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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交番:日本衙门的称呼。)
龙少骢身居空旷之中,四周皆是红瓦高墙,面前一条汉白玉的石阶,一阶一阶的通向一个金碧辉煌、盘龙镶金的雄伟大殿。
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风云翻滚,他实不知这是哪里?身居何处?
忽听一个尖锐的嗓音喊道:“宣……小恩公——龙少骢,觐见……”
小恩公?我何时成了小恩公?这里究竟是哪?龙少骢感觉非常纳闷,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迈开,一个台阶一台阶的直攀而上。
龙少骢看到,石阶两旁皆是身穿红袍,头戴乌冒,胳膊上斜跨拂尘之人,一个个面容严峻,目不斜视,恍若木雕一般。他大脑一片茫然,木讷的跨过朱漆门槛,进入大殿,却看见众人分两边而立,对面黄龙椅上端坐一个,身穿龙袍,头戴龙冠,正不怒自威的注视着自己。
见龙少骢进的殿来,仍直愣愣的站立不动,右边为首的一位长者,立即转过身形,低声说道:“龙少骢,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龙少骢见此人,六十上下年纪,身穿大红蟒袍,头戴官帽,面容肃穆,长髯垂胸,透出一股儒雅之风,但言语中却又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虽然从此人声音当中,龙少骢听出了担心和关切,可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这时,两旁站立之人,七嘴八舌向龙少骢吼道:“龙少骢,你好大胆子,见到皇上,居然不跪……”
“龙少骢,你这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皇上,龙少骢无视朝廷法度,慢待圣上,臣请皇上治他大不敬之罪……”
“龙少骢,你该死……”
“龙少骢,你该杀……”
“龙少骢、龙少骢……”
一个个震耳欲聋的叫喊,顿时惊吓的龙少骢一阵手刨脚蹬,心中一凛,自梦中惊醒了过来。
可待他睁开眼,又“啊”的一声,吓得差点转晕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道袍,面容干瘦,神情猥琐的道人,正斜坐一旁,用一对小眼注视着自己。
非是龙少骢反应过激,而是这个道人的长相,实在令人讨厌,一身脏兮兮破烂不堪的道袍,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身材短小,花白的毛发在头上随意打上一个籫,斜插着一条柳枝,皮肤如枯树皮一般,干涸暗黄,微瘪的下巴上,横七竖八的长着几缕已经打卷的胡须,显然是平时从不注意梳理……
龙少骢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昨晚的屋内,那套精致的茶具仍放于竹席之上,炉内香已燃尽,茶叶薄凉,唯独不见了绿萝小姐。他拼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不然,怎么香玉美人,一夜之间却变成了邋遢道人。
“臭小子,你乱看什么,还不快跪下,给师父叩头。”
什么,师父?龙少骢顿觉惊讶万分,心想这个道人不但长得猥琐,脑子还有病,没有缘由的跑到姑娘的房中认徒弟。因此,他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萝……绿萝小姐去哪里了?”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女人,真没出息,也不知道我师兄为什么会选中了你。”
龙少骢不想和他废话,也不想探究对方此来的目的,见已经天光放亮,站起身就想离去,可就在欲跨门而出的时候,袍袖突然被道士拽住。
还未等龙少骢发火,又听道人说道:“龙少骢,你可知道,只要你从此门跨出,将是步步危机。”
龙少骢闻言,转身又坐了下来,非是他被对方吓住,而是这个不曾谋面的道士,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姓,让他感觉事有蹊跷,因此想留下探个究竟。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龙少骢开口问道。
道士一看对方不再离去,斜坐在那里,把牛鼻子一甩,也不急着答话,而是端起茶壶,嘴对着嘴,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看到经绿萝素手碰过的精致茶壶,被这个臭道士如此糟蹋,龙少骢顿时心头火气,怒道:“你到底说是不说,小爷可没有闲工夫陪你,再不说,小爷走了。”
道士仍是懒洋洋的样子,回了一句,“怎么你这个徒弟,老对师父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龙少骢闻言,站起身又要离去。道士见此情景,不慌不忙的说道:“贫道不仅知晓你叫龙少骢,还知道你来自傍溪村,和大妖酒天有过一段渊源。”
此话一出口,龙少骢心中顿时为之一振,赶忙坐下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个后生,好生无礼,和我这个老人家说话,竟然毫无尊敬可言。”道士没有直接回答龙少骢,而是倚老卖老起来。
龙少骢无奈,只得忍住怒气,躬身施礼道:“少骢刚才多有冒犯,还请道长见谅。”
道士把脑袋一扬,露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说道:“你可还记得一清子。”
龙少骢回道:“当然记得,难不成是一清子道长从中土回来了?”想到仙风道骨的一清子,老少骢顿时心情好转,可看到对方将脑袋一摇,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觉得心情又低沉了下去。
道士说道:“大明距离日本万里之遥,又相隔辽阔海疆,去而复还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提一清子道长,究竟为何?”
“当初,你们分别之时,他可否向你提起过,日后我会来找你。”
龙少骢一听此话,把脑袋一摇,说:“没有。”
“怎么会没有,他曾在信中亲口对我提起。”
“就是没有。”
“不可能没有!”道士还想继续抬杠,可突然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方才贫道忘了介绍,吾乃一清子的师弟,逍遥子,尊师兄嘱托,前来收你为徒。”
龙少骢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抱歉,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也不曾听说一清子道长有个师弟,叫什么小腰子。”他故意把音读错,为的只是气一气对方。
可逍遥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不要和贫道耍心眼,我可是来搭救于你,若是仍执迷不悟,悔之晚矣。”
龙少骢察觉到,这位道士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所说之话,不像是信口开河,因此收起调侃之心,回道:“少骢真的不记得一清子道长曾提起过您,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逍遥子闻言,脸上笑容一紧,暗想:难道是我认错了人,还是中间又生出了其他变故……
就在两人暂时沉默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惊呼:“快来人啊,杀人啦……”
龙少骢乍一听,心中一惊,拉开门就窜了出去,也不再管屋中的逍遥子。
他进入院落,发现旁边一间木屋外,人头攒动,大家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些男女还是衣衫不整,脸露惊慌,显然早起趁着美景良辰,又经历了一番云雨。
龙少骢分开人群,进入室内,看到织田胜长和青木左卫门也在里面,脸露忧色。他和二人交换眼神之后,发现榻榻米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皆是一丝不挂,上面也毫无遮盖。龙少骢心想,难道日本古代就有强烈的保护案发现场意识,不然怎么会让两条裸尸,光明正大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可他再仔细一看,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原来死者乃是饭田盛,只见他两眼圆睁,面容扭曲,露出了一副惊恐的表情,显然在临死前受到的了极度惊吓。
再看那女尸,仰躺在那里,四肢分开,下身丛林混乱,桃源潮湿,而脸上也是红潮未退,面容惊恐之中还透有点点美态,显然是在云雨之中被人毙命,可待龙少骢将眼神移到女尸的头顶之上,顿时感觉一阵恶心……
原来,女尸的头顶破开一处大洞,红色血液和白色脑浆,还在不断溢出。龙少骢还从未见过这种死法,内心顿感恐怖至极,差一点呕吐出来,不忍再看。
这时,就听外面一阵喧哗,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让开了一条通道,两名身穿差役服饰的皂隶,抬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惊慌的妈妈桑,显然她刚才是去报官了。
其中一个身材干瘦矮小,看上去年龄稍长的皂隶,对两具尸体前后查验了一番,指着饭田盛的尸体说道:“此人脖颈处有明显的淤痕,显然是被人锁喉而死。”
他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太刀,仔细观察了一下饭田盛的表情,说道:“此刀并未动过,也就是说此人在死前并未拔刀抵抗,或是还未来的极拔刀就已经毙命,不过从他的神情上看,惊恐之中还带有一丝疑惑之色,右手点指,嘴巴圆张,显然死前发生了他意想不到之事。因此,本官断定是被人偷袭,而对偷袭之人,很可能他还认识,不然不会放着身边的太刀不用,放弃反抗。”
听这个小小的皂隶对案情分析的头头是道,龙少骢心中暗暗佩服,但究竟是谁杀了饭田盛,他还真是一头雾水,当然,这也不在操心的范畴之内。
此时,又听那名皂隶说道:“妈妈桑,这位客人来时可有同伴?”
妈妈桑惊恐的眼神转了几转,开说道:“有,就是他们三位。”说完,用手一指龙少骢三人。
还未等三人反应,妈妈桑又点指织田胜长道:“昨天,就是他,差点和死者打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三位随在下到交番走一趟。”说完,向旁边年轻的皂隶一使眼色,两个人拽出锁链,就要上前拿人。
这下可惹恼了龙少骢,心想哪有如此糊涂断案的道理,仅凭你的猜测就上前拿人,即便你的推理正确,可凶手杀完人,谁还会傻乎乎的留在现场?
还没等他说话,织田胜长就将手放在太刀上,抢先一步,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小爷是谁吗?竟敢来拿我。”
龙少骢一看,立即走到织田胜长身边,小声说道:“少主,稍安勿躁,不能暴露身份,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如暂随他去,到了官府再说。”
织田胜长一把推开龙少骢,说道:“你们两个小小皂隶,没有真凭实据,居然敢拘拿我,慢说此人不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也轮不到你们插手。”
“对,我们……我们是武士!”青木左卫门也一挺腰刀,站到了织田胜长身旁,不过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原来,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享有极高的身份,除了平时出行可以身带利器外,杀了人还能免遭刑罚,顶多赔些钱财了事,如果被杀者是农民或者贱民,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可织田胜长却忘了,死者也是武士,而且还是京都来的官员。因此,两名皂隶见此架势,感觉问题相当棘手,却没有马上退缩。
就在里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听众人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喊道:“拜见秀一大人。”
织田胜长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挤开众人便窜了出去,来人一看是织田胜长,也是一愣,迅疾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织田胜长说:“长谷叔叔,小侄遇到了麻烦,然后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叙说了一遍……”
来人名叫长谷川秀一,和堀秀政一样,同为织田信长的侧近将官。此人虽然武功、能力都不甚出众,但办事稳重,忠心耿耿,其出侍信长家的时间,甚至比堀秀政还要久。
今天他乃是按照惯例巡城,却不想碰到了一起命案,等他看到死者乃是京都来的人,也感到问题严重,当即将两名皂隶招呼到了自己身前。
两人从衣着和排场上看出,此人定是一个大官,不敢怠慢,立马跑过来,躬身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长谷川秀一说道:“这三个人和那个男死者,我要带走,至于这里,就交由你们二位处理吧。”说完,也不再看二人,吩咐足轻抬走饭田盛尸体,带着织田胜长三人走出了院落。
愣在那里皂隶,躬身送走了长谷川秀一,稍长者立马回身说道:“把这个女尸收敛,你跟我们到交番走一趟。”说完,用手一指妈妈桑。
妈妈桑闻言,顿时哭喊道:“大人,冤枉啊,我是报官的,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可年轻的皂隶岂容她分辩,一抖锁链,“哗啦”一声,套在了她白『粉』满布的脖子上……