓聊以充饥的杂粮罢了。山珍海味有人趋之若鹜,我还没见过烤红薯能有人追捧,阿一姑娘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阿一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知道么?我西晋朝开国皇帝立朝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卖烤红薯的,他烤的红薯还没有我好吃呢;红薯贱生,可让多少人在饥荒中活下来了?就算是一国之君,所作之善举大抵也不过如是罢了。”
王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隐隐有怒气却不便发作,只说道:“明日申时,在下在龙吟大街朱子书院等候阿一姑娘的红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赴约?”
阿一想也不想很爽朗地答应了,王公子转身大步离开后,环儿埋怨道:
“夫人,你也不注意注意身份,要是主子知道了......”
“他太忙,你不说我不说明澜不说谁会知道?”阿一道,她们三个走出红伶戏馆,走着走着明澜忽然开口问阿一:
“你带我来看这出戏,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公主头脑真是聪明,不过,我想给你讲的是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很简单,阿一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你说我大皇兄的心上人就是那阿惟姑娘?对她始乱终弃后她和顾桓两情相悦,顾桓为了救回自己的母亲到了安阳迫于无奈佯装与我成亲?!”明澜脸色发白,脚步像钉在地上一样直立不动,死死地看着阿一追问道。
“就是这样。 ”
“我不相信,不是这样的,顾郎的心上人是我,他要娶的人也是我,他的母亲是谁?他为什么要骗我?!”明澜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有些歇斯底里。
阿一带着明澜走到庆双胡同口,指着里面朱色大门的院子道: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带你看离魂记吗?原因很简单,阿惟走了,顾桓就跟离魂记里那个女子一样,安安静静地昏睡在床上,魂魄却跟着阿惟走了。”
“你是什么意思?!”明澜震惊,“你说顾郎他究竟怎么样了?”
“你自己进去看看他,便知道了。”阿一叹了口气,道:“明澜,要是你愿意放了他,他不知道会有多感激你......”
看着明澜走进了顾宅,环儿对阿一说:
“十八姐姐,你今天的事总算了了?”
“也许吧,”阿一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雪要来了,不知他们找到阿惟了没有,那个傻丫头,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难过伤心。你跟景勉说好了没有?明澜进去了要好好看着,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更不要让她自己一个人跑了。“
“知道了,你都不晓得他那张脸有多黑有多臭,我还是花了大价钱买了香满楼的招牌桂花糕请他吃他才勉强点了头的。”环儿一说起来就满脸郁闷。
“他那张脸很黑很臭?不会吧,我还以为你喜欢得很,不然怎么老是见你偷偷看他啊......”
“哪里有?十八姐姐你莫要造谣!”环儿气愤道。
“没有吗?昨天清晨他在院子里练功时你没有偷偷从窗子里盯着人家看?中午过来传话时你没有多手多脚地递上一杯加了许多枸杞大枣的桂圆茶给他喝?”阿一笑嘻嘻地戳穿她。
“十八姬!”环儿恼羞成怒地跺脚,举着粉拳追着阿一道:“你再乱说看我不去告诉侯爷你今天和陌生男人搭讪!”
阿一一点也没被吓住,只是笑道:“环儿,今天看戏你还欠我三钱银子,看戏时你吃了一碟茴香豆一碟酱卤肉总共四钱银子,我们俩对半分,你总共欠我五钱银子。要是不想还那也行,管好自己的嘴巴,嗯?”
环儿乖乖地偃旗息鼓,为五钱银子马上折腰。
是夜,景渊回来时已经是酉时,阿一给他拍落棉袍上的雪,环儿把菜重新热了端上来,他的脸上隐隐有倦意。
“顾桓还没醒?”阿一给他倒上一杯温热的酒。
“还没有,老头子还在那边,这明日便要动身回建业,我在寿城南郊找了处宅子,你和环儿先到那边住下,等建业的事一了,我便来接你。”
正在给他布菜的阿一手一顿,心里凉了半截。她索性放下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景渊,道:
“我不要!”
景渊默然了一瞬,喝尽杯中的酒,再抬起眉眼时表情温和,对她暖暖地笑着说: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何必跟我回建业呢?我没有在那里逗留的打算,把人送到建业,马上回寿城接你。”
阿一也笑了,灿烂恣意得很,一字一句道:“我------不------要!”
景渊的脸色一沉,“不要任性,今日你让明澜去见昏迷的顾桓,让她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已是冒险之举,若非顾萍衣用唇语给她解释了半天,还真不知道她现在会有何种激烈的反应。你以后有什么想法是不是该先跟我商量过再去做?”
“我不想你回建业,不想离开你,这也是任性?”阿一脸上的笑容褪得一丝不剩,“我把事情告诉明澜,我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要阿惟受委屈受伤害,这怎么就是任性了?难道你也要我跟你们一样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去欺骗利用别人吗?你们那些善意的谎言我没办法替你们延续下去,杨昭当上了太子,顾桓寻回了自己的母亲,明澜逃脱了杨旻的魔掌,可是阿惟呢?顾桓是个混蛋,你也是!”
她咬着唇,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泪影,“说好了不会抛下我,都是骗人的鬼话!”
看着她气呼呼地转身走回房间,景渊脸上表情冷凝成冰,湛湛的桃花眼幽远暗沉,他低下头继续用膳,片刻后终是食之无味放下了碗筷去寻那女人,却见她躺在床 上棉被裹了一身侧身向里而卧,他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半句来,只转身出去吩咐景勉备水给他沐浴。半个时辰后回房上了床,放下帐子,拉过她卷得死紧的被子,也侧过身子贴上她的背,蛮横而霸气地把人揽在自己怀里,喊了她一声,她动也不动像是听不到一样。他压低声音带着怒气道:
“小尼姑你行啊,仗着本侯爷宠你,脾气见长了呀!”
阿一挣了挣反而被他更用力地抱紧,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仗着力气大欺负人!什么侯爷?你早不是了!”
“不是侯爷,那就是本大爷!”耳鬓厮磨,他在她耳边轻笑道:“当不成侯爷,也是你害的,我一个落魄平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靠某人的手艺养活自己,怎么敢轻易放开?不过是小别,人说胜过新婚,你信不信?”
“不信。”
他沉默了短短一瞬,“阿一,别任性,若非情非得已,我怎会让你一人在此等候?我欠了镇南王一个人情,不还于心不安,我本来已经想好了去处,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你只要再等我一等,好不好?”
阿一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含愁带怨地望着他,他的心蓦然有了一丝酸楚,对她宽慰地笑了笑,她的手臂绕上他的脖子,头伏在他胸前,低声问:
“我等你,你一定回来?”
“一定。”
“多久?”
“半个月。”他抱过她的身子让她紧密地贴合着自己,低头吻她微凉的唇,一边喃喃地说:“阿一,不要生气,嗯?你知道的,我不要你难过,不要你哭......” 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入了她的衣襟,拉落她的里衣,唇吻沿着她白腻的颈项蜿蜒而下......阿一一反常态地回应着他,甚至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有种不管不顾的疯狂,景渊嘴角微勾,眸色暗红情潮涌动,伸手抚过她嫣红的脸丰润的唇哑声道:
“看来,这相悦之事,你也长进了不少......”
阿一的脸红得更甚,冷不防被他的手在腰上微微用力一按便整个人紧贴着他,他翻身压着她反守为攻,低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小口,调笑道:
“不过,今夜还是让为夫好好伺候你,省得你接下来的十多日忘记了为夫的好。你说,我们该从哪里盖印签章开始好,嗯?”
于是一整夜阿一都惨遭景大色狼蹂躏,求饶无效,狼烟四起,主权丧失,国土沦陷,一寸一寸被敌人吞食殆尽。
第二日景渊神清气爽地起身洗漱,阿一犹自酸软无力拥着锦绣丝被睡得懵懂,他掀开素帐匆匆在她眉心烙下一吻,便吩咐顾东起行。两辆朴素无华的马车,随行的除了顾萍衣和明澜、景时彦和郁离顾东他们三人以及苏宛孟三儿外,还有元十八手下的十名训练有素的侍卫,景勉却被他勒令留下照顾阿一。
而阿一,懵懵懂懂醒来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景勉和环儿忙着收拾行李搬去郊外新置办的宅子,而她自己瞅了个空在午膳时分便提着一袋子红薯走去寿城的朱子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